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虽然对项成早有耳闻,但这一次却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项成本人,而项成相比起传说中的万夫之勇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甫嵩的爱才之心还未收回腹中,这项成却是已经杀到了他面前不足百丈远。所以,现在的皇甫嵩应该考虑的是怎么保全自己项上人头而不是能不能把项成收为己用。
而皇甫嵩周围的亲兵看到项成这般狂妄的冲来,自是心头恼火,别说你万夫不当,这个时候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要会上一会,毕竟皇甫将军的知遇之恩即便是拼个身死也无以为报。但有的时候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自己的想想,而且任何事情都不是凭借一腔热血就能成功的。若是仅凭一腔热血便能成事,恐怕张角早都称帝了,或者陈胜吴广在秦末称帝就没有老刘家什么事了。
所以,这些亲兵冲向项成,溅起的只有漫天的血雾。而项成距离皇甫嵩却是又近了一大步。
皇甫嵩眼角微抽搐,这项成当真的无人能拿下?眼看着自己的亲兵一个一个变成了血葫芦,皇甫将军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这些人少说也跟了自己近乎十年,虽说有上下级之分,但上了战场却都是能托付后背的好兄弟。
“够了!”皇甫嵩大喊一声。不管是他的亲兵还是这周遭的汉军皆是没有看到过自家将军如此失态,放做以前皇甫将军可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物:“够了,你若要某的人头自来取便是,我大汉的儿郎却不是你能这么随性屠杀的!”
项成闻言也是收了手,可是这些活着的亲兵却是不允:“将军,你速速退走,便是拼尽我们最后一人也定将这贼子拖在此处。”说罢便是全身浴血的朝着项成冲去。
项成这次却是没有再狠下杀手,反而是用那戟身一挑便把这冲上来的几人尽数逼退,喊道:“可是皇甫义真,我同你说几句话便走。”
这却是让皇甫嵩万万没有想到,再看四周,这汉军依旧是节节高歌。回想刚刚那一幕皇甫将军却是心中略显悔恨,三军不可一日无帅,而自己刚刚看似舍生取义,却是要葬送了这万把人的性命。不过好在自己虽然昏了头,而项成似乎比自己昏的更加严重,居然在这一刻却是只和自己说两句话。
“项将军请讲。”这一声项将军,一时掩饰了自己的尴尬,二却是对于项成的手下留情作出了肯定。而项成却没有在意这些称呼,随即开口说道:“皇甫将军高义,可否暂时休兵?”
现在汉军虽然打的焦灼但却实打实的处在优势地位,就是项成再勇,难不成还能将这三五万的黄巾军尽数救下来不成?而项成话一出口,周围不管是皇甫嵩的亲兵还是普通的汉军兵士皆是大呼:“将军不可。”
而皇甫嵩却是摆手止住众人,反问道:“为何?”
“你若能让汉军罢兵,我可以去劝劝天公将军。”
“如何劝解?”
“解散黄巾!”
这一问一答,项成除了自信还是自信。而解散黄巾四个字却是让如皇甫嵩这样的老将都为之动容。不说别的,单说功劳。以一己之力瓦解了整个黄巾军的功劳有多大,要不是汉朝不能封赏异姓王,恐怕就单以功劳来说便是裂土封疆称王称霸也不为过。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好!若是项将军真能劝动贼酋张角束手待毙,我便舍了这一身功劳也会保全你二人性命!”
俗话说,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皇甫嵩也是爽快,听到项成如此答复竟也能放下这天大的功劳去保全此二人的性命,这汉末三大名将当真是当世英雄让人小觑不得。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项成也不多话扭头就走,而皇甫嵩也是冲着旁边的亲兵打了个眼色,那亲兵犹豫片刻轻声问道:“将军当真要信此人?”
“不信又有何用?再者说,今次可以胜了这帮乌合之众,若是项成欺我,我亦可以再胜。而且,此人英雄了得,说出去的话,总归是要算数的。”
那亲兵听完皇甫嵩的话,躬身抱拳,唱了声:“诺。”随后再也没有先前的犹豫,反而是坚定拿起小锤,一声声的敲在那金钲之上。
“及宇,这皇甫义真还真的鸣金收兵了。”张宁听闻这鸣金之声,却是惊异的抬头说道。毕竟刚刚项成转身之时她可是说了皇甫嵩绝就算鸣金也绝不会在此刻。
而项成听完却是轻裂嘴角,冲着张宁宠溺的笑了笑,道:“皇甫将军可数出了名的高义之人,他信得过我,所以我也信得过他。”
“那你想好怎么和我爹爹说了么?”张宁眨眼问道。
“这个却是还未曾细想,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项成回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张宁呢喃重复,随后却是笑着说道:“这句话我喜欢。”竟是惹得项成哈哈大笑。
这金钲一响,汉军却是如潮水般的退却,而那些经过拼杀还未死亡的黄巾将士心中皆是泛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甚至有些人已拼的脱力,此刻却是狠狠的栽倒在这坚硬无情的土地上,这地上还淌着仇人或者同袍的血。
项成策马而过,奔着大营直直行去。大营门外却是甘宁远远的眺望着,看见项成一路奔来,急的他是赶忙上前:“及宇快去看看,天公将军和人公将军都快不行了!”
项成闻言一愣,旋即一惊,没等张宁自己下马便抱起她随着甘宁的指引朝着这大帐中飞奔而去。
一进大帐便是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几个医官模样的人也不知道在这大帐之中煮着什么。而张宁看见床上之人却是两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从项成怀中落地便三步并成两步朝着张角、张梁跑去。
“爹爹。”张宁泪语哽咽却是轻轻唤道:“三叔。”
这煮药的医官闻声转头,看见自家小姐回来赶忙便要跪下,而项成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一声喊完,床上的张梁没动,而张角听到这叫声却是浑身一颤,那枯瘦到近乎只有皮和骨头的脸庞更是微微侧转,似乎这一个转头的动作都能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张宁心中更是酸楚,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床边:“爹爹,我回来晚了。呜呜呜。”
张角使出全身力气努力的抬起那近乎已经陷进眼眶的眼皮,待看清楚了来人,却是嘴角微微翘起,用那干哑的嗓音说道:“宁......宁儿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还想抬起手,似乎是想在摸一摸自己女儿那头乌黑的秀发,只可惜这手上是是在没得力气,却是如何都举不起来。
张宁见状赶忙抓住自己父亲的手,哭的却是更加伤心了。
这父女两一个无言,一个哭泣,等了片刻张角才开口道:“宁儿,及宇呢?”
“良师,我在这儿。”项成闻言赶忙上前两步,刚刚这父女的世界,他却是没有去打扰。
“也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完这句,张角却是慢慢闭上眼睛。当然这一刻他却是没有咽气,只是说这么两句话似乎已经消耗掉了他很多的能量,此刻却是静静的躺着回复体力。
“你还在记恨我吗?”猛然间,张角突兀一句。
这句话自然是说给项成的,毕竟当初项成虽说是带着张宁去寻找那“楚王遗宝”。但张角心里明白,项成这是心里对自己有怨言。张角有恩于项成,项成又是那种重情义的人,所以走则走以并未和张角说太多。
而项成听闻张角问话,却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好在张角也没想着让他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三天前我已经召唤白仁回来广宗了,想必这一时半刻便能到这,等他到了我在与你细说。咳咳咳。”
“爹爹,你别说话了。”听着张角那刺耳的声音,外加那犹如用指甲挂玻璃的咳嗽声,张宁是说不出的心疼,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此不住的流着眼泪。
张角笑了笑,嘴唇已经包不住牙床,没人知道这老道士到底经历了什么,仅仅两个月的时间便从一个红光满面的的小老头变成了一个瘦如枯骨的人干。项成虽说压根不精通医学,甚至那点微末的医术也是由这个佝偻老人传授,但项成却看得明白,张角是得了癌症。这病症别说在汉末了,便是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也是难以救治的要命病症。
“报!”这是一名传令兵却是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大帐,帐中之人却是对他怒目而视。原因无他,本来正在闭目养神的张角被这一个“报”字却是惊的打了个颤。
那传令兵一看帐内这架势,吓的冷汗顺着鬓角就淌了下来。亏得张角这时说了一句:“无妨......讲.......”不然这传令兵怕是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
“白仁、白军师已至账外。”
“让......他进来吧......”
“诺!”
白仁其实已经在帐外候着了,听到那传令兵唱了“诺”这是赶忙跻身进了营帐。在看到项成、甘宁后,却是露出了几分不自然的表情。
“子符留下......及宇留下......其他人出去吧。”张角道。
帐内众人这时自然不忍、不愿、不想去违背张角的意思,包括张宁在内皆是一个个的退出了这营帐。帐中只剩三人,而这三人似乎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打算,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等着对方先开口。
最后还是张角干笑两声,道:“老了,却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我却是先把话先说清楚,不然以后怕是没机会说了。”看来张角对自己的身体状态非常的清楚,摆手止住要开口的项成,张角继续说道:“及宇,你与我的误会无非是那八千应传军,我张角自问待你不薄,宝贝女儿许配于你,黄巾将士由你操练,为何你却在这八千人上与我起了争执?”
项成闻言说道:“良师,却不是你想的那样。”说完这句项成一时词穷,看着帐内二人皆是望着自己,不由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在颍川以保下这八千人性命,而我不在之时,你却是将其一一斩杀,却让我落得个失信于人的名声。我这才心里不痛快。”
“那对子符呢?”
一听到张角说道自己,白仁赶忙想答话,却是被张角止住。而张角却是盯着项成,等着他的下文。
“子符?子符当时的能量却是没有这么大。这可是整整八千人啊!也只有您才能下这命令,我能想通。所以对于子符我却是没有过多的心结,反倒是觉得亏欠了他。”反正刚刚该说的不该说的项成都已经一股脑的说了,现在却是越说越流畅。
听完项成所言,张角笑了笑,道:“兄弟便是兄弟,只要你们不离心,便是好的。没错,那八千人是我杀的,虽然你没说但你肯定以为我是试探你,对不对?”
老人精就是老人精,项成不说他也能明白个八九分。看着项成尴尬的样子,这枯瘦老头却是笑了,笑的开心的像个孩子:“及宇啊及宇,于公我是主,你是臣。对也不对?”
“对。”
“于私,我是岳丈,你是女婿。对也不对?”
“对。”
“那我为何要试探于你?”
这话问完,项成却是无言以对,照着郭嘉说的,张角是怕他“功高震主”。但这黄巾却不是普通的军队,他们没有目标,有的只是信仰!这些人便是因为所谓的“信仰”而聚集在一起,而这信仰所在便是大贤良师张角!
当然,这道理也是项成事后才想明白。毕竟在汉朝这样一个背景下,然生出这么一个奇葩的组织,当真的是巧之又巧。而在想组建这么一支队伍却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我一生浸淫‘医道’,对自己的身体了解的尤为透彻。你们去幽州之时,我便染上了这恶疾。而好巧不巧的是在子符从颍川回来之时被他看了个通透。”张角双眼空洞,与其也是唏嘘,似是和项成说话,又似喃喃自语:“这颍川军不能留,至少我不能留给你,这些人被波才惯坏了,他们已经不是我太平道的兵士,而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说道这里张角的语气却是急切起来:“这八千人回来的第一天便是劫了魏郡外的农户!留不得,留不得!咳咳咳咳.......”
这一咳之下却是痰水混着鲜血洒在床上地上。项成顾不得脏赶忙扶住张角,而张角却是摆了摆手手。旁边的白仁想去帮忙却是不知道从何下手,只得呆呆的站在一旁,任由眼泪打湿脸庞。
“这八千人,我不能留给你,程志远的幽州军却可以成为你的嫡系部队。”张角顺过气来继续说道:“我时日无多,待我死之后,你却是要扛起黄巾这杆大旗。”
项成不答话,只是用自己粗壮的手掌帮张角顺着气。
“及宇?”张角听不到项成的声音,急忙唤了一声。
“我在。”
“你能答应我吗?”
“良师,其实......”项成听完了张角的话,此刻却更是无言。
“你说便是。”张角道。
“其实......”项成又是一个其实开始,沉吟片刻这才骨气勇气说道:“我想解散黄巾军。”就这短短的七个字,在项成的咽喉之中却如一柄青峰,硬是卡在当中当人痛不欲生。但这青峰取出,项成心里却是一阵没来由的解脱感。
而张角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了项成的预料。
项成本想,张角听闻这话定是气急攻心,吐血是小,怕是一下子过去了都是可能的。
但是张角没有。
他听完项成的话却是难得咧嘴笑了一下,依旧是嘴唇包不住牙床:“也好,也好。那你就带着宁儿干你想干的事情。男子汉立于天地便要成就大事,不要辜负了宁儿。”
这一刻,张角不再是那黄巾军中高高在上的“天公将军”,而是一个盼着儿女归家的孤寡老人。这老人一辈子拼死拼活虽然没有成那大事,但也算是轰轰烈烈的走了一遭,末了最牵挂的依旧是自己的儿女们。
而项成这个还算是男子汉的大男孩在这一刻竟然也是模糊了视线。
“对了,这个给你。”张角努力抬起自己的双臂,在那枕头下面摸索了一阵。抽出手的时候,却是攥着一本封面已经泛黄的书籍,而不算太厚的书籍居然难得是纸质的。
项成接过,用袖口擦拭了一下眼角定睛看去。这书皮上的字已经模糊不看,但大致能看出上边写了四个字。抬头望向张角,只见张角嘴角含笑轻声说道:“太平要术。”
这一刻项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就像绝了提的洪水,泛滥而出。眼前的世界已经是模糊不看,唯一能看到的轮廓,便是张角半靠在榻上看着自己,微笑。
伤感了片刻,张角又说:“孩子,我还有个心愿未了。”
“您说,只要我项成能办到,便是那刀山火海我也去得。”
“你能办到。”张角继续微笑:“我这一生只有一女,你可否......可否......叫我一声‘父亲’?”说道最后,张角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项成本已收起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父亲!!!啊啊啊啊啊!!!!”
(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