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妈妈愣了下,怎么好好的问起红豆杉的问题了。
她往花架上看了眼,指着连起来的三棵小树苗道:“喏,那就是了。”
傅赢往那里看了看,往前走了几步,小手抓了几片细细的叶子。
“这树好丑。”
说什么为他种的树,结果买这么丑的树,哼!
傅赢只看了一眼,便转头踢踢踏踏的走回去了。
宋妈妈看了眼他的背影,又往花架那几棵树看了看,这孩子今天怎么别别扭扭的。
不过,想起来这几棵树,还是太太在的时候买的呢。
宋妈妈看着土有些干了,过去浇了些水。
晚上傅寒川回来的有些晚,傅赢做完了昨夜,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捣鼓东西,沙发下边的地毯上全是他的东西。
傅寒川一个人吃晚饭,宋妈妈将另外盛放的菜端出来,一边絮絮叨叨的道:“小少爷已经吃过了,不过今天可能没胃口,都没吃几口。”
“先生,要不要再叫他过来吃几口?”
傅寒川抬头往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他今天干什么了?”
“也没干什么,就是看着没什么精神。可能在学校跟同学弄得不开心吧。”
这是吴老师的原话,宋妈妈便照着说了。
这时,傅赢抱着飞机走过来,对着傅寒川道:“爸爸,你帮我把这个拧开,好吗?”
小家伙把飞机举高了,指着那个螺旋桨。
傅寒川看了一眼,认出来这是苏湘送给傅赢的生日礼物。他眸光微微一动,淡淡的道:“坏了还修来做什么?”
傅赢垂着小脑袋,不让他爸爸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手指头推着螺旋桨道:“我想玩。”
“你不是有别的飞机?”
傅赢一下子被问堵了,硬着头皮道:“可是我就是想玩这个。”
傅寒川抿着唇盯着他,小家伙的眼睛忽闪了起来,转身就要走:“算了,不要你弄了。”
傅寒川在他跑掉之前,一把揪住了他的手臂道:“宋妈说你没吃饭,坐下来再吃点。”
傅赢抬头看了看他:“可是我吃饱了。”
傅寒川无视了他的“可是”,吩咐宋妈妈再去拿了双碗筷,傅赢只好将飞机先搁在桌上,然后端着碗,从碗边上瞅着傅寒川:“爸爸,其实你是想我陪你吃饭,对不对?”
一个人吃饭可没劲了,爸爸肯定是吃着无聊。
傅寒川瞪了他一眼:“哪来那么多废话。吃饭,不许再说话。”
傅赢撇了撇小嘴,往嘴里扒拉着米饭,脑子里还在想着中午那没有吃到嘴的豆腐。
吃过晚饭,傅寒川习惯性的往书房走,傅赢抱着那飞机跟在他屁股后面,傅寒川要关门的时候,小家伙眼巴巴的瞅着他:“爸爸,你帮我修好。”
傅寒川看了眼那破旧的飞机,地盘的轮子上还沾着黏住了的泥巴。
他沉沉的吐了口气,单手托了起来,手指放在螺旋桨用力一转,那螺旋桨便呼呼转了起来,只是没几秒钟就停下来了。
他拿着飞机,没再往书房里去,走到了外面的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傅赢跪坐在他的腿边,伸长了脖子看他:“爸爸,能修好吗?”
“去拿螺丝刀来。”
小家伙一听,立即哒哒哒哒跑去找宋妈要东西去了。
一会儿,小家伙举着螺丝刀跑过来:“爸爸。”
傅寒川接过螺丝刀,上下左右看了看,找了个接口处拧了起来,傅赢嘟着小嘴认真的看着,每拆下的一个零件他都小心的摆在地毯上。
傅寒川斜了他一眼,问道:“今天在学校打架了?”
傅赢抓着拆下来的门扣在手指头上,说道:“我才没有打架。”
傅寒川将又一片零件递给他,傅赢接了过来,傅寒川道:“吴老师说你今天心情不好,怎么了?”
傅赢小嘴一下子闭紧了。
他们都不让他知道那个人来找他,还偷偷摸摸的在外面商量,那他也不告诉他们,他已经见过那个人了。
“嗯?怎么不说了?”
傅赢站了起来:“哎呀,我累了。”
“宋妈宋妈,我要洗澡。”小家伙将东西摆放在地毯上,一溜烟的跑了。
傅寒川垂眸看着地上一地的碎片,往小家伙跑开的方向看了眼,神情变得幽深了起来。
傅赢,一定是见过苏湘了。
唇角微勾了下,他瞧着手里剩下的半架飞机壳,这样也能让她见到面……
……
湘园。
苏湘从学校回来后,便一直很沮丧,一个人在工作室关了许久,佣人也不敢进去打扰她。
祁令扬回来,张妈便说了下,祁令扬道:“我去看看。”
他敲了下门,里面没动静,便径直推开了。
苏湘坐在椅子上发呆,珍珠见到他进来了,丢开画笔跑过去:“粑……”
祁令扬将她抱了起来,亲了下后转头往苏湘那边看过去。
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单薄的身体窝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的。
这屋子里,满是她低落的情绪,连小珍珠都感受到了,纸片上的画颜色是灰色的。
祁令扬抱着珍珠晃了下:“下午妈妈做什么了?”
小珍珠指着苏湘:“麻麻……”
她嘟着小嘴做了个不开心的表情,然后窝在了他的胸口,表示她也不开心了。
祁令扬轻拍了拍安抚,走到门口叫来了张妈:“你先看一会儿小小姐,给她先喝些果汁。”
“是的,先生。”张妈把孩子接过去了,祁令扬走了回来。
他将苏湘的转椅转了过来,对视着她的眼睛问道:“是不是见到傅赢了?”
张妈之前对他说,她带回来的便当盒,里面的豆腐沾着尘土,像是打翻了。
苏湘抬眼,眼睛里红红的,脸色灰白,像是受到了重大打击。
祁令扬摸了下她的眼角道:“我猜猜。”
“是不是那孩子不肯认你?”
苏湘双手搓揉了一把脸,沮丧的道:“你怎么知道?”
祁令扬淡笑了下,将她的双手握在掌心。他道:“从我个人的亲身经历来看,要接受一个抛弃了自己的人,确实很难。”
苏湘一下子急了:“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你自己也知道你没有。可是苏湘,这几年,你们没有见过面,你不知道他身边的人会怎么对他解释,为何你会离开他。”
苏湘张了张嘴,沉默了下来。
在这之前,她当然想过。
可是当真正的面对了,她发现自己真的很难忍受。
每回想到傅赢对她那仇恨的眼神,心里就跟刀割一样。
祁令扬轻叹了口气,将她拉了起来,走到墙边摆着的一组休息沙发前,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然后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今天都没怎么喝水吧?”
苏湘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祁令扬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说道:“先不说别的,你之前离开傅家时,对他来说,心里就有一种不安感。再到后来的三年,你没有再出现过,他当然会以为你不要他了。”
苏湘默默的捂着水杯,想起给傅赢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小家伙是那么的开心。
而她走的时候,狼狈的连一个道别都不敢。
祁令扬安慰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他还是个孩子,你得给他时间慢慢来。”
“最起码,你已经见到他。”
“而且……你跟他之间相隔的时间还不是太长,很多事情都还可以弥补。”
苏湘默然的点了下头:“我知道……”
她抬头看向他:“令扬,傅正南来找你的时候,你过了多久才接受他?”
祁令扬怔怔的看着对面的一堵墙,过了会儿,他避开了这个问题,说道:“苏湘,其实在父母亲情这件事上,我没有太深的执念。”
在祁家一个人长大,成年后,傅正南来找他回去,也不是为了找回流落在外的儿子,而是为了傅家的利益。
这样的亲情,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可在乎呢?
他转头,牵着苏湘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说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跟傅赢,是被迫分开。你对他的思念,从来没有停止过。”
他望着苏湘,静眸之中是她眉眼浅淡的温柔模样。
他道:“苏湘,我对父母亲情这件事没有太深的执念,但是对你……”
他紧握了下她的手指,苏湘低头,看他将自己的手紧握在掌心。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祁令扬就松开了她的手,他对着她笑了下道:“好了,一个人钻牛角尖那么久,肚子也该饿了,先出去吃晚饭。把精神养足了,才有力气跟他打消耗战。”
他推着她往门口走,掌心贴在她的后背心,目光落了下来。
他对别的并不在乎,亲情,钱,他都无所谓,只有她,是他想要的执念。
他想要的是跟她的家。
被夺过了一次,他太明白那种感觉,所以,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被人轻易的夺去!
……
第二天。
苏湘临近中午的时候抽出了时间,又重新的做了一份日本豆腐送去了学校。
这次保安看着她递过来的便当盒,表情依然不那么好看,不过这次收了下来,跟别的家长一样登记了班级姓名,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便叫了学生来拿。
学校餐厅里,傅赢打开便当盒盖,里面是冒着热气的豆腐,小家伙对着豆腐闷闷的坐在那里不动。
他对桌的另一个小男孩也在打开自己的便当盒,看了一眼傅赢的,怪声怪气的问道:“傅赢,你这是谁送过来的啊?”
“你又没有妈妈给你送饭,是你家的那个小后妈吗?”
常妍经常来接傅赢放学,很多人都见过,班级里的孩子便都认为那是傅赢的后妈。
傅赢一下子恼了,站起来就将那个男孩的便当盒掀翻在了地上:“你才没有妈妈!”
那男孩看着翻了一地的饭菜,愤怒的瞪着傅赢:“你打翻我的午饭,我要告诉老师去!”
傅赢在班里是个小霸王一样的存在,惹了他也不敢上去跟他打架。而且在学校打架被老师知道了,会被罚扫教室。
傅赢哼了一声:“去吧去吧,我才不怕你,告状鬼!”
傅赢被同学告的状多了,虱子多了不怕痒,而且老师也没把他怎么样。
那男孩被周围看过来的眼神盯着,重重的哼了一声,嘀嘀咕咕的说着:“便当我不要了,但是我一定会去告诉老师的。”
不过,他端起了学校发的午餐换了张桌吃去了,而地上的便当盒再没人捡起来。
傅赢这一发脾气,周围所有的小孩子都默默的抱着餐盒换了座位。那里只剩下了傅赢一个人孤零零的霸占了一张四人桌。
连良从窗口领着自己的餐盒走到大餐厅,只傅赢那一桌最为显眼。
她走过去:“傅赢,我可以坐下吗?”
那一个被掀了便当盒的小男生对着她大声道:“连良,不要跟他坐一起,他会打翻你的午饭。”
傅赢的紧紧的抓着筷子,显然怒气更重了。
连良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在傅赢的斜对角坐了下来,默默的吃了起来。
傅赢看了她一眼,连良嘴里含着饭,模糊不清的道:“你要赶我走吗?”
傅赢将面前的便当盒往前推了推,连良看了一眼里面的豆腐,也不跟他客气,挖了一勺放在嘴里咀嚼了下,眼睛亮了起来:“哇,傅赢,这个好好吃哦。”
傅赢自己也吃了一勺,不过他的头垂的低低的,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表情。
他觉得,这个味道,有一点点好吃。
之后的这顿午饭,两个小孩子连汤带饭的都给吃完了。
午休时间,傅赢坐在一棵松树下撑着下巴发呆,连良走过去递给他一瓶娃哈哈。
“你请我吃你妈妈做的饭,我请你喝酸奶。”
傅赢一怔,凶巴巴的道:“谁说是我妈妈做的!”
连良瞅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她坐下来,用吸管捅破了锡纸,说道:“昨天来的那个其实是你的妈妈对不对?”
傅赢哼了哼声,连良看他抓着酸奶不喝,便把自己的给了他,又把他的拿过来,再次捅破了锡纸,嘬了一口,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她道:“我看到你哭了,所以,她一定是你的妈妈。”
傅赢吸着酸奶,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草坪上的枯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连良轻轻的叹口气道:“你妈妈来找你,这就好啦。”
“我都不知道我妈妈是谁。”小姑娘第一次对外人说起伤心事,拈着一根草在指尖打转。
傅赢惊愕的看她:“你不是有妈妈?”
那天,她的妈妈还请他吃了肯德基。
连良道:“我是她领来的,不过她还是我妈妈呀。”
傅赢的小嘴张成了“o”形,小姑娘却是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我妈妈对我很好啊,所以我没有不开心。”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啦。”
酸奶夹在她的膝盖中间,小姑娘一低头就能喝到,这便将双手解放了出来。
她拔了两根长在松树下的狗尾巴草,分别打了个圈儿,又将两根草杆插在了圈里,拎着拉了拉,像是扯二胡那样。
“看,这是二胡,是不是很好玩?”
傅赢看着她,两根草也能玩得这么高兴,他觉得她有点傻。
小姑娘却把那草二胡递给了他道:“送给你妈妈吧,谢谢她请我吃饭。”
傅赢拎着那根草,小姑娘道:“你不要生她的气啦,她离开你一定是有原因的么。”
一说到原因,傅赢就想起来在教育机构看到的,她抱着另一个孩子,去送她上课!
他将那草二胡丢在了地上,重重的哼了一声:“她有别的小孩了,我才不要原谅她!”
小家伙爬了起来,飞快的跑了。
这天放学,苏湘坐在车上,看着傅赢被傅家的人接了回去。他的手上没有拎着便当盒,她的眼眸就沉了下去。
等家长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她走到保安室那边:“师傅,我送来的便当请还给我吧。”
那保安看了她一眼,转身将盒子从窗口递给了她。
苏湘本来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当那盒子拿在手里,她微微的皱了下眉,随即眉毛舒展了开来。
她打开了盒盖,已经洗干净,里面放着两个连接在一起的草环。
对着那个放着草环的便当盒,苏湘那一刻又想哭又想笑。
……
回去后,苏湘将傅赢送给她的草环珍重的收在了一只盒子里,接下来的一连几天,她都给学校送午餐,每天都变着花样,而晚上去收回来的时候,饭盒都是空的。
周六学校放假,苏湘便觉得空落落的,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所幸她还记得跟枕园做了预约。
到了傍晚的时候,她将做好的日本豆腐打包,自己开车过去。
祁令扬刚在祁氏上任,这段时间忙了起来,经常加班不说,晚上到家书房的灯光到后半夜才关。
他不放心苏湘一个人过去,从公司打了电话过来:“我还是跟你一起过去吧,你先等一等。”
苏湘注意着路况,说道:“不用了,人家怎么也是开饭馆的,不会有什么事的。”
“而且我只是过去问一些问题,又不是去踢馆。”
此时,祁令扬在会议室走廊,他往里面看了一眼,会议室的人满满当当的坐着。他道:“那好,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嗯,挂了。”
苏湘将蓝牙耳机摘下,在前面的一条三岔路转弯。
才回来北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入了冬,马路两侧的树木在路灯下显得萧瑟,树影绰绰,路上行人又少,更是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苏湘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佛珠,深吸了口气,打开了车载音乐壮胆。
几首歌过后,车子在枕园停下。
第二次来,苏湘对这园子便熟悉了,沿着一条青石板路往里面走,地上的景观灯发出橘黄色的灯光,单调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响起,伴随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前面偌大的主屋灯火通明,大门敞开着。
门口站着的副手见到苏湘,上来道:“苏小姐?”
苏湘出示了预约号,微微笑着道:“对,是我。”
那副手看了她一眼,将她的预约号确认过后,手往里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苏小姐,里面请。”
进了内堂,苏湘直接便往餐厅过去了。那副手跟在她的身后,有些好奇的道:“苏小姐是一个人?”
苏湘转头,对着他一笑道:“是。”
她将手里拎着的保温盒放在餐桌上,说道:“就请上菜吧。”
副手看了一眼餐桌上的保温盒,只觉有些奇怪,不过没再说什么,进去通知了。
过了一会儿,那些菜便端上来了,有苏湘特意要点的日本豆腐。
男人看了眼苏湘,将菜品一盘盘的放上桌后,说了声“请慢用”,便要转身走了。
苏湘出声道:“请等一下。”
男人看了她一眼:“苏小姐还有什么事?”
只见苏湘打开了自己带来的餐盒盒盖,里面也是一份相同的日本豆腐,只不过她做的没有刚出锅的那么新鲜。
苏湘道:“宴先生,不知道你做的这份日本豆腐,跟我做的,哪一个味道更好?”
……
傅家的餐桌上,傅赢伸长了手臂夹菜,状似无意的说道:“爸爸,下个星期开始我想自己回家了。”
“嗯?”傅寒川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眼眸,淡漠的吃着饭,“不行。”
傅赢有些急了:“为什么我不可以自己回家?”
“为你的人身安全。”
傅赢身上还穿着跆拳道服,这衣服他特意没换。
小家伙挺了挺胸膛:“我学了跆拳道,在武术馆我的跆拳道是最好的。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傅寒川睨了他一眼:“就你那小胳膊小腿?”
傅赢立即不服气了:“爸爸,王晓明也是自己回家的,还有连良,她是女孩子都是自己上学,难道我连女孩子都不如吗?”
傅寒川盯着他,傅赢在他的盯视下目光缩了缩,嘟囔道:“反正,我就是要自己回家。”
“你不是觉得每天有车接送很威风吗?”
学校绝大部分的学生都是有家长接送的,只有很少的孩子自己上下学。不过傅家的豪车往校门口一停,识货的看得出来,那车是低调的华贵。
傅赢抓耳挠腮,眼珠子一转,理直气壮的道:“现在我觉得能自己回家的孩子,那才叫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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