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是可敬的!虽然沮授忠诚的是袁绍,即便被刘协俘虏了也不肯投降,可刘协也并未因此就难为沮授。除了限制沮授的行动自由,衣食住行从未短缺怠慢,反正如今大汉也有些家底了,养沮授一个闲人还负担得起。
刘协不愿杀人,当然这是对汉人而言,要是换了外族,那刘协也是不会有丝毫犹豫的。外族的人才,砍死一个少一个。而对沮授,刘协更多的是想以此达到市马骨的效果,向世人展示自己惜才、爱才的态度。
如今支撑大汉的栋梁已经不少,荀彧、荀攸、法衍、钟繇、贾诩、李儒……这些人谁都不比沮授差,至于庞统、司马懿、徐庶这类新秀,所欠缺的也无非就是一点实战经验,多积累一段时间也就可堪大用。
沮授对刘协来说,可有可无,刘协对待沮授是否投效也就没有那么迫切了。在沮授拒绝了刘协的以后,刘协就准备等河北袁氏灭亡以后再安排沮授。大不了安排沮授去边疆教化外族,闲着也是闲着,发挥一下余热也是不错的。可没想到当刘协回到长安时,沮授主动找了过来。
刘协刚开始还挺高兴,沮授这个不识好歹的木头终于开窍了。可等沮授说出建议刘协与河北袁熙联手一同对付曹操的时候,刘协的心里不由一寒,这沮授哪里是想通了,分明就是为保旧主的基业而想要拿自己去填旋。
沮授身为一个俘虏,他是没有资格知道刘协正在准备对曹操下手,那么就是说,他所说的联袁抗曹,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眼下河北袁氏与曹操即将爆发一场恶战,此时加入进去并非良时。汉军此时出兵,只会打草惊蛇逼得曹操收兵防守中原,那样一来河北袁氏的危机是解除了,趁着曹操防备汉军的工夫,袁熙可以一统河北,将河北经营成一个铁桶,而汉军则要为了中原与曹操杀个你死我活。
看着沮授那张忠厚的脸,刘协都有一脚踹过去的冲动。你不肯为我效力,我不怪你,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可你不能把我当傻子哄!
“沮先生的建议朕记下了,待朕与朝中百官商议过后再答复你。”
“主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请早作决断。”
“嗯,朕知道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大军要动,离不开朝中各部的协同,不说服了他们,朕就是下令出兵也要耽搁时日。沮先生且先回住所静候佳音。”
沮授见刘协坚持不松口,也无可奈何,只得返回自己的住处等候刘协的决定。沮授走后,刘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旁的贾穆、荀恽、卢毓见状不由感到纳闷。作为刘协新提拔的亲信,对刘协打算对曹操下手一事倒是知道。沮授提议朝廷联手袁氏,倒是的确可以对牵制曹操起到一定作用,不明白刘协为何脸色不虞。
“主公,何故不快?”荀恽好奇的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去把你爹还有庞统找来。”刘协没回答荀恽的问题,只是吩咐了荀恽一声,随即又吩咐贾穆、卢毓分别去找人。
荀恽等人见刘协此时心情不好,也不想在这时继续触霉头,纷纷领命离开。等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被刘协点名的众人就到齐了。刘协与以前的皇帝不同,他不喜欢各个部门相距太远,认为那样会影响办事效率,所以在荀彧担任司徒以后,刘协便将皇宫的前殿让了出来,作为各部办事的办公场所。此举虽然遭到朝中一些老臣的诟病,但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情,抱怨几句,刘协不听也就不了了之。
荀彧等人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了荀恽等人的讲述,心里对刘协此时为何心情不好倒是也有了几分了解。
“圣上何必动怒?沮授不识好歹,那是他有眼无珠,为此人生气实在不值。”庞统笑着安慰刘协道。
“有劳士元宽慰。”刘协点点头,耸耸肩说道:“他不仁,那就莫怪我不义,想拿我等给他袁氏排忧解难,我要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主公放心,统虽不才,必让主公得偿所愿。”
沮授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已经叫刘协等人识破,身为袁绍的死忠,他的忠心倒是值得人敬佩。但敬佩归敬佩,这却不代表刘协等人就甘愿被他坑。进取中原是刘协这帮君臣的下一个目标,但如何进取中原,这却需要好生思量。刘协可不想为了中原一地而损失太大,一战回到解放前。
付出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收获,这才是刘协等人愿意考虑的。至于河北袁氏的死活,不在刘协的考虑范围之内,说句难听话,河北袁氏要是真的半死不活,到时刘协说不准还会趁势直接将河北也拿下。
沮授是在与虎谋皮,他想要借刘协进取中原逼迫曹操退兵,从而替河北保存实力。可刘协等人也不傻,在看穿了沮授的诡计以后,他们要做的自然就是如何利用沮授让袁曹之间的战事更加惨烈一些。
沮授希望刘协可以现在出兵,但刘协在与荀彧、庞统等人商议过后,一致认为在袁曹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汉军绝不可轻动,甚至为了确保曹操可以放心大胆的与袁氏决战,汉军还需要主动去别处找点事,好给曹操造成汉军无暇他顾的假象。
当然这个计划是不能告诉沮授的。为了不叫沮授识破汉军的真实意图,沮授成了朝廷的特使,被派往了河北,专门负责袁曹两家的调停,至于曹操会不会听,那刘协就管不着了。
沮授不知中计,他做梦也没想到刘协君臣一起做扣骗他一个,带着刘协颁下的圣旨,急匆匆赶往河北。自袁绍以清君侧为借口向朝廷发难以后,朝廷便将袁绍的一切官职荣誉收回,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沮授怀里揣着的圣旨,就是朝廷任命袁熙为冀州牧的圣旨。而沮授很清楚如今河北内乱,究竟根本原因就是袁氏三子谁也不服谁,眼下袁谭已经没什么指望了,而袁尚因为听从了许攸的馊主意,落到如今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唯有袁熙,掌握着河北大部分实力,也只有他,才有资格继承袁绍所留下的基业。
亲自送沮授出城以后,刘协立刻吩咐人向中原散布汉军即将出兵中原的消息。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与其等到沮授去让人散布,倒不如汉军自己动手。曹军得知汉军有意出兵,那必会命人查探,而为了麻痹曹军,刘协也会命人通知蜀中汉安军配合,做出南蛮犯境的假象,到那时留守长安的汉军便会作势前往蜀中平叛。
等到曹操知道了汉军的“真实意图”,再听到沮授让人散布的消息以后即便会心生警觉,也会露出几分麻痹大意。更何况曹操虽为人谨慎,可他手底下的人却不是人人似他。刘协既然有心对曹操下手,那对曹操留下防守中原门户的两员大将自然有所了解。
曹仁、曹洪二人,对曹操的忠心那是没话说。但这二人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曹仁刚愎,曹洪贪财,刘协只需要对症下药,要破此二人并不困难,而只要没了这二人,曹操的中原就对刘协敞开了怀抱。
……
心急火燎,恨不得一夜飞回河北的沮授总算是赶到了袁熙的身边,只是迎接他的却并不是美酒,而是锒铛入狱。刘协很是不满沮授拿自己当傻子骗的行为,所以在沮授离开长安以后,飞鸽传书潜伏在河北的朝廷耳目,在散布朝廷即将出兵中原的同时,也顺带散布了一下沮授降汉的“内幕”。
历史总是有些惊人的相似,沮授没有在袁绍出兵的时候被下大狱,却在此时让袁绍的儿子给下了大狱。
“公与……”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靠坐在监牢角落的沮授连忙抬头看去,见到牢外的人,沮授连忙起身说道:“元皓。”
“公与,何苦回来?”田丰看着沮授一身狼狈的样子,叹了口气问道。
“元皓,授得袁公知遇之恩,不可不报。”
“哼,你既说知遇之恩,为何又背主投敌?”
“元皓有所不知,如今朝廷势大,若是任由袁曹相争,只恐日后反便宜了外人,那样你我死后又如何有脸去见袁公?”
“休要再提袁公,公与,你我同僚一场,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二公子对你背主投敌一事很是不满,不过念在你带来了朝廷颁发的圣旨,放你归去,你还是走吧。”
“什么?走?不,我不能走。元皓,烦你带我去见二公子一面,我还有事要对二公子言讲。”
“……何事?能与我说吗?”田丰问道。
“可以。”沮授点点头,“元皓,如今朝廷对天下群雄磨刀霍霍,正在寻找下手的目标,其中一个是曹操,还有一个则是我们河北。你没有见识过朝廷的兵马,所以不知朝廷兵马的虚实,凭良心讲,朝廷如今比起曹操更难对付。而我也理解了当初袁公为何执意要削弱朝廷。”
“……公与,你的意思是说,朝廷如今单凭我河北袁氏一家难以应付?”
“是的,朝廷如今文武共举,文臣方面的荀彧、贾诩、法衍皆为多谋善断之辈,武将方面的赵云、庞德、张辽、徐晃也皆有上将之资,其麾下解烦、游奕、踏白、汉安也具为善战之师。而反观我河北,袁公一去,河北三分,内讧不断,眼下二公子虽有一统河北之像,但河北却已无与朝廷独立对抗的底气。眼下与曹操一战,更是让河北形势雪上加霜。元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朝廷此时就是想要扮演渔翁这个角色,你务必要劝二公子小心,切莫为一时之快而断送了河北袁氏。”
“那依你之见,有何法可破朝廷的谋划?”
“可与朝廷联手抗曹,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上却是将曹操的矛头引向朝廷,而我河北则趁此机会整顿内部,休养生息。”
“……所以你一路上就命人散布朝廷即将出兵中原的消息?”
“正是,只有先让曹操警觉,才能打消他急于与我河北决战的心思。只要曹操与朝廷相持,那我河北就还有将来一统天下的希望。”
“……公与,我会将你的这番话回禀二公子,但二公子会不会信,那我就不好说了。”田丰沉思片刻,对沮授说道。
“元皓,你要相信我,我沮授身是袁氏的人,死亦是袁氏的鬼,此生绝不会背主求荣。”
……
“田先生,你信沮授的话吗?”在田丰将沮授的话转述给袁熙知道以后,袁熙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问田丰道。
田丰闻言沉默半晌,“臣与沮公与相交多年,他的性情我也颇为了解,若说他为求荣而背主,臣是不信的。”
“那沮授所言之事,又有几分真假?”
“凭良心讲,沮授所言对我河北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主公,眼下天下仅存的几路诸侯,能与我河北相比的也就只有中原的曹操还有长安的朝廷。荆州的刘表年事已高,一旦身死,荆州必乱。至于江东的孙策,小霸王虽然悍勇,怎奈江东人口难与中原相提并论,偏安一隅尚可,但一统天下,极难实现。”田丰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给袁熙消化自己这番话的时间,等见袁熙点头看向自己,这才继续说道:“故此,日后能够平定天下的,无非三个人选,当今天子,中原曹操,还有我河北袁氏。”
“那田先生觉得谁的可能更大一些?”袁熙问道。
“若是沮授所言当真,那最有可能的就是长安的朝廷。汉室式微,但终归深入人心,只要当今天子发奋图强,心向汉室的贤才是不会拒绝为正统效力的。而我袁氏若是想要成就一番霸业,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就必须要比当今朝廷要多出数倍甚至数十倍。河北就是我袁氏的霸业之本,不容有失。”
“……田先生的意思是,相信沮授所言?”
“正是,沮公与所言处处为我河北袁氏着想,由不得让人不信。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对沮公与的安排,臣建议留而不用,待观察一阵之后再做定夺。眼下最主要的,还是避免与曹军相争,保持实力。”
袁熙对田丰的信任一如既往,见田丰如此说,便点头同意了田丰的建议。一面让人将沮授从大牢里放出来,协助田丰处理政务,一面派人前往曹营,希望两家议和,不动刀兵。为了说服曹操,袁熙可以说是拿出了诚意,只要曹操放归袁谭,青州可以尽归曹操所有。
……
老话说得好,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沮授为了河北袁氏不惜背上背主求荣的骂名,而被袁熙派往曹营的使者田畴,却是个心不在河北袁氏之人。沮授是身在汉营心在袁,而田畴则是身在袁营心在曹。
田丰不可能告诉田畴让他去曹营寻求袁曹议和的主要原因是担心让长安朝廷渔翁得利,授命前往曹营的田畴自然就有了自己的一番见解。在田畴看来,河北袁氏非是曹操的对手,袁绍一死,仅凭袁氏三子迟早会被曹操所灭。所以为了自家的前途,田畴早早的就向远在中原的曹操抛出了媚眼。这次田丰让他前往曹营,正中田畴的下怀,不过他不是去为了两家罢兵,而是为了劝曹操动手。
曹操得知田畴前来求见,忍不住大喜,对身边的程昱笑道:“好啊,田子泰一来,这河北袁氏就败了一半了。”
“主公,田子泰见利忘义,实乃小人,不可重用。”程昱摇头劝道。
“仲德放心,某自知晓轻重。你且退下,免得你一时义愤,坏了某的大事。”曹操笑着吩咐道。
“是,属下告退。”程昱也知道自己的性格是眼睛里不揉沙子,而眼下还需用到田畴这个小人,所以相见不如不见。
等出了曹操的营帐,程昱叫过一人问道:“郭祭酒哪去了?”方才曹操升帐的时候就没看到郭嘉,故此程昱才有此一问。不想被问的人眼神闪烁,回答支吾,深知郭嘉性情的程昱立刻猜到了大概,脸色不由一沉,哼了一声便向郭嘉的营帐走去。
还没进帐,程昱就闻到了淡淡的酒香,战事期间全军禁酒,想到郭嘉知法犯法,程昱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掀帐进去一瞧,就见郭嘉正仰躺在自己的矮榻上呼呼大睡。
“哗啦~”一盆冷水泼了郭嘉满脸,郭嘉迷迷糊糊的睁眼左右看了看,自言自语的说道:“下雨了?什么时候我的营帐有破洞了?”
“哼!”耳旁传来一声冷哼,郭嘉这才注意到榻边有人,仔细一瞧,顿时酒醒了一半。在曹营中,郭嘉的人缘一向很好,他性情诙谐,能说会道,三教九流都能玩到一块去。但程昱是个例外,正如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程昱就是郭嘉在曹营的克星,程昱只要一瞪眼,郭嘉就老实。
“程公,怎么有暇来嘉这里?可惜眼下军中禁酒,要不然非与程公大醉一场。”郭嘉嬉皮笑脸的对程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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