早上起来,李薇没想到她是缩在四爷怀里的。四月份这么睡按理说是有些热的,可她只觉得连脚趾尖都暖洋洋的舒服。
醒来后她还蹭了蹭,头顶上四爷就笑了。
起床时她看了下表,见都快七点了。按说昨晚十三爷过来,四爷应该一大早的就去前头了。按他平时起床的时候,七点才起真的有点晚了。
洗漱时,四爷才问苏培盛:“你十三爷起来没?”
苏培盛今天难得进屋来侍候了,他亲手端着漱口水给四爷,陪笑道:“奴才想昨晚上十三爷应该是累着了,就叫他们别叫起。刚才叫人去问,说是十三爷这会儿还睡着呢。”
四爷抹完了脸,点头道:“你做的好。”
苏培盛马上笑得一脸感动,亦步亦趋的跟在四爷身后。叫旁边的李薇不小心目睹了苏公公纯真笑颜,险些把眼珠子掉出来。
……昨晚上刺激有些大,瞧苏公公都不大对了。
用过早膳,四爷才回前头去了,临走交待她收拾东西,明天就回京。
送走他后,李薇还有些钝钝的。简言之就是好像整个世界跟她隔了层厚厚的膜。她对这个世界的感觉、感情和反应都没那么清晰了。
幸好理智仍在。她叫玉瓶把昨天晚上外头的事都学一遍,听说程先踢翻花盆才惊醒他们。
“不然只怕就叫人给锁到屋里了。”玉瓶想起来就后怕。要是他们统统被人给锁到屋里,万一有事那是连逃都没得逃的。
“哦,你去开箱子,昨晚上一个人赏五两银子。程先的单独给他,别叫人看见了。”李薇道。
玉瓶去做事,二格格到了。昨天晚上不等传话给她们,就证明是虚惊一场。但是早上她们起来准备去给福晋请安时,院子里的嬷嬷说今天就不必去了,还说今天想在庄子上玩的话就别跑远了,庄子上有生人。
二格格再问,嬷嬷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听她自己的太监说,昨天晚上好像出了一点什么事,他们本来在下人房那边睡觉的,睡到半夜叫人给喊起来,个个都穿上衣服鞋,却不许胡乱走动,还把他们都给锁到屋里了。
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开门放他们出来。
旁边的玉烟听了都打哆嗦,看来昨天晚上只差一步,她们也该叫人给锁在屋里了。
李薇平静的说:“没什么大事,你十三叔大半夜的跑来,叫庄子上的人吃了一惊而已。他现在就在前头,一会儿你弟弟来了,你问他就更清楚了。”
果然就像她说的,四爷在前头跟十三爷说话,肯定没空再管教几个小的。弘昐和弘昀自己温过新的文章,完成抄写后就过来了。几个小的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看到这群孩子,她眼前的世界才渐渐鲜明起来。
终于又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李薇双手紧握,缓缓深呼吸了几下。叫人开始让他们打包行李。在一边玩的几个孩子发现了,弘时先说:“又要回府了?”
弘昀也道:“前天才来的啊。”
他们说得再多,行李还是在下午前重新收拾好了。
第二天,他们起程回城。
十三爷先走一步,没跟他们一起回去。他刚到府门口还没下马,九爷、十四都到了,一个个都是骑着马冲过来,叫十三看了都笑道:“这是要拿我去过堂吗?”
九爷白了他一眼:“十三,还没看出来啊,你的胆子够大的啊。”
十四跳下马,也笑道:“还是我十三哥牛气啊。十三哥,你猜再过半个时辰,你府里能来多少人?”
三人进府,兆佳氏得到消息十三爷是回来了,还有九爷和十四爷,几人一回来就直接去书房了。从昨天起她这府上就没断人,她六姐姐亲自来了,见问她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六姐都气哭了:“是你叫我给你打听的,我和你姐夫忙着四处托人,好了,这回十三爷是回来了,哦,我连句实话都听不到?”
兆佳氏快要冤死了!
“他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又跑了!我还想听实话呢?谁告诉我了?”
可来的人太多了,兆佳氏也开始害怕了。十三爷走得太痛快,把这一摊子都扔给她了!她叫人紧闭府门,除非十三爷回来,不然谁来都不叫进!
这回见他们抓住十三爷了,兆佳氏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她的贴身丫头问:“那主子……万一咱们爷是真有要紧事,您也不管啊?”
“他管我了吗?”兆佳氏气道。丫头不敢说话了,兆佳氏过一会儿又道:“……叫人过两刻钟就去看看,要是他们逼问你们爷了,托辞叫他赶紧躲出来吧。”
丫头忙问:“那说什么理由好呢?”
兆佳氏冷笑:“就说他的心肝宝贝不舒服了!”
另一边,十三爷的书房里。九爷和十四进来后倒像没事人一般,坐下喝茶聊天。
十四先问:“对了,十三哥。那个杨国维呢?”
他冷不丁的这么一开口,书房里就是一静。九爷端着茶碗轻轻吹茶沫子,盯着十三看。
十三浑不在意的说:“哦,他跟我这一路也是累得不行,早就叫他回去歇着了。放了他半个月的假。”
十四马上接道:“能跟着皇上去江南,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这有什么可累的?十三哥,你也太心疼手底下的人了。”
十三呵呵笑,开门见山的说:“得了,别绕弯子了。不就想问曹家还银的事吗?”
九爷和十四迅速互相对了个眼神。他们都没想到十三就这么说出口了。九爷放下茶碗,十四往前探身:“十三哥,那你能不能跟弟弟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十三笑道:“不能。”
“切。”十四反倒放心了。十三嘴紧就表示这里头确实有事。有事就行,怕的就是没事。
九爷起身道:“你刚回来还跑到四哥的庄子上去了一趟,这会儿肯定累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十四眼神不善的盯着十三,想问他干嘛一回来就去找四哥,但九爷一个劲的使眼神催他赶紧一起走,只好先这么算了,走前不忘对十三道:“十三哥,我晚上来找你喝酒。”
十三摆摆手,送走这两位爷。
九爷和十四在十三爷府的门口各自上马。九爷问十四:“你跟我去八哥那里吗?”
“不去。”十四打算先回府,然后晚上要么去十三府上,要么去四哥府上转一圈。
九爷也不勉强,两人刚才纯粹是撞到一起的,临时起意一起逼问十三,谁知十三这么光棍,就差明说‘欠银确实有问题,但我不会告诉你’。
这不明摆着叫他们去查的吗?
两人分开,九爷到了八爷府上。进门坐下,茶刚送上来,不等他说十三的事,外头来人道:“四贝勒回府了。”
八爷马上站起来,拿起帽子说:“赶紧走,晚一步又该叫四哥跑了。”
两人快马到了四爷府门前,果然已经围上了一堆人。后面的骡车都叫堵的动不了,还有人往这边来呢。
八爷和九爷虽然是骑着马的,可眼看着也是挤不过去。
“我的天爷!”九爷感叹道,“四哥要敢下马,能叫他们撕了。”
骡车里,李薇也震惊了。侍卫紧紧围着车,车夫正在努力把车调头,苏培盛挤过来帽子都掉了,喊道:“调头!调头!从后面走!”
透过车窗的纱帘,她看到府门前的四爷。怪不得进城前他叫弘晖也进弘昐他们的马车了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么看起来,四爷倒像是欠钱的大爷了。
看着骡车们离开,四爷才叫侍卫驱开人群,匆匆由前门进府。苏培盛带着人在后面拦人,作揖拱手的求各位大人先回去,可以留下帖子,咱们一定马上送进去给四爷云云。
李薇到东小院时,没想到四爷也在。她还以为他会在前面书房呢。
“爷来是交待你几件事。这次爷办差时间长,大概不能常回来了,府里这几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弘时今年就该挪到前头去了……你别瞪眼,就该挪了。”四爷还有心调戏她两句。
可见问题不大。她心道。
“最近到府上来的人大概有不少,乐意见就见,不乐意见就叫人都挡回去。你娘家那边,叫你兄弟最近别往外跑,给你阿玛写封家书,就说叫他一切放心。”
李薇听出来关于李文璧借银给别人的事,四爷应该已经知道了,大概也有主意了。
“福晋那里,你多容让几分。她有想得不到的地方,你想到了就直接去做吧。但别闹起来……”四爷说到这里,就见素素的一双眼睛瞪得发亮朝他看来,叫他忍不住想笑,摸了下她的脸,放软口气说:“好了,爷知道素素有分寸。她要是太过分,你顶几次倒无妨。爷在外头忙,只是不想你们在后面闹意气。”
“我从来不闹的。”李薇觉得她清白极了。
“素素最乖。”四爷在她脸上香了一口。
香得她心也软了,脾气也消了。他才搂着她伏耳道:“户部欠银这事,京中哪家都跑不了。没见皇上都躲出去了?爷是躲不掉。你们在府里越稳当,爷在外头才能越放心。”
李薇只是想小作一下,作完还是好乖乖。此时点头答应下来:“那好吧,我都听你的。”
听说四爷回到前院后,只交待了几句话就带着人从后门走了。府中立刻大门紧闭,连帖子都不收了。
之后几天,就像四爷说的那样,他住到了户部,只叫人回来拿换洗的衣服。可府门前的帖子仍然络绎不绝。
听赵全保说,步军统领衙门的人都往这边多跑了几趟。她开玩笑道:“难不成还有人敢闯贝勒府?”
赵全保摇头,小声说:“那倒不是……奴才听说有人想在咱们府门口上吊……”
“那、那人呢?”李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赵全保道:“听说叫押到步军统领衙门去了,说是只是个普通旗人。”
普通旗人怎么有胆子到四贝勒府门前上吊?这明显是有鬼的。
户部大堂,两位尚书凯音布和李振裕都告病了。只有四爷坐在大堂里,旁边是十三。底下两位侍郎苦于没那个胆子告病,不见两位尚书家里都叫四爷给派去太医了吗?听说就守在尚书家里了,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时候再许回家。
现在四爷有什么事都只问他们两个。
又熬了几乎一夜,四爷起身揉揉脖子,十三赶紧叫太监上前侍候,道:“四哥,不如歇歇吧?”
两位侍郎早就坐僵了,却动都不敢动。余下的郎中和员外郎都叫栓在大堂两边的屋子里,人人都有半月余不曾回家了。
四爷点点头,对两位侍郎说:“你们也去散散吧。”
两人如奉纶音,连忙起身行礼退下了。
大堂里只剩下四爷和十三,两人就放松多了。十三甚至打了一趟拳,虎虎生威。四爷端茶站在一旁看,笑道:“十三这拳是打得越来越好了。”
十三本意就是想逗四爷一乐,他这么大的人了,做此小儿态也觉得不好意思。
收了拳,他对这半个多月的事已经有些疲惫了,叹道:“四哥,这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四爷笑了,问他:“怎么?十三累了?”
十三长长的叹了口气。
四爷放下茶,叫他坐下,道:“曹家还银做假,皇上还如此维护,其他人自然不会甘心。皇上不在,他们闹不着皇上,就只能冲咱们撒气了。”
十三也明白了。太子换银子,所图不是银子,而是把曹家做假的事大白于天下,叫天下人都怀疑曹家。
不然,仅仅是从江南官库挪银,能知道的人还是有数的。
十三带着假银进京,他本来就心虚,又不肯揭开黄封叫人光明正大的秤银子,这一来一回折腾起来,怎么会不引人注意?有心人再一查,自然清楚明白。
现在外头都说,曹家还的八十万两银子其实是江南官库的库银,上面都带着戳呢。没见十三爷都不敢叫开箱?
京里的人就算原来肯还银子,现在也要打个折扣了。曹家凭什么得到这么大的圣宠?他们又凭什么吃这个亏?
四爷早在十三带银进京后就想通了。曹家这个头一个还银的人没带个好头,剩下的欠银想顺顺当当的收回来,那是白日做梦。
但他却不怕这个差事难办。不管难易,只要能办到皇上的心里,那就是他的功劳。就如曹家,包衣奴才却盘踞江南数十年,凭的就是他们深得皇上的信任。
四爷见十三还是那副没精打彩的样子,伸手拍拍他的肩:“十三,差事再难办,咱们尽心尽力去办,皇上总会看到的。”
他要的就是这个大张旗鼓。
十三的信心不像四爷这么足,“可我听说……有人跑到四哥府门口去上吊,嫂子们和侄子们只怕都要吓坏了。四哥要不要回去瞧瞧?”
四爷算了下日子,点点头:“也是,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两人起身,叫奴才进来侍候,吩咐他们备马。
他们慢慢向外走,叫两边房子里看到的人都羡慕极了。主子们能走,他们不行。
上了马,两人带着侍卫都不着急,缓缓策马前行。
十三说起那个上吊的人:“听说叫步军统领衙门的人绑去了,四哥没叫人去问问?”
四爷冷笑,虚抽一鞭:“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那几个人?”
八爷府上,八爷道:“那个上吊的叫人看好了,别再惹出别的事来。”
九爷好奇道:“怎么不见老四着急呢?这么晦气的事,我还当他一准要生气呢。”
上吊的人只不过是闹腾一下罢了,八爷想看的还是四爷的反应。他没接九爷的话,“十三那件事,我还是觉得不对。”
九爷没想到八爷还在注意这个,“八哥,外头不是说十三知道曹家送回京的是库银才不敢叫人查吗?”
“你真的信?”八爷摇头,起身踱到窗边:“我不信曹家那么蠢,会不知道把银子重新融一遍。银子要是真没事,十三的福晋干嘛急着兑银票呢?十三府上那点家底可都叫她给贱卖了。”
“那又怎么样?”九爷道,“这事跟十三的关系本来就不大。总不会是十三把银子弄丢了吧?”
这话说完,两人突然都怔住了。
九爷反应过来,马上说:“这不可能,这是八十万两,不是八十两。全是现银。从他出苏州城起,身边至少有两百个侍卫跟着,算上押车的有五、六百人。别说丢一箱银子,就是丢一块都不可能。”
“那就是在出苏州城前。”八爷像抓住了一条大鱼,激动的两眼放光。
九爷反而软倒在椅上:“……八哥你等等,兄弟我有点晕。”
八爷没听他的,在屋里迅速转了几个圈,忍不住叫人进来道:“去请何先生过来。”
“八哥,你这时找何焯过来干什么?”九爷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祖籍就是江苏的,我叫他回家乡探亲。”八爷笑道。
四爷府,东小院里。
四爷进门前就有人传话过来,李薇就叫人准备洗澡的热水和吃的。等他进门,她推着他道:“快去泡一泡。”
时近五月,户部大堂里再凉爽也不像府里那么讲究。脱了四爷的衣服,她就看到他的胳膊和脖子上有被蚊子叮的红疙瘩。再看下头,居然连大腿上也有。
她叫玉瓶拿芦荟膏来,这个治蚊子包包还是她在现代学的一招。
等他洗过澡,她给他擦药,上面点过后,他要穿衣服,她拦住道:“等等,还有一块。”她沾了膏药往下伸手,叫他吓了一跳,这才知道那大腿后面也有一块,他笑道:“这是上厕所时叫蚊子叮的。”
“这也太遭罪了。”她道。
他换上衣服,她看着他吃饭。听说他们在户部大堂吃得不错,天天都有人叫席面送到户部。所以到家里,她就给他准备了拌面。
“前几天吓着没有?”他问。
她知道他说的是那个上吊的人:“没有。”她摇头说,“我是事后才知道的,也没见过是什么样,听说已经给抓起来了。”
“怕吗?”他逗她。上次十三闯进庄子,她都吓得不轻。
“有一点。”她点点头,担心道:“你在外面还是小心点吧。这人都疯了,在咱们府门口上吊是为了坏你的名声,谁知道下回那些人会干什么?”
“不用担心。他们也只能使这种手段了。你们在府里只要闭门不出就没事。”
李薇发愁道:“这人干什么事都要有个好名声啊。”她总觉得现在就是四爷在历史上挨骂的开始了。
四爷轻轻叹了口气,把她拉到怀里搂住拍了拍,柔声道:“没事,爷不怕这个。”
他现在顾不上求个好名声。等他达成所愿后,再来图这个好名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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