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这种沿着山道的追杀,石柱白杆兵们习惯了结阵而战,追击的速度,就远远不如一向打起仗来如同一窝蜂一样的保靖土兵了。
彭朝柱、向喇喏等人领着保靖土兵,从山林中一马当先一冲而下的时候,与逃过红土川中那条小河躲避炮击的奢家彝兵厮杀在了一起。
一开始胜负未分,双方都是卖命力战,藤牌对藤牌,短兵对短兵,你砍死我两个,我砍死你一双。
即便是有了随后冲过来的沙溪彝兵从旁助战,彭朝柱、向喇喏麾下的保靖土兵,也依旧陷入了混战之中,看不出短时间内能够取胜的迹象。
双方就在齐膝高的稻田之中,你来我去,刀刀见骨,杀成了一团。
若不是因为奢家彝兵正处在敌情不明的惊慌失措之中,那么保靖土兵和沙溪彝兵很可能还要吃上一个大亏。
毕竟奢崇明麾下的永宁彝兵有不少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这些人可不是沙溪罗氏匆忙召集起来的彝人老弱能够匹敌的。
而奢崇明麾下的永宁彝兵也是看准了沙溪彝人的战力地下,很快就将砍杀和突破的目标,锁定在罗九钟、敖坤两人率领的沙溪彝人身上。
陷入埋伏之中的奢家彝兵,对引诱自己进入伏击圈中的沙溪彝人,尤为痛恨,见了沙溪罗氏的彝兵分外眼红,杀得沙溪彝人在稻田之中伏尸遍地,连带着稻田下面的泥水都成了血红的颜色。
直到远处山道之上传来“奢崇明已死”的大声呼喊,这些逃过河去陷入了稻田苦战的奢家彝兵,方才如丧考妣,顿时失去了斗志,开始变战边退。
不久之后,山道之上的奢家彝兵在石柱白杆兵面前转身败逃,小河对岸数量更多的奢家彝兵也陷入了崩溃。
随着一个又一个骑马的头目因为马蹄陷入了泥淖而被杀,整个红土川中的奢家彝兵终于彻底混乱。
一开始还有一部分陷入河边浅滩和稻田泥淖之中的奢家彝兵就势投降,但是杀红了眼的罗九钟、敖坤却根本不要俘虏,率领他们麾下沙溪彝兵将之一一斩杀。
接下来,奢家彝兵就再也不敢丢掉武器,伏地投降了。
就这样,没死的奢家彝兵们,没命地往红土川的入口处奔逃。
毕竟那里还有奢崇明留给弟弟奢崇辉用来护送辎重粮草以及亲眷女子的小五千人。
与此相应的,彭朝柱、向喇喏率领的保靖土兵,罗九钟罗隆佐父子率领的沙溪彝人,以及随后参战的汪见国部南京京营将士,则在奢家彝兵的身后,紧紧跟随砍杀。
关键性的战斗,在大炮打响、伏兵尽起的一个时辰之内,就随着奢崇明的死亡而结束了。
但是收尾性的战斗,却一直进行到了当天的傍晚,直到浓雾弥漫,再次笼罩大地,这次红土川之役才算完全结束。
立志要统一彝人各部,然后割据西南建立大梁国的奢崇明,被秦良玉这个女将亲手砍下了脑袋。
而他带进红土川的上万奢家彝兵,也就是原来永宁宣抚司下面的彝苗土兵,在红土川全军覆没,几乎无一幸免。
奢崇明的弟弟奢崇辉,则丢下了所有的粮草辎重亲眷女子,趁乱骑着快马,逃离了红土川的谷地入口,带着一千多个在后押送粮草的亲信彝兵,沿着山道逃亡慕俄格去了。
试图跟着他们一起往回逃窜的那些后队老弱彝兵,奢崇明及其麾下头目的家眷子女,也被一路追杀过来的保靖土兵、沙溪彝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全数砍杀了。
至于其中有多少冤死的亡魂,那就无从得知了。
战争最残酷的地方,并不在于战士与战士之间的厮杀,而在于大量无辜百姓的遭殃。
永宁宣抚司辖内的彝人,随着奢崇明在红土川的败亡,从此彻底走进了历史,成为了无数个淹没在历史风尘之中的无数南蛮部族中的一个。
四天之后,武之望率军在红土川大败奢崇明,斩首一万三千余级,并且当场斩杀奢崇明的消息,被紧急送到了依然驻军鸭池河边的朱燮元军中。
朱燮元得报大喜过望,马上召集麾下文官武将聚议,迅速定下了加速进兵的决心。
在令武之望遣人将奢崇明的头颅腌制好了尽快送往贵阳验证辨认,以便传首报功之外,又做出了三个决定。
其一,遣人绕道遵义、叙永等地,传令侯良柱、林兆鼎合兵猛攻毕节。
其二,传令武之望、秦良玉等人,略作休整之后,尽快率军挺进大方。
最后,由朱燮元亲率驻兵鸭池河边的官军主力西进,去攻水西城。
五月二十七日上午,鸭池河边的作战部署敲定下来之后,朱燮元派出信使,飞马前往红土川和镇~雄~府传令,然后自己带着贵州总兵官许成名部、广西狼兵莫可及、韦昂所部,以及此时作为朱燮元中军听令的刘肇基所部,启程往西进发。
朱燮元之所以这个时候选择开始全面进攻水西,并不全是因为红土川之役的大胜。
即使此时武之望还没有在沙溪坝方向取得大捷,朱燮元也已经准备发起总攻了。
因为经过贵州按察使史永安、朱燮元的督标副将罗乾象等人连着二十余日的艰苦努力,从而鸭池驿通往谷里驿的宽敞驿道,已经再一次修通了。
五千多归顺朝廷的各族民夫青壮,在史永安、罗乾象的督促率领之下,将堵塞驿道的山石土木,一一清理干净。
包括那些被水西彝人人为破坏掉的一座座桥梁、一条条栈道,也都再次重新建成,大军前进不再有难以克服的障碍了。
不过有了红土川之役火炮建功的例子,这一次,朱燮元让许成名带着贵州兵和刘肇基的天策卫右掖,护送着从贵阳一路运来的十门大将军炮当先出发。
贵州副将王国祯之前已经率领先锋抵达了鸭池河与水西城中间的谷里驿,如今已经包围谷里镇二十多日了。
因为王国祯所部人数有限,所以没有对驻守谷里镇的安隆麾下马发动进攻,不过谷里镇中的驻军遇到官军的包围,也只敢躲在城墙之中坚守不出。
而史永安和罗乾象就是趁着这个时机,督领着民夫青壮们整修道路,转运粮草,修建仓储和营地。
正是因为修通了畅通的驿道,许成名、刘肇基在五月二十日上巳时,率军押送着十门大将军炮出发,三个时辰之后,一路急行军,就走完了六十多里蜿蜒崎岖的山道,来到了谷里镇的外面。
受到秦良玉阵斩奢崇明刺激的许成名急于建功立业,来到谷里镇外之后,听了王国祯的禀报,知道谷里镇中的安氏驻军不多,并且十分老实,于是当天傍晚,就趁着斜阳余晖,向谷里镇发起了进攻。
谷里镇不大,只有东西两个门,都是当年水西宣慰司用来向东面或者西面过来的马帮和行商收税的关卡。
东门这里的石墙不过十几步宽,上面有着一座残破的城门楼,正骑跨在通往水西城的驿道之上,两边是都高高陡峭的山岭。
城门楼下的城门洞早已被土石堵死。
若是没有大炮,要攻下这座城门楼,通过这个只有一条驿道的小镇,恐怕也要有不小的伤亡,但是有了大炮,一切就变得简单多了。
刘肇基是上过讲武堂的,又是如今这位崇祯皇帝的御前侍从武官出身,甚至火炮在运用得当之时的威力。
而朱燮元当他跟着许成名当先出发,便宜行事,当然正是看中了他熟悉火器的这个优势。
十门大将军炮,在二百步的距离上打出了三轮,就将城墙上的城门楼打塌了,守城的水西彝兵在城上已经无法立足。
再是四轮过后,本就有点老旧破败的城墙轰然倾塌,露出了一个约莫一丈宽的豁口。
已经顿兵谷里镇城墙外半月有余的王国祯,率领麾下贵州兵一冲而上,拿下了城墙。
驻守谷里镇的水西彝兵,大部分打开西门逃亡水西城,而少部分死于被王国祯麾下当场斩杀。
谷里镇中本就不多的彝苗等族百姓和驻军家属,再一次经历兵火,被随后涌进城中的贵州兵屠戮一空。
等到朱燮元在次日上午率领史永安、罗乾象以及广西狼兵抵达谷里镇的时候,城中闲杂人等已被清理一空,而王国祯、刘肇基两人也已经各自率领着麾下人马累计两千人,先行轻装前进,兵发水西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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