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拙言在中秋前几天,赶回了京城,凯旋献俘,定在中秋那天。
一大早,李夏就和李文楠,以及唐家珊、唐家玉等人,包了班楼一间阔大的雅间,看凯旋献俘的热闹。
这一趟出城迎接的,是柏乔率领的殿前司侍卫,以及礼部兵部诸堂官,不只礼部兵部,阮十七也被挑中去了。
整齐划一,落地沉重,充满了威慑力的马蹄声,从卫州门方向传过来。
散坐在各处喝茶说话,等着看热闹的诸家小娘子,急忙冲到窗前,掂着脚尖,探身看向卫州门方向。
这一趟的献俘,没有鼓乐,也没有招展的旗帜,一对对锦衣御前侍卫,穿的都是战甲,手里握着的长枪,随着马步闪动着寒光。
一片浓烈的肃杀之气,压的街道乌泱泱的人群鸦雀无声。
十几对御前侍卫后面,柏乔一身黑甲,长长的陌刀横在马前,整个人就是一团杀气。
看样子,他凯旋那天的锣鼓喧天,让他很不满意吧,这样的肃穆,太过了。李夏转身,从案上摆着的一大瓶荷花中抽了几枝,又抓了一把大红的万寿菊,几步回到窗前,先将一朵半开的雪白荷花,冲着柏乔扔过去。
李文楠喔哟一声,急忙从李夏手里抓过几枝大红万寿菊,李夏那朵雪白荷花刚落到柏乔面前,李文楠手里的万寿菊,也抛了出去。
唐家玉哇了一声,也从李夏手里抢过朵荷花,探出半边身子,两只手托着荷花,用力抛向柏乔。
李夏那朵荷花砸过去,柏乔反应极快,下意识的要扬刀,手还没握紧,急忙松开,伸手去抓,刚抓住荷花,李文楠那把万寿菊落下来了,他一只手控着马不敢松,这大红的万寿菊,就落了一头,有一只别在了肩上的盔甲缝里,随着马步招摇,大红菊映着玄黑甲,艳丽非常。
唐家玉那朵荷花,落在了马尾巴后面,柏乔抬头看向花儿扔来的方向,李夏趴在窗户上,笑容灿烂。
唐家珊又气又笑,迎着柏乔恼怒的目光,连连欠身,李文楠和唐家玉一人抓着一把花儿,正往后面看,花儿不多了,这些得留着给金世子。
街道两边的人群,都是准备来热闹欢乐的,这几枝鲜花,打破了柏乔的肃穆,也打破了那份威压,人群中的小娘子们尖叫起来,手里的真花绢花荷包乱扔。
李夏掂起脚尖,看着已经要过去的一对对的御前侍卫,略有几分凌乱,很快就稳住了,柏家治军还真是家传的有方。
柏乔之后,隔了几个身着大礼服的四品堂官,金拙言一身金灿蟒服,端坐马上,微微抬头,看向那间雅间。
李夏、李文楠和唐家玉推着唐家珊,将她推在窗户正中。
金拙言嘴角挑出丝丝笑意,移开了目光。往前到了雅间下方,突然抬手,抓起一支从雅间落下来的一串金桂,闻了闻,捏在了手里。
四周顿时尖叫声震天刺耳。
“那枝桂花谁扔的?”唐家玉一边笑的跺脚,一边问道。
“不管谁扔的,你姐夫都觉得是你姐姐扔的。”李文楠拍着唐家玉,唐家玉喔喔了几声,突然想起来,“阿夏你想好主意没有?这回咱们一定得拦住门!还要好好打一顿!”
唐家珊一张脸涨的通红,“一群疯妮子,阿夏你也跟着胡闹!”
“我最小。”李夏笑眯眯看着唐家珊,唐家珊哈了一声,抬手敲在李夏头上,“你最不安份!鬼主意一个接一个。”
“快来看,那个什么辛,好可怜!”唐家玉趴在窗户上,一声好可怜,简直带着哭腔。
李夏急忙上前,往下看。
在几个铁甲军士枪搭着枪围着,乙辛零乱的头发,用一根木棍绾在后面,身上一件薄薄的、褴褛的夏装,光着脚,怀里抱着个两岁左右的女孩子,女孩子同样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紧紧抱着乙辛的脖子,一脸惊恐,乙辛低垂着头,仿佛在安慰惊恐的女儿。
乙辛侧后,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同样的褴褛不周,同样光着脚,缩肩低头,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乙辛的衣襟,一边走,一边哭。
“真是……太可怜了。”唐家珊看的不忍,退后两步,不愿意再看。
“这献俘,怎么献了这么可怜的妇人孩子?这太可怜了,不行我受不了了。”李文楠眼泪下来了。
李夏站在窗户一角,目光冷冷的看着凄惨无比的乙辛,和她的儿女。
怪不得她能在群狼中胜出,怪不得她能在短短十年里,几乎倾覆了帝国,这份孤注一掷的狠辣,这份胆色,这份把握人心操纵人心的本事,实在令人佩服!
李夏回到永宁伯府,没多大会儿,带着端砚出来,叫了富贵过来,“让人去请你们郭爷,去你们郭爷住处。”
富贵答应一声,先让人赶紧去寻郭爷,自己赶着车,往郭爷和他们那座院子套院子的小院过去。
郭胜回来的极快,一路大步冲进院子。
李夏站在正屋门口,迎着一只手拎着衣襟,从院子直冲过来的郭胜,看着他见了礼,“去看凯旋献俘了吗?”
“没……在下正……”
郭胜的话没说完,就被李夏打断,“去杀了那个乙辛,明天太阳出来之前,送走她。”
郭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姑娘,姑娘是说……”
李夏微微侧头看着郭胜,“在明天中午交到大理寺之前,乙辛都在金拙言手里。你知道和蛮族打仗,难在哪里么?”
郭胜点头。
“他们的男人,都是战士,女人也是,乙辛不是走投无路,她是挺而走险,她用自己,和她的儿女,换帝国收兵,给她的子民换回活路,她是以哀兵之道求活,皇上的……脾气,”李夏咽回了愚蠢两个字,“不会杀乙辛,过不了几天,乙辛就能得到大笔赏赐,和京城百姓无数同情,凯旋而回,收尽人心,等到她那些小狼崽子长大了,最多十年……”
后面的话,李夏没说下去,郭胜后背一层阴寒,因为李夏说的未来,更因为李夏的这些话,天底下有什么事?什么人?能瞒得过姑娘吗?
“是!姑娘放心。”郭胜压抑着心里不停涌动的澎湃。
李夏嗯了一声,转过身,沿着游廊出来,上车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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