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与京大喊一声:“预备!”
正兵司五个百人队站成了一个长长的排面,听到预备的号令,迅速将火枪持平瞄准了前方彝兵的脚下。
紧接着,莫与京大喊一声“开火”,直接扣下了手中火枪的扳机.
龙头上固定的火石,击打在药池上方的铁砧上,冒出一串火星,火星掉落在药池中,引燃药池中的火药,药池中的火药随即燃烧,引燃枪膛之中的火药。
接下来,“砰”的一声,枪膛之中装填的火药发出一声巨响,将顶在枪膛中的弹丸喷射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一瞬间,莫与京击发火枪打出的弹丸,就打中那个冲在最前面的彝兵腹部。
莫与京看见枪响过后,那个彝兵突然捂住腹部栽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他不知道这一枪到底是不是他打中的,但是他敢肯定,他的那一枪即使没有打中这个人,也一定是当中了对面扑倒在地的人群中的一个。
因为涌来的人群实在是太密集了,密集到根本不需要瞄准。
两排五个百人队,一千杆火枪齐射,瞬间撂倒了一大片彝兵。
打完了第一枪,莫与京立刻大声喊出了一系列命令:“全体都有!后退五步!装填弹药!”
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喊出“后退”两字。
当莫与京喊出这两个字之后,朱燮元、武之望、秦良玉,都是脸色一变。
他们担心莫与京喊出后退这两字后,面对汹涌前来的彝兵,前面本就单薄的火枪手们会一哄而散。
但是,让他们感到无比欣慰而且惊讶的是,这两排五个百人队的火枪手们,没有一个人,因为指挥官喊出的命令之中包含有后退这两个字,而扭头就跑。
相反,每个人就是原地后退五步,然后不需要再下令,就又迅速地自行整队,对齐排面,然后镇定自若地装填弹药,仿佛正在快速涌来的敌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一个喘息之间就完成了的事情。
莫与京喊出了那一系列相互联系的命令之后,立刻就又喊道:“大将军炮!点火!”
随着这一声点火的命令传出之后,整个大地顿时一阵剧烈的颤动,然后就是“轰轰”的声音传来。
十门大将军炮一起开火,那声响令身在附近的朱燮元、武之望等人一阵晕头转向,耳朵里面都是轰鸣的声音,根本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朱燮元看见十门大将军炮因为一起开火了而跳离了地面一下之后,就看见面前一片白色的浓烟,将冲过来的彝兵笼罩在后面。
紧接着,他看见那个沉默内敛言语不多的天策卫指挥,狠狠地挥动了手臂,一定是又发出了什么斩钉截铁的命令。
果然,十个百人队站成了前后两排的天策卫火枪手们的前方再次齐刷刷地冒起了一片白色烟雾。
紧接着,朱燮元又看到,那个莫与京没有再次让他的麾下火枪手装填弹药,而是前排蹲地,后排举枪,摆出了类似石柱白杆兵一样的枪阵。
再紧接着,就是一个又一个遍体黑衣的彝兵硬生生地装上了火枪枪口的刺刀之上。
然后就是武之望带来的南京京营将士,手持刀剑冲了上去,将冲过了火枪手刺刀阵的彝兵砍倒在地。
就在一个瞬间过后,朱燮元的耳朵突然又恢复了听觉,而且马上就听见秦良玉在喊:“他们转向了!他们转向了彝人的营寨!”
朱燮元的听力恢复了之后,立刻就对身边的中军游击方国安说道:“速去派人传令,调罗乾象立刻赶来增援!”
朱燮元说完了这个命令,回头去看天策卫将士对面的黑色人潮,果然已经转向了一旁的彝人营寨,争先恐后地冲进了营中,有的与正在敌营之中混战的官军展开了厮杀,而更多的则是径直冲向了营寨后面的大屯场。
刚刚经历了一次危机,正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的朱燮元,突然听见武之望高声对他说道:
“部院大人快看!快看西面!那是朝廷的官军!”
朱燮元听了这话脑袋了嗡的一声,马上意识到面前的混乱场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刚刚给自己带来极大为危险的这支彝兵,一定是来自毕节的那支彝兵!
而紧跟在这支彝兵身后数里之外的官军,也一定是侯良柱和林兆鼎麾下的官军无疑!
朱燮元立刻抛上一处高地向西看去,只见一缕缕日暮余光之中,一群群一队队身着火红色罩衣的人潮,正涌下山坡,紧跟着前面的黑色人潮冲锋而来!
朱燮元刚看清了这一幕场景,身边和附近的官军之中,突然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那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啊!”
不错,紧跟着那一万多黑色彝兵翻越山丘蜂拥而来的,正是侯良柱的川军和林兆鼎的滇兵!
当日,侯良柱和林兆鼎发现毕节虎踞山城中的守军彝兵撤军而走之后,当即留下了参将杨明楷率领所部残军和川军伤兵驻留毕节,然后两人亲自率领所部川军滇兵,往北追击而去。
由于安阿伦和土帅阿鲊提前了一天多出发,所以一开始侯良柱等人遥遥落后,再加上山路难行,所以一直也没有追上这支彝兵。
直到六月二十四日,侯良柱的前锋张云鹏部在赤水卫阿落密所附近追上了安阿伦麾下掉队的毕节彝兵家属,两军的追击战才算是正式开打。
侯良柱和林兆鼎麾下的川军滇兵轮番充当先锋,与发现了追兵之后不断安排人马断后的安阿伦所部战斗。
就这样,一支红色的人潮,紧追着一支黑色的人潮,从阿落密所到白撒所,再到大屯场的山路上,时而厮杀在一起,时而又分开在两地,但是始终保持着一前一后你追我赶的局面。
对侯良柱和林兆鼎来说,追上了敌军的后队,那就杀一阵,追不上的话,那就这么紧紧地跟着,直到你筋疲力尽无力再逃的时候,就追上去将你歼灭。
而对安阿伦和土帅阿鲊来说,身后的官军人数有多少他们也闹不清楚,只知道这支官军作战悍勇,他们不能停留。
就这样你追我赶,侯良柱和林兆鼎各率所部,追着安阿伦和阿鲊的队伍,一路追到了大屯场的外围。
已经跑得上天入地求告无门的安阿伦,也不管前面是什么情况,翻过一个山坡,就一头撞进了战场之上,并且差一点给大屯场外的官军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不过,所有的这一切,对于安阿伦来说,都是无意之间造成的。
一路朝着火枪阵地蜂拥而来,是骑马跟在队伍之中的安阿伦左右不了的,而当前军冲撞了官军的火枪火炮阵地,并且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后面的队伍迅速转向,也不是安阿伦能够左右的。
不过若是安阿伦知道再持续不断地煽动人潮冲击一阵两阵,或许就能立下一个惊世的大功。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骑着马跟着失控的人潮,汹涌澎湃地沿着大屯彝兵营寨的缺口一涌而入,而且也对营中正在厮杀的敌友双方不管不顾,只知道没命地往前奔逃,一路冲进了大屯场。
紧跟在安阿伦所部彝兵身后的侯良柱、林兆鼎两人,则自在从容了许多。
当他们翻过一个山坡,看见前方数里外的战场之时,尤其是当他们看见天策卫士卒清一色的火红罩衣和笠盔铁甲听见那一声声“我们的人”“我们的人”的欢呼声之后,立刻就对眼前的局面有了正确的判断。
对侯良柱和林兆鼎所部官军来说,正在围攻大屯场彝人营盘的这一批官军,同样是“我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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