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宁脸色一沉,道:“昨晚被人接走?”
王翔见齐宁神色冷峻,知道失言,干笑道:“侯爷,小的.......!”不等他说完,齐宁已经冷声问道:“你刚不是说你们家姑娘并不见客,怎地又被人接走,半夜三更才送回来?”
王翔叹了口气,苦笑道:“侯爷,其实.....其实小人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小的.......!”低下头,却是不敢多说。
“你知道什么,尽管说来。”齐宁淡淡道:“在我面前,不得隐瞒。”
王翔犹豫一下,终于道:“侯爷,小的确实不知道接走姑娘的到底是谁。侯爷出使齐国之前,来了这边一遭,隔了几日,有一人便上船来见姑娘,到底和姑娘说了什么,我们这些下人也没听到。只知道姑娘随即收拾一番,那人上了岸,岸边有一辆马车在等候,姑娘也没告诉我们去往哪里,只说晚一点回来,然后就上了马车。”
“马车是什么样子?”齐宁问道:“难道没有标识?”
京城的达官贵人,府里自然都是备有马车,大多数的府邸都会在自己的马车上做些记号,就算是锦衣齐家也是有标识。
王翔摇头道:“小的特地看了看,那马车看起来十分的普通普通,不像是大户人家的马车,赶车的也是穿着粗布衣衫,不像贵人府邸的奴才,来人带着姑娘离开,到了三更天,秦淮河都静下来之后,那马车又送了姑娘到岸边。”
“如此说来,你真不知道是谁接走了卓姑娘?”
王翔道:“小的确实不知道,次日小的还斗胆向姑娘问了一声,姑娘......姑娘训斥小的多管闲事,还说不该问的不要多问,所以.....所以小的此后就不该再多问一句了。”
齐宁今日前来秦淮河,倒还真是准备着和卓仙儿商量,在自己和西门战樱成亲之前将她赎出来,还她一个自由之身,毕竟真要是和西门战樱成亲之后,自己再为一个秦淮河上的歌姬赎身,传扬出去,总是不好,甚至到时候还要惹来西门战樱的责难。
此时得知卓仙儿竟然在夜里被人接走,心里就不痛快。
虽然卓仙儿对自己情意绵绵,但环境所在,齐宁有时候还真无法判断卓仙儿是真的对自己生出情愫,又或者只是她身份使然,对其他人也会如此,刚听说卓仙儿并不见其他客人,只是隔舱献艺,齐宁心里还略有一些欢喜,此时知道卓仙儿外面另有别人,便有些不痛快。
王翔见齐宁眉头锁起,知道小侯爷心里不快活,小心翼翼问道:“侯爷,要....要不小的去叫醒姑娘,就说.....就说侯爷来了.....?”
齐宁摇摇头,道:“她既然歇下不久,让她好生歇着就是。”犹豫一下,还是问道:“那马车经常来接她吗?”
王翔低头道:“也不是经常,只是.....只是隔三差五会派人来,小的.....小的也搞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到如今,也....也出去了四五次。”
“倒是频繁。”齐宁声音淡定,但情绪显然不是很好,心中冷笑,暗想难道是卓仙儿另攀上了高枝,若当真如此,自己倒也没有必要在这里纠缠,一抖马缰绳,兜转马头便要离开,王翔急道:“侯爷,那.....那小的怎么和姑娘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齐宁笑道:“你就说我刚好从这里路过,随便问了一声。”一抖马缰绳,再不多言,催马而去。
说来也怪,齐宁虽然与卓仙儿相处不多,见面也没几次,但今日听到卓仙儿夜里另会他人,不快之余,心里竟有一丝愠怒,倒想搞清楚是谁半夜将卓仙儿接了过去。
他心知这是男人的醋意在发作,自己吃醋,那倒是说明自己对卓仙儿还真是有些在乎。
回到锦衣侯府门前,门前守卫已经飞步上前来牵住马缰绳,齐宁正要下马,却见到墙根那边一道影子迅速过来,往齐宁丢了一件东西过来,齐宁探手抓过,侯府护卫立刻便要拔刀,那人却已经匆匆离开。
护卫本要追赶过去,齐宁却是抬手止住,这时候也看清楚,自己手里抓住的是一节小竹筒,他也不多言,翻身下马,握住竹筒径自入府,回到自己屋里,细细瞧了瞧,戳破了竹筒底部的封皮,从里面便丢下一张小纸条。
齐宁打开卷起的纸条,上面却是写着一行小字:“西城庙堂巷长庆客栈”。
这自然是一处地址,除了这行小字,甚至连一个留款也没有,齐宁微皱眉头,翻转到纸条另一面,却见到潦草地画着一只耗子。
齐宁看到这里,立时明白过来,唇角泛起一丝笑容。
夜幕降临之时,秦淮河开始歌舞升平,但建邺京西城庙堂巷却显得十分的寂静。
建邺京是楚国的帝都,每天都有人离开,也每天都有人进来,京城的大多数街道都是人来人往,但是若论人多眼杂,很少有比庙堂巷更复杂的地方。
搭布棚、饭庄子、裁缝铺、扛房、暗门子在这里应有尽有,这里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如果在京城的朱雀大街走动,身着奇装异服,定会招来许多的目光,但是在这庙堂巷,就算你是赤身裸体走过,也未必会有人瞅一眼。
从屠夫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臭混合着暗门子里飘荡出来的廉价水粉香,再混合着水沟里弥漫出来的恶臭,许多人初来这里,一个坚持不住甚至会呕吐出来,人们经常会看到有人趴在路边,呕吐的肠子似乎都要喷出来,便知道是初来乍到的新人,立时便会迎来四周的一阵哄笑。
如果只是看到巍峨雄伟的皇城以及那些宽阔的长街,很难想象在这京城之中还有如此让人作呕的地方存在。
庙堂巷虽然名称上只是一条巷子,但这条巷子委实很长,穿过整条巷子竟然有两三里地,夜幕之后,穿行在这条巷子上,白天里喧哗热闹的声息便静下来,两边众多铺面散发着昏暗的灯火,走在巷内不但要忍受扑鼻的恶臭,还要忍受从两边投射过来的目光。
许多的铺面已经打烊,但还会有些夜里做生意的铺面依然是敞开着半扇门,从门后会有毒蛇一般的目光盯着从街上走过的行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规矩。
庙堂巷人员复杂,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所以每个人对接近自己的人都会异常地小心,同时对外来的新面孔也会更加的提防。
月明星稀,夜色幽静,月光投射在庙堂巷的水沟里,隐隐从一些紧闭的屋门后面传来人类最原始的声音,有些暗门子的劲头很足,声音也很大,远远传出去,但附近的人们都习以为常。
长庆客栈就在快出庙堂巷的地方,十分简陋的门面,一块破旧的木板悬挂在门头,字体也是十分的潦草,但好歹能让人知道这里是住宿的地方。
这里的住宿自然很便宜,但是客人其实并不多,其实敢在这鱼龙混杂之处住宿的人本就是胆子不小,这世间真正胆大的人却并不多。
虽然客栈很便宜,但是附近的暗门子一到夜幕降临之后也会如同雨后春笋般跳出来,所花费的银钱比住客栈多不了几个恶,却能抱着一个娘们睡上一整晚,所以真正要落宿之人,宁可找个暗门子钻进去,也不愿意住进客栈。
所以即使是三更半夜,到这家客栈投宿,也依然能够找到房间。
寂静的巷子内,一道人影正一步一个脚印踩着坑坑洼洼的道路往前行,他全身上下罩着薄薄的黑披风,就是连脑袋也被掩住,行走之时很慢,那一双冰冷的眼眸却是时刻注意周遭的情况。
一直走到长庆客栈门前,这人停了一下脚步,四周看了看,这才进了客栈之内,一直等客的店伙计忙躬了个身,笑道:“大爷回来了?”
那人却是理也不理,径自走到楼梯边上,轻步上了二楼。
上了二楼,前面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便是客房,门对着门,长廊两头各自挂着一盏灯笼,楼道虽然昏暗,却也不至于看不清楚。
那人直直往前行,但眼珠子却是左右掠动,观察过道两边的状况,走出一小段路,这人忽然停住脚步,眼眸中冷光骤起,眼角余光却是看到在左首的房门上,悬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竟然弯弯曲曲画着一个符号,形似蚯蚓。
屋内亮着灯火,显然是有人。
这人只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往前走,走出五六步,这才在一间房门前停下,轻轻推开门,回头向那挂着木牌的房门看了一眼,唇边划过一丝冷笑,这才进了屋内,随即关上了门。
他进屋之后,屋内却一直没有亮起灯火,更没有一丝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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