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仲良和他的弟子们,这几日就住在云台学宫界河分院里面等着苏东坡和武好古前来。不过他也没有闲着,而是在考察这所看起来有点古怪的书院。
这所书院的和侯仲良见过的所有其他的书院都不一样,这间书院里面有太多的“军事设施”了!包括拳馆(健身房)、剑术阁、弓箭馆、马场、校场、修械所、锻剑所等设施。简直就是一所军营而不是一间书院!
而且,根据张贴出来的《云台学宫章程》的规定,这所书院的纪律也过于森严,甚至超过了禁军的军纪!
另外,云台学宫博士科的课目也太奇怪了,除了儒学之外还有地理、海外风物、步战(包括步战技能和战术)、骑战(包括骑战技能和骑兵战术)、兵法(战略)、音律、绘画、诗赋等等。
这所学院怎么看着有点像是枢密院兵学司的翻版呢?摆在界河商市真的合适吗?
“为天地成仁,为生民取义,为往圣传大道,为天下开太平……”
站在“仁义博士团大楼”前,侯仲良仰头看着四面迎风飘扬的大旗,低声念出了写在旗帜的四句口号。
“香山先生,”侯仲良扭过头,看着身边的慕容忘忧,“这四句怎么解释?”
“这四句的排列只是为了顺口,”慕容忘忧解释道,“真正该摆在第一句的是为往圣传大道!仁义博士团就是为了传播儒家大道而立的。
为天地成仁,为生民取义的意思则是为了将儒家大道传到天地之间,教化无数生民,就要不惜舍生取义,杀生成仁!”
侯仲良吸了口气,“那就是……为了传道不惜成仁取义了?”
“对!”慕容忘忧点点头,“身为仁义博士,当有此决心,以身卫道,舍命传道!”
慕容忘忧又道:“而为天下开太平则是摆在最后的,当仁义博士不惜成仁取义,而将大道传播到天地之间,教化了无数生民之后,那么致太平的目标也就能够达成了。”
“原来如此……”侯仲良眉头皱得紧紧的,他知道云台学宫是为传播儒学而建立的。可是他却没有想到武好古的传儒之法是要舍生取义,杀生成仁的。怪不得会有那么多和军略有关的课程,这些所谓的博士,恐怕是真的有可能上战场去传播儒学的!
“只是这儒学,真的可以用刀剑去传播吗?”侯仲良思索了一会儿,又提出了问题。
慕容忘忧摸着胡子,笑道:“伊川先生为儒家圆出天理大道,难道不是为了和佛教、天方教争地盘吗?要争地盘,自然少不了手持刀剑的博士。要不然不等你传道,就被别的教派的战士砍死了。”
这什么话?侯仲良愣了又愣,传播大道怎么还带砍人的?这是儒生还是强盗啊?
侯仲良摇摇头道:“家师创出天理大道是为了讲理,可没想过要用刀剑去和人争夺。况且,若能用刀剑,还要天理之说何用?”
“这个问题,老夫可回答不了。”慕容忘忧只是摇头,“不过老夫却知道,这天下间又不少地方是不那么讲道理的,如果手里面没有刀剑,人家才不屑好好和你说话呢!”
“这话不对吧?”侯仲良道,“据在下所知,佛陀当年就不倚强力传播道统,不也将佛理传到中原乃至契丹了?”
“此一时,彼一时了!”慕容忘忧道,“佛陀的徒子徒孙们在天竺早就让婆罗门外道和天方教徒杀得不剩下多少了。西域那边情况也不妙,信奉佛教的西域诸国差不多都败亡了,只剩下一个高昌回鹘因为是契丹的藩属,所以没有人敢动,才苟存至今!以往我们儒学大道有缺,因而难以外传,也就不知道传道之艰险。而如今大道以已圆,自当传于四方,所以师圣你很快就会知道刀剑在传道教化中的作用了。”
侯仲良默然无语,他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慕容忘忧真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闻道难道就是为了传道吗?况且天理之道现在只是与闻,距离道德成圣还早着呢!闻道者连自身都没有修到家,又有什么资格将道外传呢?
……
“元晖,子虚,官家还要请高丽国、日本国的儒生来中原观摩论道!”
在苏东坡离开后的某日,代替他在云台学宫主持大计的黄庭坚将刚刚收到的诏书交给了闻讯赶来的米友仁和花满山。
“高丽国的儒生倒是现成的,”米友仁说,“只要遣人将此消息送去界河商市告诉老师,老师自然会把吴延宠带去开封府。”
吴延宠现在还没到界河,不会米友仁知道他一定会去的,即使他不去,也一定会有别的高丽人去,因为高丽人已经付了定金,怎么都要派人来拿货的。
“只是日本国有点麻烦……”花满山摇摇头,接过话题,“我们倒是和日本京都相国寺的临政法师有过联络,可是联络渠道并不通畅。”
临政法师就是武好古早些年在开封府市井间的好友傅和尚,他现在是京都相国寺的主持,也算是通天的人物。可是小日本的国情有点奇葩,有个“天皇”,关起门来在几个小岛上妄自尊大,不愿意和外部国家建立正常的邦交。
黄庭坚皱眉道:“这一次官家可给了咱们云台学宫移书外交之权!如果能和日本国联络上,未来和日本的交往权可就是咱们的了。”
“移书外交”是北宋时期东亚各国间一种特殊的外交形式,武好古也一直想替云台学宫争取这项权力。但是因为宰执们的反对,一直没有得手。这一次,宋徽宗利用儒家论道大典,把联络高丽和日本的“移书外交”权下放给了云台学宫。
“那我亲自走一趟日本国吧!”花满山现在已经辞了天涯镇的镇长,有时间走一趟日本了。
“我叫我的弟子范之文和你一块儿去吧。”米友仁说,“子虚,你这次若能有所进展,哪怕赶不上开封论道也没关系……只要能带回几个日本国的儒生或使臣,一个官身怎么都能保下来的。”
“好!”因为没有官身丢掉了镇长职务的花满山咬咬牙,“总有办法的!便是骗也要骗几个倭人官吏到我大宋来做遣宋使!”
“行啊!”米友仁笑了起来,“甭管是骗来的还是雇来的,只要是正经的日本国官员就行了,没有国书也不要紧,只要有那个劳什子太宰府的文书就交代了。”
……
“就让苏东坡进京吧,朕也很想见见这个成名已久的才子,况且实证论道之法的提出乃是儒学盛事,他是云台学宫之长,进京说明也是应该的。
至于苏辙,就让他继续在颍川居住吧。”
崇政殿上,官家赵佶终于就二苏是否进京参加论道之事做出了决断。
为了这件小事儿,今天在崇政殿上居然发生了争吵。新党的宰执们一致反对让二苏入朝,他们的理由是二苏和章惇一样,都是派阀首脑,是结党的小人!如果让他们入京就会将结党营私的不良风气在开封府内蔓延,不利于保持无党君子盈朝的大好局面——新党旧党什么的,现在是不存在的!
而韩忠彦这个真正的“孤臣”则极力想让二苏入京,他的理由是二苏是武好古的师长,是和二程肩碰肩的大儒。现在武好古和程颐论道其实就是苏门和程门论道,怎么能不让二苏进京呢?至少也得让苏东坡来吧?
看着一群自称是无党君子的新党联合起来欺负韩忠彦这个老实相公,赵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也没让二苏兄弟都来开封府,新党固然霸道,但是接下去要立“如母长嫂”为太后的事儿还得靠他们呢。要是让二苏都入了政事堂,这事儿就黄了。
所以赵佶最后只允许二苏里面比如软弱的苏东坡入朝,而把强硬的苏辙挡在了外面。
再一次调和了新旧党争之后,赵佶又提起了蓝田府兵试点的事情。
“京兆府奏报,从蓝田县挑选出的府兵共计1000人,数日前已经抵达府城。安卿,这千名府兵该由谁来训练管辖?”
安焘出班回道:“循隋唐旧制,府兵应该由军府管辖。隋朝时称骠骑府、车骑府、鹰扬府,唐时改称折冲府。军府设置将军或都尉统辖。军府之上则设立卫府,卫府由皇帝统辖。臣建议循隋唐旧制,重设军府、卫府,以统辖府兵。不过如今只有1000名府兵,先设一军府足以,不必开设卫府,可由殿前司代管,等军府数量增加后,再设卫府不迟。”
赵佶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首相韩忠彦,韩忠彦道:“军府初设,用人乃是成败之关键,所以臣建议严选军府之将。”
“如何严选?”赵佶感兴趣地问。
“选帅重谋,选将自然应该重勇。”韩忠彦说,“陛下或许可以从今年十月的殿前比武中取出的勇士中选出数人去充当军府校尉,专门负责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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