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那是官军!”
战团外围传来的这种惊声尖叫,愈发清晰地传入到了张存孟的耳朵之中,让他大惊失色的同时,也前所未有地感到疲惫和绝望。
越来越多的神南峪贼军发觉了官军的到来。
除了红色的制式军服之外,官军的铜钹状盔帽,以及给人一种异常坚硬之感的黑色胸甲,正是如今大明官军的显著特征。
这样的装备装束,让之前受够了延绥镇边军骑兵追击的流贼骨干们一见之下就心惊胆战。
更何况,此时此地的这些贼军,前前后后已经折腾了大半夜了,突然发现身边不远的地方,出现了这么一支庞大的官军,哪里还有上前冲杀的勇气?
不过,这样的人物终究还是出现了。
已经被张存孟、王国忠等人团团包围在了战团中间的“破甲锥”魏大亨,心中早已疑问重重。
王国忠是招安派,而他魏大亨本人则是跟随王二已久的死硬造反派。
因此,他是知道王国忠与王二一直不和的内幕的,此时突然看见官军到来,顿时似有所悟,很快就奋起余威,高声喊道:
“我们中计了!张存孟、王国忠这两个反骨仔,勾结官军把弟兄们给买了!弟兄们别再打了,都跟我杀官军去啊!”
魏大亨以为官军到来之后,此前战成了一团的“义军”,会抛弃前嫌快速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若是如此,他翻身的机会也就跟着来了,所以他才喊出了这个话,然后率先率领着紧紧护卫在他左右的部众,向外冲去。
但是结果证明,他想对了前面,却没有料到后面。
魏大亨一声高喊,趁着越来越多贼军喽啰停下厮打、驻足观望的空档,很快就率众冲出了战团,鼓起余勇,当先冲向越来越近的官军。
他以为他的振臂一呼、身先士卒,能够换来源源不断同仇敌忾的追随者。
他以为官军那种排成常常的横排,但却异常薄弱的队形,根本挡不住他的一次集中突击。
他更相信只要他冲进官军之中,身后双方加在一起仍有近万部众的神南峪“义军”也会随后跟进。
但他想错了。
没有王国忠、张立位以及张存孟的跟进,大部分之前围攻魏大亨所部的喽啰,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魏大亨所部剩余的部分人马,冲向那一批正排成横队,快步走来的官军。
官军阵型松散,仿佛一冲即散,一部分痛恨官府贼军喽啰,反应过来之后,尽管没有上官的命令,也已经跃跃欲试地,跟在魏大亨所部人马的身后,向着官军的方向涌去了。
然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在一阵接着一阵的火枪之声响过之后消散了。
矿营的官军没有进过涿州大营,没有被编入近卫军,但是他们所受到的训练,基本上涿州大营的新兵没有多少差别,练得最久的既不是刀盾弓箭,也不是火枪射击,而是两人成排、三人成列的基本队列。
几个月的枯燥训练,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此前矿营火枪队所参加的战斗,都是相对狭窄逼仄的山间谷地地形,而眼前从一道山坡上快步走下的矿营火枪队,面对的地形却前所未有的开阔。
神南峪虽然也是山间谷地的大体地貌,但却比一般的谷地宽阔许多,这也是为什么被称之为峪的原因。
峪,当然是山谷,但却不是一般的山间谷地可比。
尤其此时,李卑所部火枪手从山坡上下来,面对的正是混战中的贼军相对宽大的侧面。
当官军火枪手们以纵队的队形走下山坡,李卑一声高呼:“前后分作两排,左右间隔一步,按火枪射击队形,一字列阵!”
之前在一年多的时间中,练队列已经练到吐的官军矿营火枪队,如同本能反应一样,很快就在行进之中完成了前后两排的一字列阵。
这样稀松稀薄的队形,在魏大亨所部贼军看来,简直就是一击可破的作死阵型。
若不是后面不远处跟着的官军长枪方阵,恐怕此时就会有更多的贼军喽啰跟着冲来了。
随着官军排成了宽大但却稀薄的队形越逼越近,魏大亨所部千余人马也已经冲进了官军火枪手百步之内。
但是让李卑身后不远处的卢象观,同时也让魏大亨以及仍然站立观望的张存孟等人惊讶的是,李卑除了大声喝令官军火枪手来了一次半月形变阵之外,始终没有下令开火。
这一点与卢象观以及张存孟这种见识过官军火绳枪战术百步左右就开火的打法不同,但却显得更为大胆。
他们不知道的是,眼前的矿营火枪手经过之前的几番战斗,对自己手中火枪的威力已经有了充分的信心,不会如同之前装备了火绳枪的那些明军官兵那样,敌军还在老远,就匆匆忙忙、慌里慌张、冒冒失失地开火了,因为他们知道那样的打法,不仅是浪费弹药,更是浪费宝贵的射击机会。
因为贼军千余人集体冲来,李卑遂喝令官军火枪手宽大的正面一变而为半月形,走在中间部分的火枪手放慢脚步,而两翼的火枪手则加快脚步,很快就在五十步左右的时候,对叫骂着冲来的魏大亨所部贼军形成了半圆形的包围。
五十步了,李卑仍然没有下令开火。
四十步了,李卑还是没有下令开火。
正当卢象观心急如焚,就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突然听见李卑一声大喊:“前排跪姿!全体预备!开火射击!”
李卑说出一句指令,官军火枪手的队形就发生一次变化,直到说出“开火射击”之后,官军阵前就“砰”“砰”“砰”“砰”地响起了一阵密集的爆响之声,就像是一阵密集的大冰雹砸在了房顶之上!
不同的是,一阵阵枪声响过,官军阵前顿时升起一阵浓烈而呛人的烟雾,使得身在后面的卢象观完全看不见贼军冲锋而来的情形。
但是卢象观却知道,开枪之后的重新装药时间,正是官军火枪手最为脆弱和危险的时刻。
因此,尽管他也听见了浓烟后面传来的一阵阵鬼哭狼嚎,他还是在枪声打响之后的第一时间里,就下令麾下的长枪手迅速向前出击。
很快,官军火枪手阵前的硝烟散尽,魏大亨麾下猛冲过来的贼军倒下了一片,几乎所有身在外围的贼军全都中弹倒地了,足有三四百人,有的身中数弹,当场毙命,更多的则是倒在地上捂着腹部、肩部、腿部正在流血的中弹处,不住地惨叫哀嚎。
“破甲锥”魏大亨处在这一股上千名贼军的正中间,也因此身前和左右有了一层层贼军人体盾牌的保护,一阵密集的枪声弹雨过后,仍旧安然无恙,只是原本的一千多名贼军,在这一阵密集的火枪爆响过后,十成已经损失了三成。
这一点让魏大亨有点犹豫不决,不知道到底是该继续前冲还是就此退后,不过只是一瞬间的疑虑,他马上就做出了决定,因为根据他之前的经验,官军火枪手开枪射击之后,再一次装药击发需要相当的一段时间,而这个间歇,就是他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魏大亨马上大声高喊,一方面发出命令,另一方面也是鼓舞士气:“狗官兵们打完了!该轮到我们了!跟我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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