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相救的是一个灰衣服的壮士,此时,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原来,他方才虽然抱住了马腿,但其中一只马铁蹄却在落下去的时候,踩到了他的跪着的大腿之上。被又硬又锋利的铁蹄一划,几乎不曾将他的腿给破成两半。
“恩公,你怎么样了……”妇女很焦急,她也看见灰衣壮士受伤了。
周围的围观群众也不远不近的围着,指指点点。
“少爷,你先走吧,这里交给小的便是。”
跟着少年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害怕群情激愤而伤到少年,遂建议道。
马背上的少年想了一想,也不想面对民众的指指点点,有些意动,就道:“那你把他送到医馆去,需要多少银子,回头我给你。”
说着就要调转马头。
那妇女不敢阻拦,只得恨恨的看了他们一眼。
不过,虽然妇女不敢得罪这些贵势力,不代表所有人都这样。自来天子脚下的民众,都不是那么愚昧和畏惧权势的,特别是太平盛世之中的京城百姓,更有一种自豪感,喜欢谈论了解政事。
如今的两代天子都可谓之明君,这就给了他们维护正义的勇气。
“伤了人就想一走了之,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人群中,不知是谁喝了一声,原本就不平的群众顿时附和道:“就是,伤了人就想走,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些方才同样被惊吓,但是侥幸躲开的人见人多势众,一个个也来了胆气。
“国有国法,今日你若是不给大家一个交代,就别想走!”
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只要有人带头,群众的力量就很团结。那些原本不想多事的,见对方不过二三人,他们却有上百号人,都站在原地,无形之中,就将前后的道路都堵了起来。
“大胆,你们知道我家少爷是什么人吗?再不让开,小心你们的小命!”
那护卫见这些刁民竟然敢拦路,顿时大怒,呵斥道。
少年公子倒是觉得确实是自己的错,不想生事,就自觉屈尊降贵的解释了一句:“我会给银子的。”
主要是,他怕回家被收拾。
天下事就是这般,见少年这般,许多人反而更加有了底气。
“有银子了不起啊。”
“就是,有钱了不起啊,今天你必须给大家伙道歉,不然,你们别想走!!”
......
......
此处地处顺德坊和居德坊之间,实属京城繁华地域。这里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官府巡城衙役的注意。
首先是长安县衙来人。长安县衙是京城唯一的县衙,大概也是天下权力被挤压的最严重的一所县衙,衙中之人,只能干些巡逻小事……因为但凡重要点的事,都有顺天府、五城兵马司,甚至是刑部大理寺等衙门接手了。
况且,很多事他们也不敢处置……
来的两个巡城衙役一见少年公子的打扮、姿态,就知道他多半是居德坊里面不知哪家府邸的贵公子,根本就不上前,只留下一人盯着,另一个就回衙门通报去了。
如此,场面就僵持下来。等到后面,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少年人一行三人三马更是寸步都走不开了。
“官老爷来了!”
忽然,外面的围观群众发现一乘官轿并十多名兵役往这边过来,赶紧往两边避开。
他们敢拦住不知身份的贵族子弟,却不敢阻拦官轿。
轿子抬到人们让出来的缺口处停下。帘子打开,露出一张精瘦的官脸。
“这里发生了何事?”
精瘦官员漫不经心的问道。
围观群众看见露出面的官员身穿紫色官服,知道是大员,连忙道:“就是他们,纵马行凶,伤了人之后还想一走了之!”
精瘦官员顺着群众的指示,看向中间的少年,淡淡的道:“他们说的可是实情?”
少年见事情已经无法善了,有些懊恼的一甩头,心中却无多少惧意,口中只如实道:“回大人,晚生并非有意如此,至于伤了的人,我会负责医治所需的所有花费。”
他自称晚生而非草民,说明,他也是官家之人。精瘦官员也了解,看了看场面,确定没有人死亡,此事倒是可大可小。
“纵然无意,也不可恕,难道汝不知京城之中,禁止纵马吗?”
精瘦官员教训道。
那少年的护卫许是害怕少年吃亏,方才面对一群平民百姓不可交流,如今来了一名大员,心中早已经喜出望外,只要报出自己的家门,再没有不了的事情。
“这位大人,我们乃是何府的下人,这位是我们何府的小少爷,还请大人帮忙,驱散这些刁民,我家老爷必定记得大人您的恩情......”
何府?精瘦官员看着面上自信满满的,隐有得意之色的护卫,忽然瞳孔一缩。莫非......
护卫自报了家门之后,就等着面前的官员帮自家少爷了结此事,他也相信,这京中官员,没人会不给他们家老爷的面子。
却见,精瘦官员只是面色一变之后,忽然就放下了帘子,然后半晌没有动静。就在他码不定精瘦官员的态度之时,忽然听得轿内传来冷漠的声音:
“此人当街纵马行凶,造成他人重伤,将一干人等全部拿下,带回衙门听候发落。”
“是。”
兵吏们得到自家大人的命令,一个个突然就变得凶神恶煞起来,一拥上前,片刻就将三人全部拿下。
护卫大惊失色,连连高呼:“大人,我们是首辅大人的家奴,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他以为,对方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所以直接道明,连如此会影响首辅的名声这一点都顾不上了。
围观群众这才知道他们围堵的居然是当今首辅的家人,具是吓了一跳。
只是轿中之人似乎完全没有听见这话,只道:“起轿,回衙门。”
然后,就押着人往回走。
等到少年三人被带走了好一会而,原地的百姓兀自有些不信。
“这......方才那位大人到底是什么人,怎滴这般铁面无私,连首辅大人的家人都说抓就抓了?”
其他人也是神采奕奕的样子。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朝廷还有这么样的一位“包青天”。
一个人幽幽道:“他就是五城兵马司的裘良裘指挥.....”
“啊,原来是五城兵马司的裘大人,我竟不知他是这样的一位不畏权势,为民做主的好官。”一人仿佛是看见了青天在世一般,不吝赞美道。
“好官么......”先前报出裘良身份的那人喃喃自语了一声。只是众人此时皆沉浸在当世有青天的喜悦之中,根本无人听见他的声音。
一边,那灰衣壮士的腿已经被妇人用布巾缠了起来,血是暂时止住了。两个好心的观众上前,帮着她把人搀起来,欲送到医馆去。
壮汉当真是一条汉子,如此严重的外伤,居然从始至终没有哼过一声,十分配合的让人将他扶起来。只是,谁也没有看见,他看向精瘦官员远去的方向时那道一闪而逝的满意目光。
......
“老爷不好了,小少爷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给抓走了!”
何善宝的书房之内,和他一样年迈的老管家神情焦急的走进来。
正在写字的何善宝笔锋一顿,然后又继续。
“听说是裘良亲自抓的人!”管家继续道。
何善宝还是没有回话,等到最后的一笔落下之后,才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老管家不解何善宝为何是这个反应,到底没再多说什么,拜了一拜,退了出去。
屋内,何善宝将大狼毫比搁在笔枕之上,摆开他才刚写好的字帖,缓缓念出上面的那句话:
“置之死地,而后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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