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在经过悉心的谋划,在霏霏细雨之中,两艘佛朗机船缓缓的进入了港湾,在其桅杆之上,西班牙王国的旗帜高高飘扬,随后,迎面而来预备接引其入港的舰船还未靠近,这两艘大船,居然没有撤下风帆,而是依旧顺风,朝着码头横冲直撞而去。
巨大的舰船,直接冲过了栈桥,那无数的木板卷起,随后,将这木质的栈桥和码头撞了个粉碎,等舰船被传递的淤泥所卡住时,无数的人,便顺着缆绳顺溜而下,他们脚踩着较浅的海水,双目赤红,疯了似得,举起了手中的弓弩、刀剑。
在此时,因为下雨,火铳并没有什么用,容易受潮,手提着刀剑的水兵们,蜂拥上岸,趁着案上的佛朗机人不备,疯了似得水兵,犹如潮水一般,登上了岸。
西班牙人万万料不到在这附近,会出现一支威胁到他们的力量。
他们在此驻扎已有七八年光景,城镇的规模越来越大,他们建起了堡垒,却没有提防来自于海上的敌人,这本就源自于他们的自信,在他们看来,他们所要面对的,不过是当地的土人罢了,而当地的土人,不堪一击。
可现在,这突如其来的敌人,已冲入了城堡,但凡是阻止他们的人,都被这些衣衫褴褛的人砍翻。
西班牙人试图反击,火铳队在这阴雨的天气里难有作为,更可怕的是,等他们集结起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瞬间,这座西班牙的殖民堡垒,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宛如人间地狱。
最可怕的是,他们压根不知这些敌人,自何处来。
又为何,会突然发起袭击。
…………
周腊提着刀,手刃了一个西班牙的士兵,面目狰狞,他刀锋前指,无数的水兵争先恐后,自他身后如潮水一般用蜂拥上前。
这已不需有人用鞭子来督促他们了。
他们遭受了无数的折磨和艰辛,他们犹如蝼蚁一般,飘荡在海上,没有人过了今天,却还知不知道自己还能活着,刀头舔血,对于他们而言,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们胸膛里,都涌着一股不甘。
如此千辛万苦,遭了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遭不了的罪,到了此处,怎么能空手而归,怎么能呢?
这里,有钱,有粮,有女人。
他们疯了。
一个已不将自己的命当做一回事的人,自然,已经失去了人身上的本性,他们双目之中,充斥着的,只是最原始的欲望。
…………
此后,慢悠悠的小朱秀才是坏人号,方才徐徐进入了港湾。
站在甲板上,张延龄拿着望远镜,远远眺望:“一个,两个……十八个,二十九个……哥,这群佛朗机人,倒是顽强的很,到了这时候,都已杀入了堡子里了,他们竟还在顽抗,咱们损失惨重啊。”
张鹤龄不屑于顾:“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
对于兄长的冷酷,张延龄吞了吞口水:“哥,我觉得,我们不该将所有的钱粮都分给这些穷鬼,凭什么啊?咱们才是钦差哪,理应占了大头才是。”
张鹤龄呵呵冷笑:“你懂什么?不拿出真金白银,他们怎么会拼命,靠你我去找金山,可能吗?这一点钱粮,算什么,能有多少,到了金山之后,这些钱粮,便是九牛一毛,要来做什么?”
张鹤龄是个有眼界的人,现在,在他的心目之中,他已是富可敌国了,这虽是纸面上的财富,而且有点虚无缥缈,可对于张鹤龄而言,正因为有了纸面上的财富,眼界才高了,我都是富可敌国的人,会在乎这几千几万两银子吗?虽然……在乎是在乎,可毕竟……为了将这纸面的财富兑现,自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可等张鹤龄登岸之后,他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是黄金,足足一个屋子的黄金,这些黄金,用一口口箱子装着,西班牙王国的洪都拉斯总督,就在这里,与冲杀进来的水兵们负隅顽抗,最后,他被砍了数十刀而死,可同时,当人们打开了一个个箱子,这无数金灿灿的黄金,一下子,让所有人疯狂了。
数十个箱子的黄金,堆砌在一起,足足有数千斤上万斤哪。
人们掩面大哭,有人相互抱在了一起,也有人身子躺在了箱子上,有人取出一把金子,抛向空中,这一次,当真是发财了,发大财了。
这是黄金啊,是世上最稀罕的金属之一,是财富。
“哥,还给他们吗?”张延龄要哭了。
他们想不到,在这里,居然有如此多的黄金。
事实上,黄金洲确实生产黄金,而当地的土人,又有用黄金来装饰的传统,近千年积累下来,代代相传,结果,西班牙殖民者到来,在此数年,强取豪夺,积攒了这巨大的财富,西班牙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批黄金,却彻底的点燃了这万里之外,所有人的贪欲。
张鹤龄面上的肌肉在颤抖,他……心疼……疼的厉害。
我是猪啊我,为啥当初,就许诺着,将所有的战利品统统分发下去呢?
看着这一个个满身血污的人,疯了似得荡漾在狂喜之中。
“可以不给他们。”张鹤龄深深的看了张延龄一眼:“你现在去告诉他们,现在这些黄金姓张了。”
张延龄面上,露出了狂喜:“是吗?那我去说了啊。”
张鹤龄点点头:“嗯,别说是我说的。”
张延龄道:“为啥啊。”
张延龄看着这个傻货,想哭:“因为,咱们兄弟总得活一个,得为老张家传宗接代啊。”
“……”张延龄沉默了很久:“哥,我发现你挺会说笑的,哈哈,哈哈……”
张鹤龄腾的一下,心中火起,这本身就是一场人间悲剧,自己的心,就已腾了,他竟还笑得出。
一巴掌,将张延龄打翻:“狗一样的东西,以后别叫我哥。”
“哥……”张延龄发出了嚎叫。
………………
年关将至。
赌斗之事,已是甚嚣尘上,随着日期迫近,赌场已是热闹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赌,有些特别,赌的竟不是胜负,而是方都尉输了,肯不肯自杀以谢天下。
这倒不是京中的军民百姓,不爱大明,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认为此战必败,而是……人们对于骑射之事,对于方都尉的门生,不太有信心。
那什么五太子,据说可是打小就在马背上长大,打小便练习弓箭,且鞑靼人,天生就是神射手,这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和他们比射箭,这……不是找死吗?
这赌坊里很热闹,沸沸扬扬,这一次,赌的乃是方继藩的人品,用的还是真金白银,结果,赔率竟是惨不忍睹的一赔十三。
也即是说,谁若是买了方继藩去死,那么下注一两银子,方继藩当真死了,便可获得十三两银子,简直……就是暴利啊。
大家对于方都尉的节操信心不太足。
而方继藩对此,只是不屑于顾,鄙视这些人发国难财,臭不要脸。
对于朱厚照教授张元锡射箭之事,方继藩还是极上心的。
一个多月不见,只见他们成日都去后山里练习,却不知现在进展如何。
方继藩今日起了个大早,便去了后山。
后山这里,是一片还未开拓的土地,而今,这里却是平整出了一块平地,上头多是箭靶,在这靶场的远处,则是几个临时搭建的草庐,这些日子,太子殿下和张元锡,都在此练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方继藩之所以选择张元锡出马,要借的就是张元锡这神奇的臂力,可其他的,到底能不能练的炉火纯青,不过是一个半月的光景,想来……也不敢有太多的指望。
远处,便听到朱厚照哇哇的大叫声,方继藩看到了朱厚照的人影,小跑着过去。
却见朱厚照弯弓,口里咋咋呼呼的道:“小张,本宫这样,对不对?”
“不对,师父,你要放轻松。”
“可本宫轻松不起来。”
朱厚照保持着射箭的姿势。
张元锡一瘸一拐的在朱厚照身后,拍着他的后脊,想将他的后脊拍的松软一些,张元锡道:“殿下打小所学的射箭之术,其实并没有错,对于一个不会射箭的人而言,有极大的用处。可是殿下有没有想过,射箭的本质,在于随心,怎么样射中目标,才是关键,而不一定,非要马步下沉,非要手臂平直,殿下见过杀敌时,将士们会按平时练习的招式去杀敌吗?不会的,因而,一个好的射手,想要随心所欲的命中目标,首先要做的,就是使自己心态平和,而后,让自己的身体,去适应弓箭,怎么站立,如何握弓,如何引弓,如何放箭,都要切实的根据自己的特点而为之。”
“师父,你看我……”说着,张元锡随手拿起自己的铁胎弓,他的身形显得笨拙,站姿散漫,很随手的样子,弯弓,引箭,狼牙箭激射而出,啪……远处,一个靶子顿时射翻,一气呵成。
“师父,你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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