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唯剩猫狗三两只

    “哦,对了。”沈栗吩咐道:“天气炎热,派个人去左近的酒肆店铺租些椅子纸伞,再教他们熬些绿豆汤,多加些糖霜,给这些书生们避暑,周围百姓们也一起用些,算在本官的账上。”

    这个好!

    围观的百姓先高兴起来。他们原本就是凑热闹来的,如今竟还有免费的绿豆汤喝,好。先谢过沈大人,这市舶司的官员很和蔼嘛。哪像那些书生气势汹汹又闹又砸的,不成……体统。对!不成体统。

    书生们自觉闹不下去,也只好客气谢过,按照沈栗的安排耐心等待。

    “飞白,”沈栗转头盯着那几个领头的又吩咐道:“你亲自带人看着他们,静待缁衣卫与州府差役接手。若他们还敢开口煽动旁人,只管杀了!”

    “遵命!”飞白大声答道,朝这几个人扬了扬手中钢刀:“请几位静待官府调查,小的既领官命,只好不客气了。”

    麻高义直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乱转。安排好的人没机会说话,不能继续鼓动旁人;能说话的书生们却已被沈栗分化,积累的气势早就泄的干净。再拖下去,“想明白”的人越来越多,这场集会自然而然就散了。

    好好一桩学生义愤上书抗辩的美事,如今竟成一场闹剧。

    果然,随着时间推移,书生们越加忐忑不安。

    不说自己的名字被列入奏折的压力,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也加大了他们的恐慌。

    沈栗在布政使司衙门前打地铺的时候早跟百姓们宣传过,朝廷看重海贸税赋,恰是为了不向百姓加税。

    原见书生们在市舶司闹得欢,百姓们只管看热闹,如今沈栗将这些人的气焰打压下去,便有人想起这个茬了。

    “都说书生呆,还真是呆的出奇。也不看看那些海商们整日里脑满肥肠,哪里是辛苦的样子!”

    “他们喝的水都是外边特意运回来的,那时我去做脚力,还被克扣工钱,挨了两鞭子呢。他们困难?哼。”

    “也未必是呆,说不定是收了海商的好处,如今的读书人,啧啧。人心不古啊。”

    “这个是第二次闹事了。欸,你们说,怎么官府一要求海商缴税,就有书生闹事。一回是委屈,二回未免可疑了些。难道官府偏看海商不顺眼?”

    百姓们越说,书生们越坐不住,莫非自己真是被人欺骗利用,掺和进一桩无理公案之中?哎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等本是为利国利民,才肯赌上前程,若是……

    终于有人起身去敲市舶司大门:“学生也想要回呈文再斟酌斟酌。”

    市舶司也不在意,有来要的便还,还嘱咐:“大人说了,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少时递进来就可。”

    还递什么递?这人将文章团吧团吧向胸口一塞,抹头就走。

    有一个,便有两个,不一时,聚在市舶司衙门前的书生所剩无几。

    此时更有书生们家人听说后匆忙赶来。年轻人热血上头,老人见识多些,知道孩子们多半是被海商利用。

    “不孝子,老夫送你去书院苦读,是哪个天杀的挑唆你来闹事!还不与我回去!”

    “父亲!儿子是为百姓谋利……”

    “那是官爷们的是,你小子连个举人都没得,知道什么国计民生?不要胡闹,你不知前些年有人被革去功名?老子告诉你,如是你也被问罪影响家族名声,老子就把家业都留给老二,半个子儿也不给你。”

    “父亲!”

    “孽障,你不知道厉害,被人迷惑,给我回家跪祠堂去。”

    又教扯走一些,市舶司门前只余三瓜两枣,完全不成气候。

    麻高义七窍生烟,这桩事看来无望成功,转头去找尤行志。

    倒是那个被安排“无辜身死”的喜上心头,这下不需死了!嗯,定金已经收好,是绝不能退还的,一会儿散场,赶紧带上婆娘儿子远走高飞。

    官署里于枕长吁一口气:“多亏谦礼果敢聪敏,处置妥帖,才解了今日之危。”

    有于家的仆人附和道:“方才那些人险些冲进来,小人吓得不行,不想被沈大人三言两语,竟就自行散去了。”

    沈栗笑道:“市舶司本无过错,对方若想成功,只能挟势使气,靠的是不断煽动旁人情绪,再因势乘便,威胁官府。在下先堵了领头人的嘴,他们便无法继续鼓动生事。剩下要投机取巧的见势不妙自然就走了。再有就是一些被迷惑的,他们在书院中之被左右人影响迷了眼,如今给他们时间听听百姓的议论,也会打退堂鼓。就是有执迷不悟的,也有家人听说后前来制止。

    “说到底,对方图的是一个‘快’字,要不歇气地煽动怂恿,咱们则需打断他们的节奏,拖延时间,时间越久,清醒过来的人便越多,对方气势自然溃散。剩下几个真想与咱们讲理的——咱们市舶司秉承上意,手握证据,还怕与人讲理吗?”

    于枕微微恍然。他是纯粹的文官,十分看重文人言论,故此一见书生们威势赫赫喊着口号向衙前贴文章,脑子里只剩“物议”二字,哪还静得下心来考虑如何弹压对方?

    也是他在朝中待的太久,习惯了言官风闻言事无罪的规则,书生们前来找茬,他只想着如何辩白才好,却没注意到,对方本来就不是来和他讲理的。

    也亏得那些人闹得实在厉害,于枕担心自己独立难支,先派人去州府求助,又吩咐找沈栗、廖乐言前来,没有贸然出面。不然以他那规规矩矩讲理的方法,只会助长对方气焰。

    “如今对方已露败迹,我等可要出面理论?”于枕问。

    沈栗摇头:“不急,下官已经承诺在晚间给他们一个交代,且叫这些人等着去。”

    跑来衙门前闹事,意图冲击官府,轰动半城,如今还等在衙前不依不饶,难不成简简单单辩驳一番,然后市舶司大肚能容,半点不计较地放他们离去?休想!

    大门上还留着臭鸡蛋呢。

    沈栗从不以为自己是“宽容大度”之人,这也不是可以宽容大度之事。

    此事暂告段落,沈栗抽出空来,左右看看,忽发觉今日未见廖乐言。

    “廖公公呢?”沈栗奇道:“还没赶来?”

    廖乐言的住处比古家距市舶司衙门更近,按说沈栗能到,廖乐言早该到了。

    于枕气不打一处来:“这内监果然靠不住,本官早疑他与麻高义等人同流合污!”

    也不怪于枕如此气急败坏,一大早被人堵在衙中,满衙书吏尽皆不见,于枕只好教家里仆人过来充数。老大人孤孤单单被围在衙中无人支应,伴着他的只有后衙女眷小儿惊泣,这滋味……老大人面上不显,心里自也惊慌。

    偏廖乐言也叫不来,于枕原本对这内监便有成见,此时难免疑他暗里作祟。

    沈栗不信道:“廖公公二子死的蹊跷,与布政使司和海商们比起来,还是咱们更可能支持他查明真相,他怎么会与那些人合作?或是被人耽搁了。”

    “多米,”沈栗吩咐道:“你去廖公公府上迎一迎。”

    多米迟疑道:“少爷,小的走开,您的安全……”

    飞白带着人在衙前镇场,多米再走掉,谁来护卫沈栗?

    于枕道:“不用他,本官再派人吧。”

    沈栗摇头道:“大人手上人手也紧张。若派普通家仆去,又嫌身手不成,怕被人半途截住,且教多米去一趟吧。况此时外面闹得正欢,他们便是想下手暗算,也不该选在这个时候。”

    今日读书人叩门,若恰巧有市舶司官员被暗害,简直就是捅破天的大事,还上什么书,大家一起坐牢去吧。

    多米满怀担心依命而行。这个混血儿先时因父母之死确对沈栗有些芥蒂,然而自找到舅父,在大同府活不下去,舅甥两个重新投奔沈栗后,他倒一心忠于主家了。出了市舶司,多米紧赶慢赶,只为快些找来廖乐言,好回到沈栗身边护卫,唯恐自己不在时少爷遇到危险。

    虽然衙内仍觉空旷,但有沈栗在旁,于枕到底安心些:“如今我等该如何应对?”

    沈栗微微一笑:“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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