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极殿的朝会进行到了这里,崇祯皇帝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说:“贾继春是不是胡言乱语、含沙射影,朕心里明白得很!
“元旦大朝之后的这些日子里,你们这些做臣子的,借着过年的时机,走亲访友、礼尚往来,朕这心里也是明白得很!”
崇祯皇帝此话说完,站在下面的一些大臣就有些站不住了,好在皇帝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不然的话,估计就得有一批人出来认罪了。
这时,崇祯皇帝一伸手,侍立在御座附近的王承恩赶紧上前,将一摞奏折送到皇帝手上。
崇祯皇帝一边翻看手中奏折,一边说道:“这是南京户部尚书兼掌吏部事郑三俊的,这是南京礼部侍郎钱士升的,这第三个是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张延登的,还有一个是浙江布政使惠世扬的。除了这四份从二品以上大员的,还有许多朝臣外官的,朕就不一一列举了。”
说着这话,崇祯皇帝将手中奏折交给王承恩,然后又从锦衣卫指挥使巩永固的手中接过几张纸来,举了起来,看着殿中的群臣,继续说道:“这几张纸,则是给事中任澍的供状。任澍下狱之后的第二天,就已经供出了这些人。锦衣卫还在任澍的家里,找到了他的恩师钱谦益写给他的信笺。而他也招供,身在南京的忻城伯赵之龙也曾着人给他捎了口信。
“还需要朕在这里,给你们念一念这个任澍的亲笔供状吗?!”
殿中或跪地或肃立的群臣,听了皇帝这话,都是大吃一惊。
这个任澍难道真的是受人指使?
难道反对开海的背后,真的隐藏着不可告人的图谋?!
然而仍然跪在地上的张慎言此时面红耳赤地说道:“臣张慎言敢对天发誓,臣之反对开海乃是出自本心,绝无与人串通之情形。臣若有半句不实之言,情愿五雷轰顶而死。”
张慎言说完这话,叩头不起。
而李友兰脸色苍白地说道:“陛下,任澍被锦衣卫抓入狱中,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其在狱中之供状又岂能轻信?臣请陛下明察!”
霍化鹏则说:“忻城伯赵之龙之为人,臣未尝闻之,而虞山先生钱谦益,臣尝闻之。钱公翰林出身、名满江南,又岂会指示他人弹劾阁臣?!臣请陛下勿信奸人所言!”
崇祯皇帝听三人说完这些话,没有搭理他们,只是冲王承恩招了招手,王承恩上前来,接过了那份供状,与那些奏折放到了一起,然后全数交到了贾继春的手上。
这时,崇祯皇帝方才接着说道:“贾爱卿,你素来是火眼金睛。这一次,朕把这些林林总总、大同小异都是反对开海的奏折副本,还有任澍的供状,都给你送到都察院去,由你牵头调查这些人,看看他们是不是在私底下有所串通,是不是在结党营私。巩永固,你锦衣卫的南北镇抚司要好好配合贾爱卿办案!”
贾继春、巩永固连忙上前躬身领旨。
此时此刻,李友兰、霍化鹏看向贾继春的眼神之中,除了嫉恨之外,剩下的全是恐惧。
安排完了这个事情,崇祯皇帝接着说出了他想通过这次朝会达到的目的。
只听崇祯皇帝说道:“至于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结党营私,还需要贾爱卿调集都察院人手和锦衣卫相互配合,调查上一段时间,但是朕却决不能让这些有着结党营私之嫌疑的人,继续盘踞在这些朝廷要职之上,而且朝廷的开海大政,也不允许这些人留在朝廷给的要职上阻挠拖延!”
崇祯皇帝说完这些话,看向站在前排的内阁阁臣,问道:“内阁对于如何处置这些人可有意见?”
这半个月来,崇祯皇帝陆续收到了南京方面的奏折,与内阁阁臣们也都碰了数次面,虽然并没有明确定下对这些人的处置举措,但是几位阁臣都知道,皇帝必然要把刚刚提到的这几个人换个位置,毕竟让他们继续待在原位,对于朝廷的开海政策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但是这几个人又多数都是过去或者现在的清流领袖,其中一个处置不当,必然引起较大的反弹。
阁臣兼军机大臣李邦华奉旨入晋,督师剿贼,且不去说他。
单说李国鐠、孙承宗、徐光启这三个之中,除了首辅李国鐠与东林党无关之外,剩下的两个多多少少都与东林党有关系,最起码也都曾是东林党的同路人,过去一起并肩与魏忠贤麾下的阉党斗争过。
所以这次望日朝会之前,几个内阁阁臣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要把这些东林党色彩浓厚或者干脆就是东林党的人如何处置。
此时见皇帝动问,李国鐠斟酌着说道:“臣等以为,可将身居要职的这几人先行革职,听候勘察。等待都察院调查结束之后,朝廷再论罪不迟。”
孙承宗、徐光启二人也说道:“臣等附议!”
几位阁臣如此说,殿中群臣明显松了口气,都知道只要这几位阁臣这么说了,那么皇帝就不会真的像之前对待阉党或者勋贵那样,对东林党大开杀戒。
崇祯皇帝本人也知道,此时还不是对东林党或者疑似东林党人大开杀戒的时候,刚刚整顿巩固完京畿之地的他,需要让朝臣和天下百姓们都缓上一缓。
再者说,如今东林党的势力主要在江南,自己远在京师,也很难遥控指挥,进行精准清除。
一旦搞不好了,扩大化了,那么目前的大好局面,也不是没有可能被断送掉。
当然了,对于如今这位崇祯皇帝来说,南都的那些情况,他也并不是一无所知,移镇南都的锦衣卫南镇抚司可不是吃素的。
至少惠世扬、钱谦益、赵之龙这样的人并不是完全冤枉的,就算是下面体察上意,投上所好,他也不想跟办了好事的锦衣卫南镇抚司较这个真。
惠世扬南下杭州上任的路上,路经苏州的时候与钱谦益见了几次面,说了什么话,如今这位崇祯皇帝可是一清二楚。
惠世扬答应会想办法继续向朝廷推荐钱谦益复出,而钱谦益也写信给向杭州的世家大族,介绍惠世扬的情况,为惠世扬的施政提供支持,等等。
这些事情本来很正常,应该说即便有些过头的话也无可厚非。
但是如今的情况不同,崇祯皇帝需要杀人立威,为开海政策铺路,而惠世扬又上书反对开海,显然是受到了江浙世家大族的请托,不把他拿走,恐怕不利于宁波的开港通商。
再说,钱谦益这样的东林党领袖,既是江南的大地主出身,同时又有极其庞大的家族商业,数千顷的土地因其进士的身份而免税,而庞大的家族商业,也因为明朝三十税一的极低商税税率而赚的盆满钵满,可以说大明朝的便宜能占的他全占了,结果这样的人到最后,却在南京开门降清,每当想到这些,如今这位崇祯皇帝就气愤难平!
何况这一次,也是他们自己要往朝廷的枪口上冲。
当然了,任澍是钱谦益的学生,从其在京师的寓所之中找到钱谦益的私人信件并不难,而忻城伯赵之龙则是皇帝授意的结果。
这个忻城伯赵之龙凭借着勋贵的身份,同时也凭借着之前在长江水师中的地位,大搞走私贸易,挣下了千万家产,这也是他后来坚持要降清而不跟着逃离南京的原因,他舍不得他那庞大的财产。
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既能收拾掉这些本来就是大明最阴险敌人的人,又能从中获取巨额的财富,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再不犹豫,当机立断地说道:“传朕旨意,南京户部尚书兼掌吏部事郑三俊、礼部侍郎钱士升、都察院右都御史张延登先行革职,令其归家待勘。浙江布政使惠世扬、忻城伯赵之龙以及前詹事府右中允钱谦益,旨到之日,皆下南镇抚司狱,听候调查议罪。”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几个人,说道:“张慎言出于公心,言者无罪。至于户科给事中李友兰、礼科给事中霍化鹏,下北镇抚司狱中,听候调查议罪。”
皇帝说完这话,张慎言松了口气,叩头说道:“陛下圣明!”
而李友兰、霍化鹏则一边喊着“微臣冤枉,陛下恕罪”,一边被锦衣卫人员拖出建极殿,押赴北镇抚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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