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又转悠去了其他承建老板的工地,果然没有看到那种大桶凉茶,而且单单是脚手架的安装上面就不如潘勇健所在工地的规范,剪刀撑、拉结点稀稀拉拉,安全网也有很多地方都是破的。
午休的时候,林夕慢慢转悠回潘勇健所在的工地,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消瘦的身影。为了防止晒伤,和所有工人一样,潘勇健也穿着厚厚的工作服,后背和腰上已经全都被汗水浸透,有的地方还带着一圈圈汗碱。
工人们住的工寮距离比较远,所以工人一般都是去食堂吃饭或者在食堂外面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会,顺便把自己的大水杯灌满凉茶。
潘勇健手里拿着一个大白面馒头,地上是一个剪掉半截的矿泉水瓶子,里面装着一些小咸菜,旁边是一个装满凉茶的水杯。
他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一面摸索着从外套兜里拿出一张照片看,边看边笑。
林夕眼睛有点湿,那是一张压了膜的全家福,里面一家四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那是潘丽丽考上高中时拍的。
旁边一个蹲着的同样黑瘦同样吃着馒头的人笑着说道:“大老潘,又看你家婆娘和闺女呐?”
潘勇健“嘿嘿”笑着夹了一口咸菜。
“哎,我也有点想我儿子啦。”那个黑瘦的人说道:“你闺女长的挺好看啊,我儿子也不赖,要不咱们做个亲家?”
潘勇健连忙把照片又重新塞进怀里,瞪着眼睛说道:“那可不行。我闺女才十八,现在不懂,等到长大了,让她自己挑,我跟她妈给掌掌眼还行。”
“切,看你这样吧,我儿子可在海市念大学呐,交大!”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交大读书的人是他。
潘勇健喝了一口两茶,满足的叹息一声,靠在身后的砖跺上:“我闺女也肯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找个好工作,再给我找个差不多的姑爷,别像我跟她妈就行啊!”
林夕远远看着两个互相炫耀的爸爸,晒得同样黧黑的面孔上,眼睛里却都是希望的光芒,他们粗糙而满是伤痕老茧的手,捧起的是全家的希望。
忽然有一股情绪,想要催促着林夕奔上前去抱抱那个黑瘦黑瘦的父亲,她心中默默念叨着:“别急啊,现在去可不成,还有事情没弄明白呢。”
这种感觉她懂。
去做自己的回溯任务时,乍一看见自己的父母,林夕也是这种心情,就是想一脑袋扎进爸妈的怀抱,搂着他们放声大哭。
想说一声对不起,想说一声我错了。
这本来是很简单的话,可是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永远没有机会说出来。
父母总是以为我们不会长大,他们错了;我们总是以为父母不会变老,我们也错了。
短短四十分钟的午休时间结束之后,工人们穿好外套带好安全帽,又去四个大水桶那把水杯装满凉茶,然后继续开始下午的工作。
潘勇健现在干的活计已经是瓦工了,这样一天的工资比力工高三十块钱,只是他还没成为瓦工多久,就从楼上摔了下来。
林夕看着潘勇健走上满是钢筋的楼层,蹲在梯子上不断把砖一层层码上去,烈日下的工地充斥着各种声音,脚手架里人来人往,这么远的距离,如果不是自己五识全开的情况下,真的很难分清谁是谁。
这是一片很广大的区域,大红岩、太拖拉、长征各种自卸车拉着砖石水泥带起烟尘滚滚,天吊、龙门架启动时发出“吱吱嘎嘎”的金属摩擦撞击声被传出去很远。
林夕在工寮那边远远寻了个僻静的所在,等待着潘勇健下班。
七点半的时候,工地那边灯火辉煌,而工人们已经三三两两回来了。
水龙头前面围满了人,洗头洗脸,也有的人光着膀子把上身都简单清洗一下,然后一身清爽的找个凉快地方美美的开始自己的晚餐。
关系好的会三五成群打点散装白酒,一碟花生米,两个小炒,凑合成一桌子不丰盛但是很热闹的晚餐。
潘勇健照例还是白面馒头加小咸菜,再来一杯凉茶,一口馒头下去,瘦削的腮帮子就会明显鼓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那边喝酒的人就对着潘勇健喊:“大老潘,过来整一盅啊,天天吃馒头咸菜,你咋还吃不够呢?”
“不用啦,你们喝。”
潘勇健又拿出全家福来看,手机里也存着她们娘三个的照片,可总没有这张瞅着清楚,有时候还能用手摩挲一下,像是摸着闺女嫩呼呼的小脸蛋了一样,潘勇健裂开嘴无声的笑了一下,小心翼翼把照片放回内兜里。
几个喝酒的人起哄,有人说大老潘看着老婆孩子,不吃不喝都能接着干活。
林夕远远的听着他们喝着酒聊着天,哪个监理特别狗,哪个小组长挺欠揍,十二号楼进度最快,新来的材料员肤白貌美屁股大……
这一天下来,林夕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十点多钟的时候,整个工寮里已经一片漆黑,各种鼾声此起彼伏。
林夕从空间里拿出睡袋来,钻进里面默默修习二十段锦,好歹练一点,到时候等她离开位面时对潘丽丽的身体也有些好处。
好像找回法体之后,修炼二十段锦要比从前容易了很多,还有就是……貌似那些蟑螂蚊子之类的都退避三舍,离她远远的。
第二天,六月一号,潘勇健的死亡之日,林夕依旧是在工地附近转悠。
反正这里人来人往,她这身打扮也没人问什么。
一切都跟昨天并无二致。
潘勇健和其他工人一样,在烈日的暴晒下辛苦工作着换取属于自己的微薄收入,各种车辆也继续“轰隆隆”往工地运送着各种建筑材料,龙门架、升降机上也此起彼伏往各个地方运送着沙子水泥,没有人知道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将会有一条鲜活的生命告别他无比眷恋的妻女,带着无法弥补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潘勇健并不知道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照样满足的吃着他的馒头咸菜,喝着工头免费供应的凉茶,面带微笑看着那张全家福。
就这样一直到下午五点钟左右,已经晃悠到潘勇健正干着活的这栋楼楼下的林夕突然瞳孔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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