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察使蔡懋德说完这话,停顿片刻,看了看温体仁,见他神情若有所思,接着说道:“古人说,大道至简。平贼之道,也是如此。
“如今天寒地冻,屠阿丑率众进入深山老林之中,久而久之必然断粮断炊,届时不需要大兵攻山,乱民自然土崩瓦解,灭之岂非易如反掌?”
听到蔡懋德这么说,温体仁忍不住说道:“说起来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你如何才能确保躲入牛头山密林之中的屠阿丑乱贼断粮断炊?若是山中粮食不绝,官军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剿灭这伙流贼?
“虽说皇上并未催逼,但我等身为臣子,为君分忧在所当为。屠阿丑一伙聚众作乱,到如今已有俩月,我辈若能早一日平灭此贼,还是早一日平灭了好啊!”
蔡懋德见温体仁这么说,当即说道:“下官任职江西提学之前,曾在杭州府任职推官多年,多次来往于浙西山区,对浙西天目山一带地形颇为熟悉。此次江西转任浙江按察使,也是从天目山一带东来,对山中情形有所了解。
“牛头山上群峰林立、地形险要,最高峰高达一千五百余丈,兼且山陡路窄,进出之路仅有数条,且都是羊肠小道,算得上是易守难攻,若乱民粮草充足,数倍于乱民之大军恐怕也无能为力。
“然而万幸的是,正因为牛头山山势险峻,进出不便,所以山中村落稀少、百姓不多,村落不过三五个,人丁不过千余口而已,即便山中有所储藏,也必然无法支撑屠阿丑数万乱民一月之用。
我大军不需入山犯险,只需要掘长壕、筑土墙,分兵把口,长期围困,不出俩月,山中乱民必然断粮断炊,然后剩下的就只能束手就擒而已!”
蔡懋德干瘦矮小的身材里面仿佛包含着巨大的能量,浑身散发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力量,此时说完了这话,目光炯炯地看着温体仁,希望温体仁能够接受自己的方略。
范景文、张存仁等人就是被蔡懋德言谈举止之间的这种自信所感染,最终才同意了他的方略的。
他的这个方略,初听起来毫无奇巧可言,但是你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温体仁琢磨了一会儿,没有接蔡懋德的话茬子,而是看向范景文,说道:“梦章贤弟以为如何?”
范景文见温体仁这么问,知道他跟自己当初刚听到这个说法时的心情一样,心中还有疑虑,因此说道:“老聃说,大成若缺、大巧若拙,又说清静为天下正。以下官之见,蔡臬司之方略,颇合老子之道,若能行之,我军可稳操胜券。即便耗时长一点,也很值得。”
温体仁见范景文这么说,知道他是支持蔡懋德的,因此点了点头,看向另外两个武将,然后对着张存任问道:“张总兵是陛下钦点浙江总兵官,对眼下如今局面,可有高见?”
张存仁见温体仁动问,连忙躬身行礼说道:“制军大人过奖了!以下官之见,屠阿丑所部乱贼,以逃亡之灾民居多,其中真有战力者,要么是屠阿丑本部太湖水贼,要么是牛头山原本占山为王之土匪,两者相加也不过是附贼乱民的十分之一二。
“加上如今闽兵入浙,两省官军一万有余,若是野战,我大军聚拢起来,当可一鼓而下。
“只是下官听取湖州消息,屠阿丑等人裹挟乱民入山不出,不与官军乡兵接战,而牛头山地形确如蔡大人所言,易守难攻,所以,若是屠阿丑在山中坚守不出,恐怕官军一时之间也真的是奈何他不得。
说到这里,张存仁看了看在座众人,接着说道:“下官刚到杭州上任未久,各地卫所兵员尚未校阅整编完毕,即便屠阿丑之辈是一群乌合之众,我等以老弱慵懒之兵强攻牛头山险地,兵法上也颇为不智。这是下官的一点浅见,请制军大人明鉴!”
听完这些人说的话,温体仁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倾耳细听的郑芝虎,问道:“郑游击,这几位大人的话你都听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郑芝虎这次跟随入浙,一路上对闽浙两地的情形也进行了比较,对闽浙总督府的督标,以及浙江的官军也算是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督标人数虽然不多,但是装备却十分精良,至少不比郑氏的私军差,而军纪之严明,比之郑氏的私军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他们在杭州湾见到的浙江水师船队,虽然人数不多,船只也少,但装备同样十分精良,每艘大船之上仅是佛朗机炮就有二十二门之多,兵少而精,不容小觑。
至于浙江卫所军队,如今正在整编之中,具体怎么样还没见到,还不好说。
但是只看如今这浙江的巡抚、按察使和总兵官能够齐心任事,就知道浙江的这场乱子早晚要被平定。
此时听见闽浙总督向自己问话,当下躬身说道:“卑职但凭制军大人做主,并无什么想法!”
郑氏兄弟之中,素有龙智、虎勇、豹奸、彪忠之说。
龙智,说的是郑芝龙聪明机敏,善于审时度势,把握方向。
虎勇,说的正是郑芝虎悍勇无敌,是郑芝龙手下第一悍将。
豹奸,说的则是郑芝豹心术不正,而他最后也的确是率先投降了满清,在他牵线之下,郑芝龙见南明大势已去,也投靠了满清。
彪忠,说的是郑芝彪,也就是后来的郑鸿逵,颇有忠义之心,明亡后矢志抗清,即使在大哥郑芝龙降清之后,也依然率军南下投奔自己的侄子郑成功,继续在金门、厦门附近坚持抗清斗争,直到病死在金门军中。
当然了,现在的郑芝彪还小,还没有进入郑氏这个海盗集团的决策核心,也就是说还没有真正登上明末的历史舞台。
郑芝虎虽然以悍勇闻名,但并非毫无心机,要不然郑芝龙也不会以他为主,让他带着五千军队北上浙江。
郑芝虎率军来到浙江,粮食要靠浙江补给,知道自己不能喧宾夺主,更不能反客为主。
再者说,临行之前,郑芝龙向他交待了不少注意事项,比如说打仗要以浙兵为主,自己跟着上可以,拼死往前冲可不行。
因此,见闽浙总督问自己的意见,立刻就表示没意见,惟制军大人马首是瞻。
温体仁听郑芝虎这么说,当然也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想到这里,温体仁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温某就依你们意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沿牛头山四周布下天罗地网,静待山中乱贼断粮断炊,不战自溃吧。”
说到这里,温体仁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若是这样的话,温某就没有必要此时前往湖州坐镇了。围困牛头上乱贼的一应事务,就由蔡臬司全权负责了。至于温某,就留在杭州,与范抚一起为大军督办粮草事务吧。”
温体仁说完了这些话之后,与范景文、蔡懋德、张存仁、郑芝虎等人继续商定了封堵围困牛头山的方略。
因为如今的皇帝,与历史上那位什么都干涉的皇帝不同,早就在之前的旨意中就表明了不干涉前线方略的意思,所以温体仁、范景文等人也没有再上报京师,然后等待京师的答复,而是迅速调集浙江卫所军队,购买和分派粮食马骡,一直忙到除夕当日,才算把大军开拨的一切事务准备停当。
到了大年初二那天一早,蔡懋德带着张存仁、郑芝虎等将领,率领闽浙两省军队共计一万三千余人,离开杭州城,往湖州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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