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桫椤殿!”百里凤烨一扬火红色的宽袖,看着四周的摆设,薄唇微微地抿了起来,“凤烨看这里倒很干净,只是……好像空闲了许久的样子,景枫为何会将你安排到这里。”
夏樱打了个哈欠,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抱着龙渊,夏樱有些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脖子,“这里还算安静。”说罢,夏樱便扫了被景枫分派到桫椤殿中,名曰‘伺候皇后’的宫女们一眼,“都出去,我这里不需要人。”
数十名宫女面面相觑,谁也不动。
百里凤烨凤目一眯,慢悠悠地走到夏樱身边,素手从红装里的拿出一块玉石,没等夏樱反对,百里凤烨便亲昵地将玉石挂到了夏樱的腰带间,“避邪去毒的!”顿了顿,百里凤烨又道,“虽不能替你将毒全解了,但是,对排出你身体中的余毒,多少有些帮助。”
夏樱垂头,只见那玉石泛着一层红色,这颜色与百里凤烨时常穿在身上的红装是一模一样的,红玉身上绘着一凰一凤,这对凤凰极其精致,细致得连每一根凤翎都看得见须绒,而透过那凤凰的眼睛更可觉察这一凰一凤对彼此的深情,只看了一眼,夏樱便被这样的眼睛所感动了,可见……雕出此玉的人,绝对花了不少的心血。
夏樱将玉小心的捧到了手心里,刹那间只觉得手心里尚过一阵暖流,说不出的舒服……夏樱惊讶,“竟是一块暖血玉!”
血玉已经很罕见了,更何况颜色这么纯正大气,连一点杂色都不掺杂的血玉了,而暖血玉更是难能可见,往往一万块血玉里才有那么一块是长年带着温热的。血玉生于火山区,火山之下十万里方可生出脸盆大的一块。而暖血玉却是整块血玉的精魄,大约只有两指宽,一指厚的面积,甚是稀少。有了这暖血玉,便是没有内力的平凡人,也可安然地在雪山里的存活下去。
“是!的确是暖血玉。”百里凤眯细长的指尖抚过带着了些微红色的眼皮,纵是一男子,他这轻然一试之间,也带一了一种蛊惑人心的意味,周边的宫女们看着那红装男子。一颗心早已乱跳起来,在这皇宫里,何曾有一个男子能如百里凤烨这般举动谈吐中。都带着让人无法抵制的气息。
轻轻地抬了抬手,百里凤烨在夏樱的额头上碰了一下……那上面那条被乱石布砸破的伤口,如今好的只有一层浅粉色的伤痕了,可是,百里凤烨还是无法忘记夏樱那一脸血的样子。“抱歉,若是凤烨早些将此玉交给你,也许……阿樱,你在雪山上的时候便可少受一些苦了。”
夏樱后背一僵,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自认为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自认为自己不会轻易被感动,然而……百里凤烨这短短一句话,却无疑带给她一种比感动来得更深的感觉。转转念念,反反复复,那些连她自己都说不出的心思酿到最后,是满心的酸涩,夏樱咬着下唇。不知道极力地在忍耐些什么……
若是梅月看见,或许便能知道夏樱此刻是被百里凤烨勾出了——委屈!
于夏樱而言。委屈是一个奢侈的词,她是一个天生就不能够委屈的人,无论遇到什么,无论再苦再难,只要她是靖安王爷,只要她叫夏樱,那么……她便必需坚持下去,咬牙挣过去,没有任何理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无论付出了什么,也都是理所应当。
可是,偶尔偶尔,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人逼得夏樱去正视自己的心,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可以让扒掉夏樱靖安王爷的外壳,然后,将她所有的柔弱与无奈,全都血淋地拿出来,正大光明的摆在夏樱的面前,非得逼得夏樱承认她也是一个女子,非得让夏樱知道,她学有做不到的事。
“是凤烨说错了什么么?”那双狭长带红的凤目里竟带了一丝惶恐,见夏樱的神色不对,百里凤烨的嗓音带着他独特的声线问道,“阿樱……你怎么了。”
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凝神间,夏樱便压住了胸腔里所有的情感,她是靖安王爷,所以,她连委屈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她连委屈都不敢让自己知道……就算不经意间被人扒了靖安王爷的铁壳,夏樱也能很快再穿回去,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曾经脆弱过,包括……她自己。
“没有!”淡淡地摇了摇头,夏樱双手紧紧地握着那玉石,紧到连那对凤凰情深意重的眼睛都印到了掌心里。
有些时候,夏樱也不得不惊叹于与百里凤烨之间的那份默契,说不出来,道不清楚,就算什么也没做,那种感觉也异常的鲜明,回想起来,最初对百里凤烨的那份厌恨中,又何尝没有恐惧会被百里凤烨洞察的畏惧?
“那好!”夏樱缓缓地睁开眼睛,“我就不推辞了!”
百里凤烨笑而不答,只浅浅地点了点头,眉目中带着一份欣喜,他看得出来,夏樱是真的很喜欢这玉石的,这……便足够了。
夏樱那一袭黑衫之间,终于……有了他一点点的位置!
在那一身黑装间,仅管暖血玉的位置只如海中一米,沙中一石,可是,那血色,却如他的心血一样,随意一眼便能突兀出来,百里凤烨看着自已的东西出现在夏樱身上,心里说不出的自豪!
他的妻子!
他的王爷!
他的——将军!
若是凤里白,此刻必能走去给她一个正大光明拥抱,可是,若是百里凤烨,他便只能这般含蓄地凝视着她,只望有一日,她的眸光能透过那一凰一对,看到……他的心里去。
“阿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樱只觉得百里凤烨此刻的声音居然带着一些……哽咽,“阿樱,你能不能答应凤烨,能将此玉随身携带!”
夏樱一楞神,半张着嘴。好半天才白了百里凤烨一眼,“这么贵的玉,你当我敢随便丢弃?再怎么说也值几座城池!”重重地拍了腰带,将那血玉握在手里,夏樱扯唇一笑,“自然是要随身携带!我可没染上皇姐皇妹们奢侈浪费的陋习!”
百里凤烨咯咯笑起,眉眼弯的比月亮还要多情,暖阳在男子的那袭红衣上渡了一层暖光……是啊,这么贵,自然要随身携带了!她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原来——迈出那一步。并不如想像中的困难!
甚至,转身间便能得到惊喜。
“干嘛这么看我?”夏樱被百里凤烨的眼神看得有几分不自然,连忙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即便摇了摇手,将目光移到了其他地方。
那才夏樱想谴走的宫女们,一个也没有离开,不过,她们手脚倒也麻利。知道新主子住不惯这里原有一切,立刻将被褥衣料从房间里拿出来,正要拿去换些新的来。
夏樱也没指望一遍便可以将这些人打发走,眉头一皱,刚要开口……
“皇后娘娘!”偷偷地扫了百里凤烨一眼,小宫女恭敬地捧着一碗药。“阮思姑娘睡前说过,您余毒未清,还得继续喝药。现在,奴婢已经将药煎好了,娘娘趁热喝下吧!”
接过瓷碗,夏樱将碗朝唇边放去……
百里凤烨吓了一跳……这里的东西,她怎么可以胡乱就喝?就是便药里没有猫腻。说不定那煎药的药壶便藏了东西,就是药壶也是好的。那盛药的碗也不能让人放心啊!
“别……”喝字还在喉咙中间,百里凤烨便见夏樱反手将整碗药给丢了,铛地一声,药水流到了地板上,很快自青石板铺成的路缝中渗了出去,只剩下一股药香味散在空气里……盛药的碗滚了两圈停在百里凤烨脚边,居然楞没有碎成。
夏樱这一摔,吓得盛药的小宫女一连下跪,身子抖的跟筛糠似的。
“百里凤烨!”抱起龙渊,夏樱揉了揉眼睛,“剩下你打发,我累了,先去休息。”
“好!”颔首点头,百里凤烨回望夏樱,只道四字,“你且放心!”
这一夜,便是天翻地覆,斗转星移,单四个字,他便能护她一夜安神不惊。
目送着夏樱走进屋子,合上房门,百里凤烨淡笑的脸渐渐平展开来,凤目之中的凌厉之色立刻展现无二!
“凤烨最后问一遍……谁要离开!”负手而立,这身红装,从适才的春风暖阳,立刻转化为赤色厉鬼,纵然他的样子并没有多少改变,可是,自百里凤烨身上出现的那种气质,却让人无端想要沉浮,“奴婢这……这就走!”
“奴才也离开!”
百里凤烨这一问,走了十来人,剩下的五十余人纵然怕的腿软,也没一人敢要离开。
“出来吧!”百里凤烨浅浅地开口。
没一会,房头的砖瓦之间,竟然真有一女子从上面跳了下来……
这……可是华褚宫后啊,前后有多少门卫把守,怎么可能让人轻易住藏了进来?五十个宫婢们,无一不为之惊叹,又是刺客,又是救命的乱了好一会,见这女子跟本不屑对他们动手,宫婢们这才平静了下去。
“秦紫幽前些日子才从君子谷赶回来!”与百里凤烨说话的,竟然是郝娘!“百里凤烨你过的好一个逍遥日子,楼主也由得你去,你手上的事全都放下了,你轻松了,老娘却因为你忙得跟死鬼一样,百里凤烨,楼主对你好的实在是让我郝娘的醋劲都上来了啊。”
百里凤烨嗤笑一声,“二堂主,凤烨这里还得请你帮忙!”说罢,百里凤烨用下巴扫了扫,示意郝娘去瞧周围的这些宫婢们,“凤烨让他们走,他们却不走,如今……你且替凤烨好好察察他们吧!”末了,百里凤烨又加了一句,“生、死、不、记!”
“我呸!”郝娘二话不说,抬脚便往百里凤烨的红装踢了一脚,“你他娘的当老娘这是丫头老妈子啊,老娘和你都是堂主,平起平座,你他娘的凭什么,什么事都让老娘干,美的你去!”
若是平日里,郝娘哪敢对百里凤烨这般样子啊,别说去踹百里凤烨了,恐怕……百里凤烨一皱眉,也够郝娘惊吓好一段日子的。
然而,这是非常时期,心跳的再快,郝娘还是得装得一付自然……
这华褚皇宫要真有那么好闯,景枫的尸首大概早被切了几百回了,郝娘武功不低,为人也颇为自负,可是,自给有几斤几两,郝娘多少还是知道的,这么顺利便在皇宫里埋伏起来,傻子也知道那是景枫刻意安排的,所以……郝娘和百里凤烨暗中用花草为符号,商定了这样一个将计就计的谋划。
百里凤烨当初误倒月华,让她以为北歌是忆冰楼的楼主,而言谈之间,景枫也能猜出百里凤烨与忆冰楼的关系不浅,这下子好了,有郝娘闹的这么一出,正好……这一出正好可以用来加深景枫的误解,让他花大精力去追查北歌是谁,同时,也对自己知道那么多忆冰楼的主做了解释,他百里凤烨是忆冰楼的一个堂主!还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么?
景枫帝,你在明,凤烨在暗,这一盘……凤烨这可赢你一开局!
而北冥玉的秘密……百里凤烨至始至终都相信,夏樱必能最先解开!
说起来,景枫似乎胜算不大!当然,百里凤烨也知道……景枫这样的对手,是根本不能小看的。
百里凤烨拍了拍衣服上被郝娘踢出的脚印,微叹一口气,“好了,二堂主你就多吃点亏吧,有事跟楼主抱怨去!”
郝娘‘气得’脸红脖子粗,最后还是只得妥协,二话不话,只见郝娘衣袖中飞出五十几条丝线,把那五十几个宫婢全绑了,“我走了!”
百里凤烨点头,“二堂主,你且放心离开,凤烨猜想,景枫帝大约也不愿意见皇后的挚友会被误认为宫廷刺客的!”说着,百里凤烨加重了声音冲郝娘的背影说道,“日后,你若要见皇后,想与皇后谈心,便可正大光明的宫门进来,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的!除非……华褚不认可大夏靖安王爷为后!”
百里凤烨这话一出,今后……谁敢档郝娘!
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那场戏可真演得郝娘担惊受怕啊,郝娘松了一口气,拉着五十几人往外走的同时,也不得不称赞一句——他奶奶地,楼主真他娘的是只万年老狐狸。谁要敢惹他,这不是作死么?
桫椤殿里的终于清静了下去……
百里凤烨旋身往树上一跳,在那树干的旁枝上一坐,凤目这么一闭,那红色的衣摆随风一扬,这画面,说不出的惬意潇洒,百里凤烨不由的在想,今日这戏,这会儿可传到景枫耳朵里了?
回头往屋里一看,百里凤烨自语,“阿樱,你要的清静,如今凤烨已经做到了!凤烨保证,此后桫椤殿只有你与凤烨……二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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