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这一方,有势力如日中天的明王府支持,几乎无人敢惹,他们什么时候为别人让过路?而另一方的人马旌旗招展,人欢马腾,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善茬,他们自然不肯乖乖让路。有权势的贵族之间,往往争的就是这一口气,对于脸面比一般人更加重视。狭路相逢的情况下,谁先退让一步,就证明你在人前示弱了,众目睽睽之下向对方臣服,谁丢得起这个面子?
围观的百姓们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宋立这一方的强势他们是知道的,“宁惹死神,莫惹宋立”,这是连三岁毛孩都知道的谚语。而另一方甲胄鲜明,战马嘶鸣,看上去好像是军方的人。军队的难缠大家也是知道的,看来这下真是针尖碰上麦芒了。有好戏看了啊。
宋立在帝都百姓间的威望极高,他们自然是希望宋立获胜的。但看热闹是人之本性,如果对方轻易就认怂,那也未免太没意思了。还是冲突一番,最后有由他们的英雄宋立获胜,那样就最好了。
在印象中,但凡和别人发生冲突,宋立还没有失败过呢。对于帝都的百姓来说,宋立就是他们心中不败的神话。
“这特么的谁啊,那么不开眼,兄弟大喜的日子也敢来捣乱……”庞大撸撸袖子,就要冲出去和人干架。
宋立摆了摆手,微笑道:“你穿着这身衣服像打架的样子吗?乖乖在车里坐着,兄弟们会为你保驾护航的。今儿个,你就一门心思做你的新郎官,甭想别的。”
庞大傻呵呵地摸着脑袋,憨憨地说道:“嘿嘿,没想到我也有这待遇啊。”
“没错,今儿个你最大,我们都是你的小弟。”宋立哈哈一笑。
庞大急忙摆手道:“小弟可不敢当,您别折我的寿,有这么如花似玉的老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宋立带着厉云和正义盟几个兄弟,走到了队伍前面,以他的视力,早就看到前面这行人是靖南王府的人马,心说这么赶巧呢,庞大结婚的日子,恰好碰上了战龙父子入京。这可不是单纯的面子问题了,还牵扯到了政治。
圣皇好不容易才把战龙父子哄进帝都,如果因为婚礼的事儿把他们气走,估计圣皇大人非得被气晕不可。
战龙父子催动胯下战马,从分开的侍卫从中走出,看到对面的宋立,战龙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朗声道:“宋大人,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下又碰到了你,本王不知道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了。”
宋立笑道:“我也不想和王爷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啊。”
情势很明显,帝都是宋立的地盘,他的兄弟大喜之日,如果还要给别人让路,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战龙父子也是一样,他们本身不想来帝都,完全是屈服于圣皇的压力这才被逼无奈前来,原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如果还要在帝都百姓众目睽睽之下给别人让路,那他这个军方第一猛人的名号就白瞎了。
“宋大人,本王一直说你就是个破解僵局的好手,现在局面这么僵持,你说该怎么办呢?”战龙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宋立。
他从来没有因为宋立年轻就轻视他,事实上,早在南州的时候,他就已经领教了宋立的厉害之处。以战龙老辣的眼光和识人的智慧,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年轻人恐怕比圣皇更难以对付。所以他并不想和宋立正面为敌。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他们之间都还算合作愉快。
“王爷,宋立对你一向是很佩服的,打小父亲就跟我讲述你在边疆如何奋勇杀敌,保家卫国的故事。无论在别人眼里你是怎样的,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军方第一神将,所以我并不想和你发生冲突,如果是别的事情,我肯定会让你的队伍先走。”
宋立面容诚恳,侃侃而谈:“只是,今天是我兄弟庞大大婚的日子,你也曾经在帝都生活过,知道我们帝都的风俗,自古以来,婚丧之事最大,中途不让道,这是规矩。如果今天我让你们通过了,岂不就是坏了规矩?这样我的兄弟恐怕一生都不会快乐了。我这个人呢,是绝对不会做让兄弟不快乐的事的。”
靖南王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宋大人言之有理。可你也是帝国皇室之后,必然知道这样的一个规矩。戍边的军队班师回朝,沿途无论是谁,一律避让。如果我让你的队伍过去,怎么向军中的兄弟们交代呢?他们在外守土护国,拼命杀敌,回朝之后还要给别人让路,这岂不是让将士们寒了心?和宋大人一样,我战龙也不会做让将士们心里添堵的事情。”
宋立摊了摊手,无奈道:“那我可真没办法了。”
一方是民间风俗,一方是朝堂惯例,孰轻孰重,还真说不清楚。两方都有不让路的理由,即便是让圣皇来裁决,他也很难下定论。
你说民俗不重要?那就是说老百姓不重要,没有老百姓辛辛苦苦上缴的赋税,你喝西北风啊?尽管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把百姓太当回事,但在表面上是绝对不肯承认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几千年前就有人明白了。
你说将士们的尊严不重要?那以后谁还愿意为你的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没有军队的拱卫,皇权也只不过是沙滩上的城堡,一个大浪打来就坍塌了。
不过,以现在的局势来看,如果真让圣皇来裁决,他多半是要偏向战龙的。倒并不是厚此薄彼,而是他好不容易才把战龙忽悠进他的地盘,等于是吞进口中的肥肉,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气跑了,那此前所有的努力不是鸡飞蛋打吗?战龙原本就不想来,现在更有了借口,你看看,不是我不想进京,我是被人堵回来的。这可不能怪我。
战龙淡淡道:“既然帝都的道路不通畅,那本王只好带着兄弟们原路返回。圣皇太后的寿宴,恕本王不能参加了。”
他这么说,摆明了就是威胁了。意思是你不让路的话,老子就拍拍屁股走人,反正帝都这么危险的地方我也不想来,现在有借口返回正合老子心意。圣皇也怪不到我头上,要怪也就只能怪你太不识时务。
战龙觉得,这是一个杀手锏,只要抛出来,宋立一定会服软。除非他能承担起圣皇大人愤怒的咆哮。
可他还是不够了解宋立。
对于宋大官人来说,战龙会不会参加圣皇太后的寿宴,关他鸟事?圣皇和战龙之间的矛盾,更加和他无关。江山又不是他的,他才不会操这种闲心。既然食朝廷俸禄,总要做点事,所以出使南州,到战龙的军营参与谈判,这都是应付差事。卸了九郡督抚使的担子,他就是一个护犊子的普通人,谁让他兄弟心里添堵,那就是给他心里添堵,在宋大官人的心里,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所以他微微一笑,说道:“如果王爷想返回,我也只能说这很遗憾,少了你的寿宴,可就少了很多热闹。”
战龙愕然,下意识地问道:“你不怕我走之后,圣皇问责于你?”
宋立的笑容更灿烂了,摊手道:“我只是坚持了我该坚持的,何罪之有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让我的朋友过得舒心如意,这就是我的原则。”
他的话清朗有力,传出去老远,坐在车上的庞大自然能听得清清楚楚,感动地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抱着蒋盈的小蛮腰,喃喃道:“老婆,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有两件,一是娶你为妻,二就是认了宋立这个老大。而第二件事比第一件事还要得意一些,我这么坦白,你不怪我吧?”
蒋盈摸了摸庞大的脑袋,低声道:“我不怪你。事实上,我也为你有宋立这样的大哥而感到骄傲。我能容许他在你心里的地位排在我之上,只是,除了他之外,就必须是我……不允许有别人……明白吗?”
庞大点头如小鸡啄米,说道:“这是肯定的。我心里除了老大之后,你的地位就最高了。不会有别人。”
蒋盈媚意横生地白了他一眼,笑道:“这还差不多。”
战龙摇了摇头,叹息道:“宋大人,本王觉得你有一代枭雄的潜质,但现在看来,有时候你还是太感情用事了。”
宋立笑道:“如果做枭雄的代价就是众叛亲离,可以为了利益牺牲兄弟之情,牺牲夫妻之情,牺牲父母之情,那么这样的枭雄不做也罢。我宋立一直在致力追求的,无非是活得坦荡,活得自由,活得有情有义,携二三知己,笑傲江湖,仅此而已。”
战龙忍不住拍掌赞道:“好一句活得坦荡,活得自由,活得有情有义,携二三知己,笑傲江湖。看来本王低估宋大人的情操了,只是,凡事皆有代价。你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在我看来,有些浪费了你的才华和天赋了。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震惊朝野的大人物的。”
宋立笑道:“难道我现在不是震惊朝野的大人物吗?”
战龙和他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指着宋立道:“宋大人,你可真是个妙人。”
宋立耸肩笑道:“大家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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