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到第二天早上,黄台吉等人率领五千骑兵拧成一股绳,不顾一切地从白登山上冲击而下的时候,挡在拜音图、托布齐所领正黄旗前锋骑兵面前的张弘谟所部立刻大乱。
亲自坐镇在张弘谟营中的祖大寿连忙率军迎战,双方再次激战在了一起。
只是此时的祖大寿军已经一分为四,虽有北面立营的刘天禄、祖泽远紧急率部来援,人数也与这股建虏正黄旗骑兵差距不大。
而且,就在战事突发之后不到半个时辰的时候,留守得胜口的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率部赶来,突然从背后对祖大寿军发起了冲击,在越聚越多的大同明军中间打开了一个缺口。
很快,查素喀、准塔、何洛会等人就护着换乘了马匹、换上了普通棉甲的黄台吉,冲出了包围,一路往北,直奔得胜口而去。
而来援的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以及正黄旗的拜音图、托布齐等人则陷入了苦战之中。
到了当日上午辰时前后,一直率军坐镇阳和卫的大同镇监军御史吴甡和大同镇东路副总兵张全昌,从阳和卫率军赶到白登山附近。
随着吴甡麾下监军标营火枪队和张全昌所部五千生力军的加入,白登山下的战斗,很快就有了结果。
到了中午时分,陷入了重围之中却仍然死战不肯投降的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正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正黄旗梅勒额真托布齐相继战死,而被黄台吉一直带在身边的巴喇玛则落马被俘,因向祖大寿表明了其身份,没有当场被杀。
与此同时,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带来的部分镶红旗旗丁和跟着拜音图、托布齐等人开路并断后最终陷入重围的正黄旗旗丁,累计四千余人,除了数百人因伤被俘之外,其余全数战死。
明军这边,祖大寿麾下悍将张弘谟重伤,而另一名悍将曹恭诚,死于战阵之中,其余刘天禄、祖泽远等人,也是人人带伤、个个挂彩。
即使在后来局面全面占优的情况下,战死和重伤丧失战斗力的大同明军士卒,也仍然超过了两千人。
不过,当范复粹、祖大寿、吴甡、张全昌等人白登山下的激战尘埃落地,率众登上白登山的时候,沮丧失望的情绪,很快就一扫而空了。
被黄台吉等人遗弃在山上的伤病旗丁们,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跟随上山的吴甡监军标营火枪队一阵乱枪打死在地。
而与这些伤病旗丁们一起被遗弃的还有一百一十二辆装满了各种大小箱匣的双轮大车。
拉车的骡马早已不知去向,但是一辆辆看起来沉甸甸的大车却留在了平缓的山岗之上。
祖泽远带人快步上前,拔出长刀劈开一个木箱,刹那间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随着木箱的打开,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银锭,在阳光下发射着诱人的光芒。
祖泽远带着手下连着打开了十几辆大车上的箱子,里面全是如此这般大大小小的银锭。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范复粹与祖大寿相视点头,才算是弄明白了为什么这一股建虏军队,非要守护着这些累赘的大车一起撤退了。
原来其中载满了建虏从杀胡口入关以来,抢掠大同左右卫以及抢掠朔州山阴、马邑、应州、怀仁等地所收获的大量金银财富。
说起来,这其中相当一部分,原本是属于朔平麻家的。
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当然没有人会多嘴,去提这些银子究竟是从哪里来,应该属于谁的问题。
当然了,如果是不在场的人实在太多,而且其中有些人比如说范复粹和吴甡这样的文官,是不可能被老祖家收买的,否则的话,祖泽远真想建议自己的伯父,将这些缴获而来的银子扣留下来。
这个念头,在祖泽远的心中不断地涌现出来,但最终都又消散而去。
且不说大同巡抚范复粹、监军御史吴甡等人在场,就是祖大寿本人也不可能同意这么做。
杀胡口是怎么破的,建虏是如何从杀胡口入关的,祖大寿本人可能不清楚,但是与祖大寿长子祖泽润关系极好的祖泽远,事后就是用屁股思考,也知道必然与祖大成交结那些山西商人,在杀胡口胡作非为玩忽职守脱不了关系。
这个时候,老祖家正是将功补过或者说将功赎罪的时候,若是再生出了欺上瞒下的别样心思,一旦有点跑风漏气,如今统率大军亲自坐镇居庸关的崇祯皇帝,还能饶得了他老祖家?
因此,到最后,祖泽远只能叹着气眼睁睁地看着大同巡抚范复粹与大同镇监军御史吴甡,在大同监军标营和大同东路副总兵张全昌率军护送之下,将这一百一十二车多达百万两以上金银财富,从白登山上运下来,然后一路运往几十里外的阳和卫卫城存放。
而祖泽远自己则只能跟着祖大寿、刘天禄率领的大同镇骑兵主力,从镇川口抄近道出关北上,前往边外拦截和伏击逃往得胜口外的黄台吉。
如今,黄台吉麾下正黄旗余部加上得胜口内的镶红旗余部,满打满算不过四千多人。
若是能够赶在黄台吉与独石口外的镶黄旗和科尔沁左翼大军会合之前,将之歼灭在大同边外,那么大同镇各路官军就是之前有过再大的失误或者罪过也足以将功补过了!
这是祖大寿的想法,也是范复粹和吴甡的想法。
因此,在大同巡抚范复粹遣人送出了他与祖大寿、吴甡三个人的联名战报之后,当天晚上抵达阳和卫城,第二天一早,就让吴甡和张全昌率军从阳和口出关,进驻猫儿庄堡,希望能够在祖大寿等人的身后,再形成一道防线,以便彻底堵住黄台吉与独石口外的建虏蒙古大军会师的必由之路。
对于随同白登山下的那封战报一起报送过来的这些作战设想,崇祯皇帝当然全都照准。
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些抚臣镇臣在报告了作战计划的同时,就已经在执行这些作战计划了,你也不可能不同意。
而且身为巡抚和总兵,如果连这点战术上的自主权都没有,那也确实说不过去了。
对于王廷臣等人在鸡鸣山下的大批缴获,以及祖大寿等人在白登山的大批缴获,崇祯皇帝闻报当然十分高兴。
黄台吉逃往漠南草原,固然让崇祯皇帝感到失望。
但是黄台吉率领大军宣大等地烧杀抢掠最后所得的大批金银财富,如今全都落入了大明官军之手,却让崇祯皇帝感到欣慰。
战后的伤亡士卒抚恤,需要大笔的银子。
包括宣府大同许多被建虏和蒙古军队大肆烧杀抢掠、蹂躏破坏之后的城池、村庄和土地,需要重新收拢难民或者重新募民屯垦、重新编户安置。
这些也需要大量的银子。
有了这些从建虏手中追回的金银,崇祯皇帝的手里就能宽绰一点。
就在崇祯皇帝身在居庸关中,一门心思地筹划着如何将建虏入关肆虐宣大这样的坏事,变为重新规划宣大、重新建设宣大这样的一个契机的时候,从白登山仓皇逃入得胜口的黄台吉,再一次陷入了愤怒痛苦的极端情绪之中。
黄台吉在突出重围进入得胜口之后,在这里他意外地见到了本该在后面押运财物北上的镶红旗主岳托,一问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黄台吉就勃然大怒,对莽古尔泰违令不遵、率先奔逃的行为愤恨不已。
只是此时事已至此,而三贝勒莽古尔泰如今也是去向不明,一时之间,黄台吉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就在抵达得胜口的第二天早上,黄台吉很快就又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那就是,放弃往东与镶黄旗会合,而是转而奔向西北,先回库库和屯赢得一段休整的时间再说。
与此同时,黄台吉还让何洛会带人快马往东,去寻找镶黄旗的豪格所部,传令豪格不可与蓟镇边外的明军恋战,而是要立刻率军西进库库和屯,赶来与黄台吉会合。
黄台吉的舍近求远,让跟随左右的查素喀、准塔等人大吃一惊,却得到了岳托的鼎力支持。
对查素喀、准塔这些已经有点失魂落魄的人来说,虽然库库和屯距离得胜口可能更近一点,但是往东去毕竟还有镶黄旗和科尔沁左翼的大军可以凭借。
而往西去,库库和屯城中除了留守的部分镶黄旗军队和归附的蒙古仆从军之外,没有大军可以凭借。
但是黄台吉对这几个人说:“多伦诺尔往东去,明国蓟镇边外此前已是大军云集,如今朕亲领之军,在居庸关下折损过多,此事怕是瞒不了多久!想必此时,蓟镇边外云集之明军已然知晓。一旦如此,朕与汝等抄近道往东,岂不是自投明军罗网之中?!
“而往库库和屯则不同,如今朕舍近而求远,必出南朝君臣意料之外!且吴巴升、穆克谭、额尔克楚虎尔等人,尚有万余大军在杀胡口内之朔州,而阿巴泰、李永芳、巴布台吉等人更有一万五千余骑在西方,朕若有此人马,库库和屯足可守卫!
“况且漠南各部新定,其人心未尽归附,朕若是不往库库和屯,是弃漠南而不顾也!若如此,朕率尔等此番亲征察哈尔,赶走林丹汗,岂不是将漠南白白拱手让给了他人!?”
就这样,黄台吉前所未有地亲自出面说服了身边众人,终于在十一月二十六日中午,顶着风冒着雪,率领正黄旗和镶红旗余部,再次进入了库库和屯。
库库和屯看起来风物依旧,只是黄台吉知道此番再来,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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