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乘坐着由太仆寺从国丈田弘遇家定制的数辆豪华四轮马车中的一辆,行驶在宽阔平坦的京津官道之上。
与上一次乘坐大輅前往通州的时候一路上的颠簸不堪不同,这一次,他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的颠簸。
崇祯皇帝透过马车的车窗,凝望着在人马间隙之中不断闪现而过的广阔原野,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自从李代桃僵地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如今的这位崇祯皇帝,就一直处在各种只争朝夕、绞尽脑汁的紧张忙碌之中。
唯恐哪一步行差踏错,犯下了战略性的错误,会让原本还能够再坚持上十七年的大明朝,提前结束在自己的手里。
这几年来的生活,确是如同当日马乾所说的那样,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殚精竭虑,忧心如焚。
不仅要与东北的建虏斗,与西北的流贼斗,还要与朝中一波又一波迂腐的大臣们斗智斗勇。
正应了后世红朝太祖的那句话,真是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只是这其中的“乐”,对有的人来说是乐,对他而言,实在是让他乐不起来,或者说让他苦不堪言!
好在这几年的时间过去,如今的一切都正在好转,大明朝的国势也开始渐渐恢复并有所提升,变得一年比一年好,而不是如同历史上那样,一年比一年败坏!
很多次,在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他也曾反思过自己这几年的作为,反省自己有没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对于自己之前的有些安排,他也自知其中存在问题。
对于其中一些考虑不周的举措,他在心中也曾深深懊悔。
但是,总体上来说,如今这位崇祯皇帝,对于自己之前采取的一系列措施,还算是基本满意。
最起码,到了崇祯四年的今日,大明朝的形势,算得上是天启朝以来最好的时候了吧!
至少比崇祯元年和崇祯二年时那种天下板荡危机四伏的情形,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了。
因为大明朝外部的两个最大的敌人,也即是东北的建虏和西北的流贼,眼下都受到了严重的削弱,至少近两年之内,他们并没有足够的力量,主动向大明朝发起进攻,更别说再一次打进大明朝的腹地了。
崇祯皇帝虽然一直都是身在京师,都是身在紫禁城内,但是锦衣卫和东厂以及新建的内务府却有大量来自东江、旅顺和辽西的情报,一直都在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他的手中。
这些情报,尽管千头万绪、语焉不详,有的只是只言片语,连个完整的句子都没有,而且多数还都是后金国内公开发布的一些禁令与文告之类的东西,说起来价值并不大。
因为不管是锦衣卫辽东千户所和东江千户所的谍报人员,还是东厂辽东站在后金国内潜伏和招募的探子,目前还都是一些生活在后金国底层的汉人包衣,他们很难打入后金国女真八旗的高层圈子里面去。
不过,崇祯皇帝却能够结合自己来自后世了解历史的巨大优势,从一些看似没什么关联的消息之中,推测出后金国内的一些基本情形。
黄台吉让女真八旗大搞垦荒屯田,说明后金国内同样存在着严重的缺粮问题,甚至存在着饥荒的隐患。
而黄台吉让人大肆搜罗工匠,开矿冶铁铸炮,则说明黄台吉将要把本就不多的财力,投入到与大明朝的军备竞赛上来了。
一开始,了解到这个情报的锦衣卫指挥使巩永固,以及军机大臣孙承宗、兵部尚书南居益,还有军机处的几个年轻人们,都曾表露过一个想法,那就是,大明朝应该抢在建虏的大炮铸造成功之前,就向建虏发动全面的进攻。
在他们看来,要是让建虏那边也造出来了红夷大炮,那将来的仗可就没法打了。
如今大明朝能够仰仗的东西,不就是坚城巨炮吗?
但是,崇祯皇帝否定了这个想法。
对他来说,女真人一旦走上了与大明朝同样的道路,比如开始走上筑城和造炮的道路,将后金国本就有限的财力投入到这个军备竞赛上来,那么他们的灭亡,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以大明朝的财力、人口、工匠和技术,尚且最后倒在了这个战略之上。
那么,在后金国国内经济凋敝、民不聊生的情况下,如今的女真八旗贵族们有什么能耐执行这样一个战略并最后取得成功?!
历史上,他们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明军辽东战略的失败,得益于他们与那些通敌的晋商们之间的大规模走私贸易,以及建虏军队一而再再而三的南下抢掠人口和物资。
这些从朝鲜、从蒙古、从大明腹地抢得的人口和物资,不仅供养了后金国内的女真八旗子弟,而且也大大地破坏了大明朝的财政,缓解了他们自己的经济困境。
如果没有这些抢来的海量物资,如果不是大明朝的大动乱,僻居在东北一隅的小小后金国,根本没有能力鲸吞掉整个大明朝!
这一世,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存在了。
不仅后金国与朝鲜之间的联系,被再次异军突起于朝鲜的东江镇各路总兵府所隔断,而且他们也没有如同历史上那样顺利地征服蒙古。
林丹汗虽然如同历史上一样被后金国的人马给吓退了,逃走了,但是这一世的这个结果,却便宜给了大明朝。
气候与宣大地区差不了多少的漠南大地,成为了大明朝解决民乱问题,安置各地饥民灾民与乱民,并且用来开荒屯垦的千里沃野。
而且威胁大明朝西北地区已经两百有余年的鄂尔多斯诸部蒙古,也被顺便解决掉了。
这等于是已经斩断了后金国伸向大明朝的两条臂膀,剩下的就是看什么时候时机成熟,由崇祯皇帝本人再来一次御驾亲征辽沈了。
至于西北的流贼,就在崇祯皇帝敲定了前往天津的方案之后,来自锦衣卫西镇抚司的密报,也在滞后了十余日后,终于送到了京师,送到了崇祯皇帝的手里。
滞后也有滞后的好处。
至少高时明、胡一魁联署的密报,一方面佐证了李邦华等人的军情奏报,而另一方面却也比李邦华他们当初撰写奏报的时候所掌握的情况要更加详实,更加周至。
从锦衣卫西镇抚司的密报之中,崇祯皇帝得知,罗汝才在率部倒戈归降了王廷臣的近卫军第四镇之后,张献忠率领自己的中军和后营,一路往西逃往了河州。
虽然王廷臣所部没有大举追击,但是近卫军第四镇虎大威所部骑兵却已随后抵近河州,并与河州城内的贼军巡哨交战。
张献忠率部奔逃以及官军骑兵前锋的随后出现,让坐镇河州的“义军”左路副元帅改世王刘希尧及其副手争世王蔺养成惊慌失措。
崇祯四年正月二十二日夜里,率部驻守河州的“义军”左路副元帅改世王刘希尧突然单独率部撤离河州,撤往兰州,再次依附“奉天昌义大元帅”闯王高迎祥而去。
而奉命驻守河州左路积石关的另一支流贼头领争世王蔺养成,则在进退两难之下,被右路副元帅八大王张献忠半是劝说半是强迫着,两支队伍合二为一,一道出积石关奔西宁湟中而去。
张献忠的大西营实力大损,怕被收编,不敢径自前往兰州,而且他的大西营部将士卒们自感与木速蛮已经仇深似海,也不愿意渡河西去河西,去依附那里遍地的木速蛮们。
因此,天下虽大,但到了崇祯四年正月下旬的时候,张献忠却无路可去,要么留在早已没有一颗粮食的河州城内继续挨饿,要么就是西出积石关,去夺西宁。
就这样,西北边防重镇河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一战没打就变成了一座空城,并且在崇祯四年正月二十四日,被追击张献忠的近卫军第四镇虎大威所部,兵不血刃地给收复了。
西北边地这种瞬息万变的局势,让刚刚呈递了捷报还没收到朝廷反馈旨意的李邦华等人应接不暇,这一次在消息的呈报上,则明显地落在了锦衣卫西镇抚司的后面。
好在这是好消息,崇祯皇帝除了对西北的流贼作乱更加放心之外,也没有再做出新的安排,只等李邦华等人的军报再次送达之后,再做处理了。
如今的崇祯皇帝,已经十分确信,丢掉了安定之后,尤其是丢掉了临洮与河州之后,高迎祥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去河西。
而这正是三年之前崇祯皇帝定下的西北战略,如今几年来的精心布局,总算是没有白费。
也正是在得到了来自锦衣卫西镇抚司的这个消息之后,崇祯皇帝才算是对西北之事真正放了心。
只要武备院紧急调拨过去的弹药补给转运到位,那么西北陕甘的局面,很快就将迎来彻底的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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