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曹文诏、周遇吉等人,率领马步军累计一万两千多人进入城中,落入木速蛮之手已经长达五个月的固原城,重新回到了官军的手中。
武烈营前锋游击汤九州和守备巴根所部一千二百多骑,当先入城,直奔南门而去。
正在大呼小叫着指挥手下木速蛮乱民疯狂围攻贺一龙贺锦所部剩余部众的杨其壮,看见从大批官军骑兵呼啸着朝他而来,方才知道北门失守,官军已进城。
惊恐之下,杨其壮一边命令麾下木速蛮乱民回头迎战,一边率领左右亲信,夺路南逃。
汤九州与巴根两人率军入城之后,各领一个纵队,一手打着火把,一手挥舞着长刀,沿着固原城中贯通南北的中大街,一马当先朝南门方向急奔而来。
他们来得虽快,却没有办法将云集南城前原三边总督衙门一带的木速蛮和流贼队伍全部留下。
一来两个人所率的前锋骑兵不多。
二来自从入夜以来南城一直处在混战之中,人潮汹涌,阻塞了去路。
等到两个人冲破人群,抢占了南门出口之时,固原城中的木速蛮乱民头子散班阿訇杨其壮,已经带着一批人马抢出了城外。
贺一龙贺锦死后,他们麾下的四千多流贼队伍,也在城中大批木速蛮的疯狂围攻之下损失惨重。
若不是汤九州以及随后武烈营的其他几部骑兵相继赶至,将围攻他们的大批木速蛮冲散,那么这批流贼人马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死里逃生的千余人马,也在闻知朝廷马步大军大举入城之后,在几个头目带领下,从固原南门夺路而逃,一路直奔平凉方向而去。
这几个逃走的流贼头目,一个叫郝永忠,一个叫刘体纯,还有一个小头目叫作刘良佐。
这些贼中悍将,此时要么是革里眼贺一龙的左膀右臂,要么是贺锦的心腹部将,他们自从在陕北跟着高迎祥起事之后,一起转战秦晋各地,也算是结下了深厚情谊。
贺一龙、贺锦两人被颇希牧、杨其壮诱骗至西大寺礼拜堂中杀死的消息传来之后,这几人气愤难当。
不管是出于兄弟情谊也好,还是出于继承贺一龙贺锦麾下营头和队伍的心思也好,总之都打着为贺一龙、贺锦报仇雪恨的旗号不肯逃走。
但是当得知官军大举入城之后,内讧也好,火拼也好,都已经毫无意义,刘体纯、郝永忠、刘良佐自然都不再耽搁,招呼了剩余的队伍,趁着城中一片大乱的时机,逃出了城外。
固原城中没有了贼头乱首的指挥,剩下的木速蛮乱民,人数虽然依旧众多,但却是一群乌合之众。
随着城外的官军一批接着一批冲入城中,城中木速蛮乱民要么跪地投降,要么四处逃窜。
原本家在固原城中的王世虎、姚进忠等将校官佐,自打进了内城之后,就带着麾下人马直奔各自的宅子而去。
当他们再一次确认家人被杀、家财被抢、家宅被占的情实之后,心中最后一缕幻想破灭,仇恨和怒火便再也无法遏制,一个个传令麾下冲入大街小巷,携仇带恨地追杀着城中的木速蛮乱民。
随军入城的袁崇焕幕僚总督府参议毛羽健,见识了城中的乱象,考虑到袁崇焕的名声,连夜出城回到官军大营三边总督的大帐,向袁崇焕汇报了官军大开杀戒的详情。
到了最后,毛羽健向袁崇焕进言说:“此时我大军入城,固原城已入手中!大人复城之功已立,正该适可而止!
“且东胜侯现在延安府城,距离此地不远,大人何不手书一封,遣人送去,一则报捷,二则请示行止!如此,今后朝中若有人弹劾,大人亦有说辞!”
已经接连两天两夜未曾合眼的袁崇焕,眼睛虽熬得通红,但却泛着光芒,神情也显得颇为兴奋,听了毛羽健的进言,他从一张座榻上站起身来,在帐中来回行走几步,然后说道: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乎!朝中腐儒劾我贪功也好,劾我好杀也罢,此事若成,西北永靖,百年之后,青史自有公论!”
说完了这话,袁崇焕转过身面对躬身站立的毛羽健,看着他说道:“芝田老弟!芝田老弟!你且去传我军令!自今三日之内,城中首级,皆论军功,将士们但有所得,悉归其本人!
“三日之后,袁某入城,而袁某入城之日,即是各营将士收刀之时!”
毛羽健也曾是清流出身的御史,一向顾惜自己在士林之中的名声,当初自请跟随袁崇焕到西北守边,未尝没有借着袁崇焕的巨大威望,到边镇提升自己的声誉。
然而两年多来,西北一片混乱,期待中的名满天下不仅没有到来,而且多少年积攒的声望反倒一路跟着下跌。
此时料知袁崇焕这命令一下,用不了多久,朝野士林必定又是骂声一片。
只是当初自己请命跟随袁崇焕西来,这个烙印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了,到了现在,与袁崇焕已经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此时袁崇焕决心已定,自己再说什么徒增嫌隙,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再回城中传了命令。
这命令,没有提到屠城,但是屠城的意思却又显而易见。
周遇吉也好,曹文诏也好,当然没有理由反对。
而两个人麾下那些或是汉人出身,或是蒙古人出身的骄兵悍将们,则一个个劲头高涨、士气大振。
拥挤在北门瓮城中的那些被缴了械的木速蛮乱军,立刻成为了贺人龙所领督标的猎物。
特别是当最后入城的达拉特部首领吉仁泰、杭锦部首领苏赫巴鲁,以及西乌拉特部首领色棱,弄明白了三边总督袁崇焕的命令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之后,叽里咕噜地一阵传令,各带所部草原骑兵嗷嗷叫着策马冲入城中。
这些早就穷疯了的草原部落,最期盼的就是这一刻。
先前跟着李邦华麾下的各路兵马进军河套,虽然打了胜仗,但是缴获不多,因为鄂尔多斯诸部也不富裕,而且大明官军的规矩又多。
这之后,从征河套的达拉特部,被封在了乌梁素海以北草原,吉仁泰也被封为了达拉特卫指挥使。
从征河套的杭锦部,被封在了狼山以西哈腾套海以北的草原,其首领苏赫巴鲁也成为了杭锦卫指挥使。
同样以从征河套有功的西乌拉特不首领色棱,被封为了乌拉特卫指挥使,其部落则被安置在了狼山以西哈腾套海以南的草原地带。
世袭的草原封地有了,世袭的指挥使官职有了,对于这几个原本上不了什么台面的小部落来说,接下来最需要的就是人口、财富和牛羊了。
不过城中的这些木速蛮人口,即便是这些紧缺人口的蒙古部落,也知道这类人他们可不能要。
如今有了三边总督的军令,他们在城中策马狂奔,杀人抢东西,自然毫无顾忌。
混乱的长夜过去,到了次日天亮时分,安远伯曹文诏率领的武烈营和各支蒙古骑兵,已经肃清了南城的抵抗,将满城剩下的木速蛮逐街逐巷地往城北驱赶。
等到太阳爬上固原西大寺的阁楼顶端,城中成千上万的木速蛮乱民全部被围在了西大寺内及其周边地区。
西大寺的里里外外,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持刀的,未持刀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拥挤在一起。
有的成群结队地跪在西大寺内外的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地祈祷着什么,而有的人面对刀枪林立越来越近的官军,依旧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口号,鼓舞着木速蛮乱民圣战的士气!
周遇吉、曹文诏骑在马上,驻足于官军的包围圈之后,隔着百余步,注视着西大寺前面开阔地带上涌动的人群,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等候着马匹脚下正在忙碌着调整射角的炮营。
周遇吉来到西北之后,以当初带来的京营将士为班底,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整编训练了一个火枪营、一个车炮营和两个掷弹兵营。
如今,既然总督大人决定了不接受这些暴民的投降,那么此时此刻,也该是这些火器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炮营都司黄廷弼准备妥当之后,高举手中令旗,回头目视周遇吉,等待命令。
而周遇吉见车炮营令旗高举,当下也不说话,先是举起手臂,然后重重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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