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子的桃花在风下轻轻地飘了下来,每一瓣桃花瓣都开到荼蘼,极尽了所有的艳丽,按理说这般美丽的景色只能让人感觉到美好才对,可是……不知为什么,只要看着桃花树下那白衣赤足女子的背影,这般艳美的景像也无端地染了几分哀伤。
开到极致的桃花瓣细细地落下来,轻飘在月华的白衣之上,又打在她黑发之上,她伸手去接住那继续飘下的桃花,脸上淡淡地,什么都看不出来。
司白苦笑着,一身的桃花的锦衣淹没在了桃花瓣中,好像不再存在一般,就连他这个人……好像也是消失的,不,也许……只是因为,她的眼里没有他,无论他在或不再,于她而言都没什么区别吧。
桃花公子司白总是轻挑带笑的,只要他呆在女子身边,那那双桃花眼便能让你看到风流多情,然而……江湖上却没有人知道,当那桃花公子面对一个人的时候,他那张总是讨女孩子欢心的嘴巴却总是沉默的,连着他那双深情含笑的桃花眼,也会深的如同一汪水,司白拿着二十四紫骨桃花扇,突然忘记了扇动……安静地瞧着被淹没在桃花下的月华,司白却有了一瞬间的错觉,好像……她呆的地方,不是温和芬香的桃花瓣下,而是寒冷冰白的霜雪之下,这样的错觉让司白打了个寒颤,拿着桃花扇的手也是一抖,险些将他的扇子也丢到了地板之上,司白用力地揉了揉了眼睛,直到再一次看见月华的一身白衣的站在桃花瓣下,他才安心了下来……
“司白……”月华淡淡地唤了一句。
司白苦笑着,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月华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司白才蓦然惊觉……原来。这一次不是他的幻听,真的,是她在叫他。
月华缓缓地回过头来,两人中间隔了无数的桃花瓣,那般美好,可是,不停飘落的桃花却也档住了司白的视线,叫他无法看清她的容颜……一直以来,司白却瞧月华时,总是觉得她脸上有一层薄薄地雾气。每一次他都看不真切。
“他来了!”月华叹了一口气,“他还是来了!”
月华赤着足,朝着司白走了几步。却没有走到司白身边,而是悠悠地蹲下了身子,坐到了旁边的一棵桃花树干之下。
司白心中一酸,一步一步地直到月华旁边,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只要她不愿意靠近,那么,司白便上前,一直到与她并肩为止。
月华闭着眼睛,司白身上的味道便闯进了她的鼻翼里。桃花公子的气味自然是桃花的香气,可是,那样的香气却又与满园的桃花是不一样的……
“月华……”司白冲着月华眨了眨桃花眼。“前几日里,我去了红鸾阁中……看了好几个头牌唱歌跳舞,然后……”司白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终于说不去了。
司白最不愿意做的事,便是从月华口中听到那个人的一切。然而,司白也知道。月华指的那个他,普天之下,只有一个而已。
“他胆子不小!”司白的桃花眼中一红,隐隐泛起了些杀气,“我若告诉青龙,那么……他还活得下来么?”
月华低叹了一声,转头去看身边的锦服男子,“司白……”
瞧着月华华额际的凌形半月的银白色宝石,司白身上一寒,总觉得那样的色泽过于冰冷……最先冷到的便是月华自己。
“你要去见他么?”司白苦笑了一声,双手在桃花锦服下慢慢地捏紧,一股股青筋直跳,可是,他却要保持着最温和的笑意,“我带他来见你……绝不会让青龙知道,也不会让他受一丝的伤害。”
月华披散的黑发被风吹起,直打在司白的脸上,一时之间,司白也分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又似白云般温软,却又似千把尖刀般凌厉,他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喜是悲。
月华的手很凉,可是却不冷。
那双手覆在司白的脸上……司白依恋地拼命用脸去蹭,蓦然之间,那双桃花眼已经轻闭了起来,仿佛只要他一睁开,那双桃花眼里面的多情便会被某种液体洗掉。
月华眸子之中有几分波动,可惜,司白却没有瞧见!
“司白,在没有遇见我之前……你才是真正的桃花公子。”月华缓缓地收回了覆在司白脸上手,“什么时候,你才能不……这么悲伤!”
这个世上,足够哀伤的人,一个便够了,何苦再多几个?
司白蓦然睁开眼睛,悲伤?桃花公子司白是多情的,风流的,可是……从没有人说过他悲伤,他怎么会悲伤。
“对不起!”月华垂着头,感觉着身旁那个男子的颤栗,伸手接过一片粉色的桃花瓣,“司白,你总是试图让我快乐一些,可是……这些年来,我不但让你的心思白废了,而且……还把自己的不快乐带给了你。”
“不!”司白扬起了头,露出了那七分柔情三分暧昧的微笑,“不,不是的……只是,只是时间不够而已,月华,多给我一些时间,你再多给我一些时间!”
司白急切地去抓着月华的双手,这一刻,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手上有些温热,片刻后,那抹温热便冷却了下去,然而……最后,那两滴温热却化成两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碳火,一直灼烧到司白的心里去。
她哭了……月华哭了!
司白安静了下去,手上那抹灼热依旧,他却突然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全世界。
月华的泪,没有对夏乾流过,却……对着他哭了?
司白伸手去擦那个白衣的女子泪水,可是,当他的手再一次碰到她的脸时,她的脸上已无一丝泪痕,“司白,答应我……好好做你的桃花公子,让你的生命回归自遇见我之前。”
这……怎么可能?
月华突然站了起来,捧着司白的脸,轻轻地在司白的额头上轻了一下,这一吻是那么轻,可是,停留的时间却是那么漫长……
“忘了我,好吗?”月华轻声一笑,“司白,这是我第三次于你说这三个字了。”
“不可能!”司白像是突然被雷电击到了一般,一瞬间便站了起来篡住月华的手,他是那么用力,甚至把她的手腕都捏得发紫。
月华并没有挣扎,却遥遥地看着远方,继而又垂着头望着赤足上的那九爪金龙,“司白,他来了……所以,我要走了!”
“为什么!”司白手上力道紧了几分,似乎再看得深一些便可瞧见他掌上的白骨,“便是来了又如何,也许……”
司白的所有话语在这一刻全都变得参白无力,而他掌心的那双手却好像突然热了起来,那样的感觉就好像,月华是一个死人,直到现在方才复活。
他瞧着她,她亦在看着他,而司白……却在这一刻从天地间消失了,无力地放开月华的手腕,司白一拳重重地打在了桃花树干上,立刻引得更多的桃花瓣开始飞落。
“月华!”夏乾的唇瓣已经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们在颤抖着,就好像他此刻的双手一般。
夏乾刚才表演场上下来,身上还穿着一身滑稽的戏服……
月华瞧着来人,缓缓地扬起了唇角,“我一直不愿见到你,原来……我不过是在欺骗自己。”
夏乾朝着她跑去,月华闭着眼睛,缓缓地伸开了双手,让他将自己拥入怀里。
两个人怎么可以抱的那么紧?
两个人之间,怎么可以不说话,却好似已经倾吐了彼此的一生?
司白不得不承认,这一切,他都做不到。
“跟我回家,月华?”夏乾说‘家’。
月华闭着眼睛,让那个男人拥有自己的一切,可是她却只能摇头,“你不该来的。”
夏乾手上的力道紧了几分,“我可以做到了,现在……我可以只要你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也不会让你再被人陷害。”
月华眼中迷离,她……也想有个家。
月华细细地摸绘着夏乾的脸,从眉毛到下巴,到眼睛到鼻翼……
“不!”月华咬着唇瓣,“夏乾……你知道么?我已经死了,活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躯壳,你要一个躯壳,只能让用你自己的生命来填补!”
“我不在乎,月华!”夏乾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月华。
“可我在乎。”月华的声音依旧很淡,可是却隐隐透着不可违背的强势。
“这四年里,我也从没有一天是活着的。”夏乾看着身边的人,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仿佛害怕……这,又是一个梦境。
月华有些动容,“有一天,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回到你身边,可是……绝不是现在。”
语罢,月华猛然推开夏乾,望着司白说道,“司白,替我送他出宫,好吗?”
她的企求,他从来没有办法拒绝,司白淡然一笑,桃花扇飞去,下一刻,夏乾已经晕厥了过去……然而,他却想要挣扎着醒过来,最后,夏乾只得在手里篡了一把落着桃花瓣的泥土。
当司白将夏樱从华褚皇宫安全送走的时候……这里,已经再也没有月华的身影了。
桃花瓣依旧在飘落,片刻前,司白的眼里还有那抹白影,如今……却只剩了无尽的荼蘼。
司白将手缓缓地覆在了额头之上……
月华,天大地大,可是,你还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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