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没听棕熊大叔说过一句话。解决了温饱问题,定下心神的宝然同学开始精神文明建设。
“亚合西木赛斯!”您好啊!她试着打个招呼。
大叔听懂了(当然这比较废话),小心地咧嘴冲她笑,眼光期待。
呃……下面,再说些啥呢?宝然心里数着脑海中有限的几个词儿,
“热合买提!”谢谢。
大叔继续笑。
再接下来就是“霍西”,再见。不不不,现在可不能再见,还指着大叔帮忙脱困呢。只能转汉语了,希望他能听懂。
“……大叔?”她试着叫。
这回换棕熊大叔看着宝然不动。
“我要找爸爸。”再试。
还是木反应。棕熊大叔接着向她展示美丽健康的牙齿,同时伸手把宝然的围巾向上拉一拉,只留她两只眼睛在外面。
唉!看来是听不懂。宝然无比沮丧。前世的她一直是个乖乖女,每天两点一线,直到上大学离疆后再没回来过。再加上家处一个几乎全是汉族人的小城,因此虽然是生在新疆长在新疆,她对维吾尔人的印象一直是友好的陌生人,听说过,见到过,有粗浅的来往,但从未深入地打过交道,更别提理解使用他们的语言。
其实,其实她那可怜的字典里还有一个词儿的,翻译成汉语的意思是……去你妈的……好像也不太符合语境哈!
心里不由埋怨起当初的启蒙教师,前世的宝晨宝辉兄弟,就不知道学点儿好的!再想想以前读到过的边疆干部政策,要求汉族干部积极主动学习民族语言,那时候事不关己,看过算完,也没往心里去,这会儿看来,政策就是政策,落成了红头文件的东西果然还是很有道理的。
棕熊大叔似乎明白了她的烦恼,想想抱着宝然往羊汤小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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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集市已经没几个人了,也就这个羊汤小摊跟前还有那么三两只,摊主都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棕熊大叔指着宝然,冲他们比比划划。宝然这才发觉,这位棕熊大叔,貌似是个哑巴?不,也不完全是,他好像也会说话的,只是发出的声音嘶哑难辨,常常要辅以手势。
周围几个人看穿着都是附近的村民,跟棕熊大叔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纷纷摇着头。
宝然抱着一线希望,问他们:“这是什么地方?石城市怎么走?”
你看我我看你,依旧摇头。
悲催了,哪怕把她仍国外去呢,多少还能对付几句英语。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可让她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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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熊大叔抱着宝然又回到路边,继续等。他其实也许并不清楚江宝然为什么在这里等,是在等着谁,只是茫然地随着她一起,向着西边的路口翘首而望。
幸好,被他抱在怀里倒是一点也不冷了,还能等的下去。
时不时的,棕熊大叔会来回踱两步,边走边跺着脚。
过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风雪却更猛了。再在这里等下去,俩人都得冻死。
棕熊大叔看看精神萎靡,倦乏欲睡的江宝然,又最后看一眼西边路口,下了决定,跺跺脚离开大路,向旷野阔步而去。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片小树林边上。棕熊大叔撮指入唇,一声尖利的口哨“唿——”地响起。
在他怀里已经迷迷糊糊的宝然被这声口哨一惊,抬头睁眼四处看……
……就看到……就看到……
一匹扬头甩尾的高头大马,伴着嗒嗒的马蹄踏雪声,从林中颠颠儿地一路小跑出来……到了跟前,摇头喷鼻,呵气有声,在棕熊大叔身上挨挨擦擦好不亲热,甚至好奇地探头过来瞅了瞅宝然,大舌头伸出来那么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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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G,宝然强撑起最后一点精神诅咒着,说好了是重生,咋好中途改了穿越!咱是个坚定的小资产阶级种田者,传奇玄幻那是留给威猛彪悍的新新人类们玩儿的呀……
棕熊大叔抱着她利落地翻身上马,踩镫提缰,踏起一路的雪尘,飞快地远去了。
宝然终于被砸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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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狗血的,是啊就是有这么狗血,在宝然他们离去后不久,孙大叔的老嘎斯终于怒吼着冲到了这条路边,在空荡荡消融了一大片积雪的羊汤摊子前停下,就着大开的车灯,除了几处残垣断墙,就只能看见地上污泥狼藉已经又被覆上了一层白雪的杂乱脚印。
几个人跳下了车,沿着路边四处查看。宝辉记性不错,指着一处土墙说:“我就是在这儿拉肚子的!”
大家对他遗留物不是很感兴趣,问了宝晨当时的停留地点,到了那块儿四下张望。孙大叔按住蠢蠢欲动的兄弟俩,“别添乱!老实跟这儿呆着,不行回车上去!”
他自己并不像宝然爸同卡车司机那样四处乱转,而是就地蹲下身,拿着手电筒向周围照着,不声不响在地面上仔细查看。
片刻后孙大叔小心翼翼下了大路,往后面没走几步停下了,蹲下来用手电平着地面照过去。平滑的雪面上,有那么一块儿,比别处略低。孙大叔琢磨着,嘴里嘀咕着:“瞧着像个孩子摔了一跤……”
话音刚落,宝然爸扑过去跪在地上就是一阵扒拉,仿佛能从那雪地里扒出一个女儿来。孙大叔在旁边一闭眼……老廖知道了又好骂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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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不大廖所长带了两辆车也过来了,只见到失魂落魄的父子三个和一筹莫展的司机同孙大叔。
廖所长听孙大叔说完了瞪他一眼,也不废话,吩咐跟了车来的几个年轻人,“你们,一边三个,尤其是这边儿,再加一个,范围扩大三百米,再远就不用了!仔细找!两岁的丫头子,个子很小。”
那几个人快速地四散开去。
近一个小时以后,打着手电的人们纷纷回来会合,没有任何结果。雪下得太大,连大人的脚印都找不着了。廖所长听了,盯着着羊汤摊子那块地上的融雪痕迹,自言自语地说:“其实……没有也好。她自己走不出多远的,这样儿八成是被人带走了……”
宝然爸的眼睛就是一亮。
孙大叔问:“要不要我开车出去再远点儿的地方转转?找找看附近的人家?”
“不用了,太晚了,再说深更半夜的你去敲哪个人家?不认识人,语言不通,今天是没法儿找了。我先回七连,明天再找了解情况的人过来看看。附近都是民族村落,一个汉族小丫头进去应该很显眼。老孙你带他们父子直接回市里去。”廖所长有条不紊安排着。
宝然爸有些怔怔的,“我不能走,我就在这儿……”
“你在这儿又有什么用?!”廖所长火了,“既不认识路,又不认识人!还是你觉得都这么长时间了,小丫头还能听你喊一声儿就自己跑出来?老实跟车回去!你不想小的还没找回来再搭上两个大的吧!”
这廖所长看上去面貌普通,温厚宽和,脸一板浑身却陡然生出一股肃杀之气。宝晨兄弟顿时就是齐齐的一哆嗦,身不由己立正站好。宝然爸心里其实也忽悠了一下,脸上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再看看强撑着的宝晨宝辉,长叹一口气,忍着心里的疼点头,“那好吧,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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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咳……其实也没有很多人睡不着。宝然爸妈,孙大叔再算一个吧。实际上,等他们一路开夜车回去,天都快亮了。宝然爸同孙大叔将吓累了哭累了早已沉沉睡去的宝晨宝辉抱回家,忐忑不安等了一天一夜的宝然妈见了,再问了女儿的去向,当时捂着嘴眼泪就扑簌簌落上了,又忍着呜咽忙着先把两个儿子安顿睡下。
孙大叔就对宝然爸说:“老弟你看吧,这就是之所以我暂时不想回家的缘故。弟妹难过了,顶多自己偷偷地淌眼抹泪儿,我家那老娘们,要是知道宝然没接回来,非得嚎破了房顶不可!本来就乏,回去更不得歇了!不行你得整个床给我先睡一觉!”
宝然爸没心情理会他的打趣,只默默地去铺床。孙大叔见了又说他:“我说老弟你也别这个样子!咱不是在那儿没见着宝然的……那啥是嘛!这就是好事儿!有我那老领导在那儿你还不放心?什么人他找不出来?还是你觉得宝然不是我亲生的我就在这儿说风凉话?”
这下宝然爸不能不答了:“不是,大哥你知道我没那意思!”
“那不结了!要我说,你抓紧时间眯一会儿!今天还得上班是吧?我看你们那王八蛋科长盯你可盯得紧!别再给那小子揪住辫子!剩下的事儿大哥帮你盯着!放心,指不定宝然丫头这会儿在哪儿睡得正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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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然的确睡得正香,不过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哪儿。管它呢,天大的事儿睡醒了再说!更何况这个梦是如此的平静,前所未有的安稳。梦里的小女孩儿不再躲藏,怯生生光着掉了一只鞋的小脚丫,圆圆的脸大大的眼,问她:“既然不怕了,为什么还要走?不等爸爸吗?”
……宝然问:“你记得他们什么时候找到咱的吗?”
小女孩摇头。
“那你是想再把腿冻坏了,还是干脆把咱冻死?”宝然凶巴巴,挺大个人差点儿被她给暗算了,后怕着呢。
小女孩不吭声儿了,老实跟宝然一起入睡。(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