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下前文看书不太认真的书友,晴雯留着两根二尺长的红指甲,就是电视剧里慈禧太后那种,从中间咬断的话,不会伤到肉的。】
与秋纹不同,袭人瞧了林红玉方才那种种窘状,并未觉得有多快意,反倒是心下隐隐生寒。
在大户人家做奴婢,便如同飘零落叶一般身不由己,主人爱惜时自是百般荣宠,衣食住行远超小门小户的正牌娘子,可一旦失了宠或是出了差池,却是登时从云端落到谷底。
就譬如这林红玉,之前府里也有不少人羡慕她攀上了高枝儿,如今看来,倒真是爬的有多高,摔的就有多疼!
半晌,晴雯才将心下的悲凉感伤收拢了,又到外面喊了麝月进来,一起将烂醉如泥的贾宝玉扶到堂屋卧室里休息。
因宝玉一直张牙舞爪的不肯就范,两人好容易把他的外套和靴子扒掉,又珍而重之的收藏起那块‘通灵宝玉’,就已然累的浑身香汗。
正相对娇喘之际,忽见秋纹愣愣怔怔的自外面进来,麝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蛮腰道:“你这小蹄子倒快活,只顾着瞧那林红玉的笑话,也不知回来帮我们扶二爷一把!”
秋纹却不理会她,看看床上满口胡话的贾宝玉,略一犹豫,便将手掌摊开在袭人面前,嗫嚅道:“这是晴雯托我给二爷的,说是让他留个念想。”
袭人将那涂着豆蔻的指甲,捏起来皱眉打量了半晌,沉声追问道:“你方才都跟晴雯说了些什么?”
“我……”
秋纹初时有些吞吞吐吐,不过见袭人的表情逐渐冷冽起来,也不敢再有所隐瞒,忙一五一十的将方才的事情道了出来。
最后她委屈的分辨着:“我原本也不想把实情告诉她的,可……可她执意要进来,总不能让二爷违了誓言吧?”
袭人又盯着她打量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算了,等宝玉酒醒了,你也莫说旁的事情,只说晴雯送来两根指甲,让他留作念想便罢。”
虽说这事儿根子上,还是宝玉惹出来的,可真被他知道是秋纹泄了底,未必不会迁怒到秋纹头上。
眼见秋纹乖巧的点头应了,袭人无力的坐到了床上,看看满脸酒气的贾宝玉,再看看手上那红艳艳的指甲,心下是愈发的悲凉起来。
晴雯对宝玉的痴恋与执念,怕是还在自己之上,却不想最后竟是这般结局……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宝玉便是再怎么宠着惯着,难道还能为了一个丫鬟,忤逆了自己的母亲不成?
真要这般,怕是连最宠溺宝玉的老太太,都容不得他!
说到底,做奴婢不过是个无根的藤蔓罢了,除非能像赵姨娘那样,生下一对儿女,才能算是有了根基。
想想连王夫人,都没法将赵姨娘置于死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陪老爷外放,晴雯下意识将手放在了小腹上,轻轻抚摸着。
不过马上她又警觉起来,如今自己连个小妾的身份都没有,可不敢胡乱有了身孕,还是等过两年……
“袭人。”
这时麝月忍不住提醒道:“咱们是不是该去客厅里瞧瞧,莫忘了孙大人和琏二爷还在里面吃酒呢。”
这下却是点醒了袭人,她忙拿帕子擦去额头的汗水,又飞快的补了些脂粉,匆匆带着秋纹赶了出去。
不过两人还是晚了一步,到那客厅门前的时候,正赶上孙绍宗和贾琏鱼贯而出。
袭人忙上前躬身行礼:“二爷、孙大人,实在是奴婢们招待不周……“
孙绍宗将手一摇,打断了她的话,道:“什么周不周到的,左右已经喝的尽兴,就不在宝兄弟这里继续叨扰了。”
说着,径自同贾琏一起出了院门。
眼见得跨过那门前的游廊,孙绍宗侧身把手一拱,信口道:“这酒吃着绵软,后劲倒挺足,小弟有些不胜酒力,就先回客房歇息了。”
贾迎春要在娘家住上一晚,孙绍宗若是独自回去,明儿肯定还得过来接人,所以干脆也决定在荣国府借宿一宿,明儿再陪着贾迎春一起回去。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还记挂着和李纨的约定。
“我带二郎过去……”
“不必劳烦二哥了,这府上我也常来的,再说那客房又不难找。”
孙绍宗把头一摇,大步流星的去了。
贾琏在后面依依不舍的张望了许久,直到瞧不见孙绍宗的背影,这才悻悻的回了自家院落。
到家之后他却并不急着歇息,满院子转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目标,又喊过堂屋里的丫鬟,追问平儿的去向。
得知平儿跟着王熙凤,还在贾母哪里伺候着,也只好按捺住性子,先去寻了林红玉说话。
话分两头。
却说那大观园里毕竟多是未出嫁的女儿家,自不便让孙绍宗入住其中上次能住进去,是因为园子里请了不少的巫医僧道,自然也不就多孙绍宗这一个了。
所以这一次,他被安排在了荣国府前院的客房之中。
说是好找,可这荣国府的院子委实太大了些,因此孙绍宗最后还是喊了个小厮带路,这才成功找到了位于荣禧堂附近的小小院落。
拿二两碎银子打发了带路的小厮,孙绍宗跨过门槛之后,一眼就瞧见西墙根的石桌前,正呆愣愣的坐着个女子,却是比孙绍宗早一步被带到此处晴雯。
眼瞧着她失魂落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串的往下淌着,连自己到了近前也没有觉察到,孙绍宗心下就有些不喜。
虽说知道晴雯肯定是有什么伤心事,才哭的这般凄凉,但他家里的小妾、外面的情人尚且照顾不过来,哪有闲工夫成天照顾一个丫鬟的情绪?
再说了,家里养一群丫鬟,可不是让她们给主人使脸色的!
当时就有心发作她几句,只是碍于贾宝玉那里的面子,又不好说的太重,于是干脆把袖子往她面前一甩,吩咐道:“要哭去找司棋她们哭去,我这里用不着你伺候!”
他这是打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谁知晴雯听了这话,拿手背使劲往脸上抹了几下,起身倔强道:“眼下奴婢既然是二爷屋里的丫鬟,自然该在二爷身边儿伺候着!”
说着,也不等孙绍宗同意,便自顾自的进了里屋,把那崭新的床褥捧出来,一一晾晒在了抄手游廊旁的绒绳上。
这又是发哪门子的疯?
孙绍宗疑惑的打量了几眼,见她的情绪虽然有问题,打扫屋子却还算利落,也就懒得再多做理会。
方才在门口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那甜酒喝着口感绵软,后劲倒还当真不小,这一路行来竟酿出些醉意来,于是他便自屋里拎出一把逍遥椅,准备迎着午后的秋阳小憩片刻。
谁知这一睡,就到了傍晚时分。
等到孙绍宗挣开眼睛时,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他觉察出身上盖着条毯子,身边还坐着个人,便只当是晴雯守在一旁,于是打着哈欠起身,将毯子丢给身边那人,随口问道:“眼下是什么时辰?”
片刻之后,就听那人应道:“酉正二刻【晚上六点半】。”
这嗓音虽然纤细,却少了几分女子的娇柔,更不似晴雯一贯的脆生。
孙绍宗诧异的回头望去,却见那笑吟吟捧着毯子的竟是贾琏。
虽说经过中午的试探,孙绍宗也觉得他似乎是真心想要与自己和好,但见到是他守在自己身边,却还是忍不住心下一惊,脱口问道:“琏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贾琏捧着那毯子起身笑道:“宝玉如今宿醉未醒,晚上自该由我设宴款待你走吧,我已经命人贾芸准备好了酒菜,到时候让你嫂子也敬你两杯,也算是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这……”
按理说,真要有什么阴谋诡计,方才趁着自己酣睡时他就该下手了,眼下自己既然好端端,足见贾琏并未存着什么恶意。
不过孙绍宗心下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因此婉拒道:“这大晚上的,怎好惊动嫂子?再说中午吃了那许多,也用不着二哥再设宴陪我,让厨房送几道清淡的小菜过来就成。”
“宴是一定要设的。”
贾琏摇头笑道:“既然不想惊动你嫂子,那就在这里吃吧。”
说着,也不管孙绍宗答不答应,扬声吩咐道:“去厨房知会一声,把饭菜都送到这边儿来!”
就听黑暗里有人怯生生应了,又擦着火折子,点燃一盏暖黄色的灯笼。
接着灯笼燃起的光亮,孙绍宗才看清那人正是中午时,险些被贾琏扒光的林红玉,一时不由得头大起来。
莫非这贾琏,仍旧打着拿林红玉来宴客的主意?
说实话,对这林红玉,孙绍宗心下实在是没什么兴致,当初她在给贾宝玉祛毒时,刻意撩拨自己也倒还罢了,后来嫌弃贾芸断臂,又委身与贾琏的做法,就让孙绍宗难以苟同了。
要知道在贾芸断臂之前,可是林红玉主动向他示好的趋炎附势倒没什么,然而翻脸无情就过线了!
似这样的女子,孙绍宗素来是敬而远之,要不然先前那个背叛了书生的莺儿,也不会被他毫不犹豫的送去了大哥屋里。
孙绍宗正琢磨着,该如何拒绝贾琏的热情推介,忽然发现贾琏从林红玉处折回来,手上竟是空空如也。
那条毯子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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