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诈

    听到吕蒙提起刘备,孙权的眉头不由皱了皱。倒不是他对刘备存着什么偏见,而是自四家结盟以来,刘备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不能满意。联合军的三万弱兵,就是刘备贡献的。

    原本四家议定是五路人马同时对朝廷发难,但到了刘备那里却出了问题。虽说刘备声称荆南正遭到汉安军以及江陵水军的虎视眈眈,不能轻动。可据江东的耳目回报,刘备就是按兵不动,有意坐收渔翁之利。

    眼下大敌当前,其他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也顾不上与刘备扯皮,但不满的情绪确实越积越多。此时吕蒙提到可以向刘备请求援军,孙权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就刘备那个不要脸的,他会派兵来援?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仲谋,凡事总得试过以后才知结果,不妨先试试,若是刘备不肯发兵来援,日后我们也有理由拒绝他的求援啊。”

    “……子明,其实你也没指望刘备会发援兵前来吧?”孙权看了看吕蒙,开口问道。

    “呵呵……仲谋果然聪明。”

    “那你又为何?”

    “仲谋,刘备非是善类,别看眼下四家结盟,可一旦形势于我等不利,你觉得刘备会选择继续站在我们这边还是会选择投靠朝廷?”

    “你认为他会投敌?”

    “为什么不可以?他是汉室宗亲,即便没了如今的地位,依旧可以得一世富贵。你看原来的益州牧刘璋,如今在长安过得不就挺滋润的嘛。”

    “可你莫要忘了,当今天子未必会如你所想的那样善待刘备。刘璋投降时朝廷初定巴蜀,需要借善待刘璋安抚巴蜀人心。但现在,朝廷有什么理由需要善待刘备?就凭刘备在荆南的那点人望?你别忘了,荆南的世家与江东的世家没多大区别,都是墙头草,只要朝廷保证他们在荆南的利益,他们是不会死心塌地的给刘备陪葬的。”

    “即便朝廷不会善待刘备,可刘备对我江东来说依旧是个隐患。朝廷想要取江东,必要依靠水军,而如今这天下,我江东水军最强,朝廷新练的水军战力尚不清楚,但恐怕也不好对付。剩下还有水军的,就是刘备。一旦我军与朝廷的人马陷入僵持,刘备的水军就会起到决定胜负的关键作用。可仲谋你有把握当我军与朝廷相持不下的时候,刘备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吕蒙这个问题问得好,让孙权不得不慎重考虑。正常来说,江东与荆南是盟友,刘备应该会选择站在江东这边。但刘备的为人,却实在是叫人不放心,天晓得他会不会因为朝廷拿出的重利而抛弃盟友。

    “所以你想先把这支意向不明的水军解决掉?”

    “即便解决不掉,也要让他与朝廷水火不容。”

    “那,计将安出?”孙权想了想,问道。

    ……

    荆南公安

    自四家结盟向朝廷发难,刘备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荆南地处偏远,人口稀少,别看地方挺大,但却属于半未开化之地。为了弥补人口的不足,刘备不得不将主意打到了蛮人的身上。

    蛮人好勇斗狠,刘备以利诱之,倒是得到了不少蛮人的投效。其中以五溪蛮王沙摩柯为首,组成一支五溪蛮军为刘备效力。

    三家盟友相继对朝廷发兵以后,刘备也曾有意附从,先下手为强的攻取江陵,以达到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战略目的。可还未等他率军过江,就得到巴蜀汉安军顺流而下,轻取白帝城的消息。

    刘备对赵云并不陌生,那是本来被他看重的一员猛将,可惜后来被公孙瓒从中作梗,让赵云投了朝廷。如今赵云身为汉安军主将,深受当今天子信任。即便与自己还有那么几分交情在,可清楚赵云性情的刘备也知道,赵云是不可能转投他的。

    想要对付赵云的武艺,唯有张飞可以办到。而为了对付赵云身边的司马懿,刘备不得不让诸葛亮随同张飞一同领兵而去。上次的攻蜀,刘备损兵折将,人才的损失更是叫刘备心疼。诸葛亮、张飞一走,刘备身边就只剩下李严、娄圭、蒋琬等人可堪一用。

    李严需要为刘备执掌水军,也不能在刘备身边效力,许多事情也就需要刘备亲历亲为。自关羽死后,荆南的水军群龙无首,又经历了刘琦出走,可说是损失惨重。李严临危受命,接手了几近崩溃的荆南水军。经过这五年的恢复,荆南水军进取不足,自保有余,而这已经让刘备感到十分满意。

    汉军水军不来找荆南水军的麻烦,刘备就要谢天谢地,哪里敢去主动挑衅。所以当江东的使者来到公安说明来意后,刘备差点就不假思索的回绝。但转念又一想,刘备又没有直接拒绝,假意需要考虑,将江东使者留在了荆南。

    等命人将江东使者带下去安顿,刘备立刻命人请来了蒋琬、娄圭、简雍、殷观等谋臣,希望可以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意见。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别看蒋琬、娄圭等人并不擅长谋略,但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还真让刘备触类旁通,茅塞顿开,心里有了定计。

    “刘使君愿意出兵?”江东使者薛综在次日被刘备回复答应孙权所请时脱口问道。

    “薛先生这是何意?既为盟友,那自应鼎力相助,只是眼下我荆南也要应付江陵的水军,故此可抽调的兵力也是不多,还请薛先生回复仲谋时请他见谅。”

    “哦,哦,刘使君放心,薛综必向孙将军道明。”薛综连忙答应道。刘备会答应出兵,这让薛综始料未及,也因为刘备没有按吕蒙等人预先设想的那样出牌,薛综原本计划的方案也就进行不下去了。多亏薛综机灵,没有露出破绽,要不然这话柄就落到刘备的手中了。

    既然刘备决定派冯习、张南率战船两百,水军五千前往助战,薛综也就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荆南,向刘备告辞后,薛综一刻不停的赶回孙权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孙权。

    孙权听后看了看一旁的吕蒙,让薛综下去休息,随后又打发走了帐中的众将,只留下吕蒙、周泰二人。见帐中没有了闲杂人等,周泰忍不住取笑吕蒙道:“子明,你这回可失算了。”

    “幼平,你好像很高兴啊?”吕蒙没好气的白了周泰一眼。吕蒙、周泰平日里关系不错,几句笑话二人都没当回事。

    “幼平,少说两句,正事要紧。”孙权开口说了周泰一句,随即问吕蒙道:“子明,如今刘备出兵了,我们该如何应对?”

    “既然刘备出兵五千,那正好可以用来作为疑兵,诱使陆逊分兵。”吕蒙想了想,又看了看眼前的地图,沉声对孙权道。

    眼下陆逊率领江夏水军在三江口下寨,与孙权的江东水军对峙,而刘备派出的水军则是自洞庭湖北上,要先路过江夏,然后才会抵达三江口。

    “五千人攻打江夏,拿得下来吗?”孙权凝眉问道。

    “管他呢,只要让陆逊分兵,咱们的目的就算达到。幼平,你一会去军中挑选五百水性精熟的将士,我有用。”吕蒙冲周泰说道。

    周泰虽不知吕蒙要五百人做什么,但出于对吕蒙的信任,他也没有多问,点头答应后起身就往外走。

    目送周泰离开,孙权问吕蒙道:“子明,你打算用这五百人做什么?”

    “江夏遇袭以后,陆逊必定会得到江夏传来的消息,可以陆逊的智谋,他恐怕不会轻易上当,我要这五百人,就是想要截住江夏派来的信使,从中好做些手脚。对了,为了防备江夏的飞鸽传书,仲谋你一会记得从军中挑选一些擅射的军士给我。”

    孙权点点头,擅射的人并不难找,虽不能与天下闻名的神射手相比,但射只鸟却不是什么难事。朝廷利用信鸽传讯的事情早已在众诸侯间传开,江东孙策也曾命人试着养过,可惜不怎么成功,十回能有个两三回成功,所以江东如今传递消息的手段还是依靠快马。

    江面宽阔,想要送几百人悄悄通过汉军的水上防线并不困难。在陆逊不知道的情况下,吕蒙将五百水鬼、五百射手送到了江夏的北面,专司负责截住江夏的使者。与此同时,得到吕蒙将令的冯习、张南也率部来到了江夏城外。看到荆南水军杀至负责守城的刘磐、刘虎兄弟当即命人向三江口的陆逊报讯。倒不是二人没信心吃掉来犯之敌,而是陆逊在离开之前曾对二人有过交代,让他二人在发现有敌来犯之后第一时间禀报自己。

    ……

    “刘备亲率三万水军攻打江夏?”得到吕蒙加工过的消息,陆逊第一时间表示不信。对于刘备这位旧主,陆逊并不陌生。以陆逊对刘备的了解,他不太可能冒这个风险。荆南本就兵马不多,眼下除江夏水军外,还有汉安军以及江陵水军在伺机渡江。这时候亲率三万人来攻江夏,他这是不打算要荆南了吗?

    陆逊心中生疑,看了看还没有退下的江夏信使,皱眉说道:“本将离开江夏时与刘磐将军约定,一旦江夏有事,就会派人传讯。但为确保消息确实,本将与刘磐将军还有一个约定的暗号。”说到这陆逊不说话了,盯着下面的江夏信使。

    而江夏信使此时却已经是额头见汗。此人确是江夏人氏,但已经投效了江东,吕蒙命人截获了江夏真正的信使以后,便派他前来送信。因为是江夏出身,口音没有问题,但没想到陆逊和刘磐还约定了个接头的暗号。

    这让他上哪猜去?

    “小人,小人出来的匆忙,不知还有暗号之事。”

    “哼!就知道你有问题,还敢狡辩!”陆逊冷哼一声,与此同时,帐中的甘宁、太史慈已经动手。

    江夏信使的武艺如何能是甘宁、太史慈这类一流高手的对手,一招都没挡住就被擒下。信使大急,急声叫道:“将军,小人冤枉。”

    “哼,冤枉?”陆逊边说边举起手中的书信对着灯光照了照,随即脸色一变,重重拍在桌上怒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派来?给我从实招来。”

    “冤枉,我冤枉。”信使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出了纰漏,这时候也只能大声喊冤。

    甘宁、太史慈面面相觑,他们虽相信陆逊不会无故冤枉人,但看信使痛哭流涕的样子,似乎也不是作假。

    “伯言,你为何认定此人是奸细?”甘宁开口问道。要说甘宁一开始与陆逊并不和,陆逊接掌江夏水军,作为老前辈的甘宁那是心里极不服气,认为自己比陆逊更有资格担任江夏水军都督。可五年下来,每年两次的兵演,甘宁每回都叫陆逊生擒活捉,这才开始心服口服。

    听到甘宁的询问,陆逊解释道:“甘将军,太史将军,之前我说与刘磐将军有约定的暗号是确有其实,但并非口讯,而是这个。”陆逊说着拿起书信指给甘宁、太史慈看,“我与刘磐将军约定,但凡自江夏送来的信件,此处必会用针刺三眼,但这封信上根本就没有。我这才断定此人是奸细,而非江夏信使。”

    甘宁接过书信对着光照了照,确实盖着江夏郡守大印的地方并没有针眼。“会不会是刘磐一时匆忙忘记了?”甘宁放下书信问陆逊道。

    “不会的,刘磐将军虽性情有些急躁,但却并非不知轻重的人。更何况据我军的情报,荆南刘备手下人马不足八万,为了应对有意南下的汉安军,刘备已经命张飞、诸葛亮率领三万人马前往抵挡,再除去留守各地的兵马,刘备可用之兵也就只有三四万之数。若刘备率三万人攻打江夏,那他拿什么抵挡徐庶、文聘的江陵水军?”

    甘宁、太史慈这才点头,认同陆逊的说法。而方才还在大哭的江夏信使此时也不哭了,他已经听傻了,没想到刘备竟然谎报人数,明明只能凑出七八万人,偏偏在会盟的时候诈称十万,虽然各路诸侯心里有数,但手下的无名小卒却不知道,还真以为刘备有十万人马。结果这下被坑惨了!

    “说!你是受何人指派?敢来诓骗我等。”甘宁怒视信使喝问道。要不是见陆逊还有话要问,甘宁此时已经拔剑斩了眼前这个奸细。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装不下去了,信使只得据实招供,等知道这是吕蒙玩的把戏以后,陆逊冷笑道:“我就猜到是他,果然不出所料。”

    “伯言,吕蒙派人来使诈,此事我等既然已经知晓,自然不会再上当。但江夏遇袭应该也是实情,你看我们要不要分兵去救江夏?”

    “太史将军不必着急,即便江夏遇袭,以刘磐将军的能力,守上三五个月不成问题。”陆逊闻言安慰了太史慈一句,随即继续说道:“吕蒙派人前来使诈,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等分兵,本着敌人希望我们做的坚决不做原则,我们不如静观其变,看看吕蒙还有什么后招。”

    “……这样会不会显得有些太被动了?”甘宁反对道。

    “若是甘将军不愿意干等,那不如明日就带兵去找江东水军的麻烦,一为试探江东水军的底细,二来嘛,也可以借机练练兵。”

    “好啊,那我明日就去找吕蒙的麻烦。子义,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太史将军另有任务,这回就不陪甘将军了。”陆逊不等太史慈回答就对甘宁说道。

    “……你又打算干嘛?”甘宁好奇的问道。

    陆逊闻言笑了笑,“许他吕蒙派人来诈我?难道就不许我派人去吓唬他吗?太史将军,明日请你率领本部人马沿江而走,前往蕲春。记得要不小心暴露行踪,等到了蕲春以后不必攻城,在城外晃上两日即可返回。”

    “伯言,那我们就不管江夏了?”太史慈皱眉问道。

    “不用担心,我会命人通知江陵的文聘将军,请他派兵去解江夏之围。朝廷想要收复荆南、江东,水军必不可少。江东水军自有我们对付,而荆南水军,正好交给徐庶和文聘。以他二人的本事,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陆逊笑着解释道。

    ……

    江陵水军大营

    文聘与徐庶正在商议军务,陆逊命人送来的消息一到,文聘立刻派人从城中请来了徐庶,徐庶了解了情况后不由大喜。就如陆逊对太史慈所言,朝廷想要顺利收复荆南,荆南水军非除不可。

    但自开战以来,荆南水军就在都督李严的严令下龟缩水寨,坚守不出。文聘虽有心强攻,但考虑到损失太大,这才不得不作罢。眼下江夏遇袭,袭击江夏的正是荆南水军的冯习、张南部。

    徐庶、文聘不约而同的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即便不能一举消灭荆南水军,但五千水军的损失,也足以叫原本就人数不足的荆南水军再次捉襟见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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