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卫接过那卷宗,当着众人之面翻看,众官吏一时间也不知道那卷宗到底是什么案子,但有机灵的官员已经隐隐感觉到这起案子很可能与曹森有关系。
褚明卫终于抬起头,斜视曹森,冷声问道:“曹司审,今年四月,会稽马踏孕妇一案,你可知道?”
曹森一听,脸色赫然变的煞白,本就已经直冒汗的额头更是冷汗直冒。
“本官问你,马踏孕妇一案,你可知道?”褚明卫声音变得冷厉起来。
曹森低下头,声音极低:“卑职......卑职知道!”
“今年四月,从会稽呈上来了案卷。”褚明卫缓缓道:“会稽马步仁当街骑马踩踏一名孕妇,致其死命,此案也已经审理过,马步仁被判处死刑。”他将手中一沓子卷宗丢到曹森面前:“马步仁本该在上个月就该问斩,为何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而且还放出了大狱?”
“卑职.....卑职......!”曹森面如死灰,连连抬手用衣袖擦汗:“卑职细细审查了卷宗,觉得.....觉得其中疑点众多,随后.....随后又重新彻查,得知.....得知马步仁虽然踩踏孕妇,但.....但孕妇并非因其致死,而是......!”
“放屁!”齐宁冷喝一声:“曹森,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当真要本官亲自彻查此案?”
众官吏这时候已经明白,马踏孕妇一案,其中必有蹊跷,这曹森很可能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褚明卫也是冷哼道:“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都在里面。你擅自更改口供,制造假证,为凶犯开脱,因此而收受好处......,这里面都有人证的供认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都说得一清二楚.......!”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曹森浑身哆嗦,张口嘴,一时间却发不出声音,忽然之间白眼一翻,整个人已经趴倒在地。
众人都是一怔,褚明卫使了个眼色,刑部衙差上前查看,很快便禀道:“部堂大人,他.....他昏死过去了。”
四下里顿时一阵嘈杂,曹森这突然昏死过去,在场诸人心里都清楚,褚明卫所说的罪状,必然属实,这曹森必然是因为真相被当众揭穿,活活的吓昏过去。
齐宁今日新官上任,不少人都猜到可能会带着三把火来,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齐宁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杀招,曹森卷入马踏孕妇一案,做的必然是隐秘至极,刑部中也是无人知晓,却不料此前从无接触过刑部的齐宁竟然能够拿出确凿证据出来。
这小侯爷神通广大,真是手眼通天,不少人心里已经直突突。
“拉下去,关入大牢。”齐宁挥挥手:“醒来之后,先打五十棍,然后拘押在大狱之中,此案本官会着人仔细调查,回头再行按照律法处置。”
几名刑部衙差立刻将昏死过去的曹森抬了下去。
曹森身为刑部七司衙门的主官之一,虽然不算什么达官显贵,但在刑部多年,却也还是很有势力,否则今日也不可能敢姗姗来迟,故意与新上任的部堂大人唱对台戏,但是这位小侯爷雷霆手段,三下五除二,就让曹森进了大牢,本来不少人还对这年轻的小侯爷蛮不在乎,此时却已经有些畏惧。
“韦御江!”齐宁坐正身子,瞥了韦御江一眼。
韦御江只是刑部督捕司的一名低级官员,听得齐宁招呼,整了一下衣衫,站出来跪倒:“卑职韦御江参见部堂大人!”
“韦御江,可还记得那天晚上在秦淮河上的事情?”齐宁含笑问道。
一旁廖震心中一紧,那天晚上他在秦淮河办案,行事粗鲁,冒犯了齐宁,今日进堂看到齐宁高高坐在上面,心里就一直发慌,唯恐齐宁秋后算账,这时候齐宁叫出韦御江,廖震心下咯噔一沉,暗想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那天晚上韦御江斗胆与齐宁说了几句,为廖震辩解,廖震心想这小侯爷一定是记恨在心,今日借机会要报复,处理了韦御江,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了。
韦御江一脸严肃,道:“回部堂大人的话,记得!”
齐宁问道:“你记性也不错,没有忘记,本官问你,那天晚上你竟敢顶撞本官,胆子不小,若是再让你选择,你还敢不敢与本官顶嘴?”
齐宁提到秦淮河的事情,不少官吏还不明所以,这时候听得齐宁之言,这才恍然大悟,不少人心下暗叫这韦御江可是要倒大霉了,这小侯爷今日出手狠辣,一看就不是善茬,韦御江竟然曾经顶撞过他,小侯爷岂能放过。
韦御江硬着头皮道:“回部堂大人话,卑职......卑职并非存心顶撞侯爷,那天只是向侯爷禀明实情而已。有罪自然当罚,可是刑律之事,本就有章程,重罪重罚,轻罪轻罚,自然不能因人废法,由于个人的喜好,轻罪重罚或者重罪轻罚,那......那都不是刑部该做的事情。”
廖震心惊胆战,暗想这种时候,自然是要顺着小侯爷的话风去说,小侯爷喜欢听什么就说什么,韦御江这般说话,岂不是自寻死路,连连向韦御江使眼色,但韦御江却只当没看见。
齐宁脸色果然冷下来,冷笑道:“不能因人废法?嘿嘿,你好大的胆子,要是宫里的贵人或者朝廷的柱梁略微触犯了国法,难道也要追究?”
韦御江脸色变得肃然起来,朗声道:“回部堂大人话,既然是律法,自然是举国守法,刑部的律令之中,没有任何一条说宫里的贵人或者朝廷柱梁触犯了国法就不要追究。”
“你倒是大言不惭。”齐宁冷哼道:“真要是有朝廷大员触犯了国法,你韦御江难道还敢去追究不成?”
“若当真发生此事,而部堂大人又下令卑职去追查,卑职有何不敢?”韦御江大声道:“秉公执法,不徇私舞弊,卑职.....卑职按照国法办差,那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廖震心中叹息,他知道韦御江才干不差,但为人正直,也正因如此,和不少同僚格格不入,在刑部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所以虽然在刑部呆了多年,但一直都无法提升上去,好在平日办差也算尽心尽力,能耐不差,勉强能够在刑部混下去。
今日这家伙竟然当众说一旦权贵触犯国法,也要追究到底,需知这位部堂大人就是楚国权臣,这般回话,就大大得罪了这位小侯爷,恐怕接下来要大祸临头。
大堂之内顿时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谁都知道接下来韦御江定然要倒大霉,这人平日在刑部交好的同僚不多,也没有人想着为他说情,心想这时候最好是一句话不说,免得被这家伙牵累进去。
齐宁盯着韦御江,目光深邃,神情冷峻,众官员都低着头,等着小侯爷的雷霆之怒爆发出来。
忽然之间,却听得一阵大笑声响起,众人都是一怔,看向齐宁,只见齐宁正哈哈大笑,这笑声十分突兀,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什么,却见齐宁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下来,慢慢走到韦御江面前,打量韦御江几眼,竟然伸出双手将韦御江扶了起来。
众人一时错愕不已,却听齐宁朗声道:“你们都听到了,韦御江一句‘不可因人废法’,便是刑部的真谛。国家有律法,其作用何在?本就是要让人人守法,没有王法的天下,那岂不是混沌之世。既然有律法,自然就该人人守法,平民百姓要守法,达官贵人同样要受罚,在律法面前,没有贵贱之分。”
廖震一脸愕然,韦御江也是大感意外,显出惊讶之色。
“韦御江,你刚才说了,若是达官贵人触犯国法,有本官的命令,你会追究到底,你的承诺,本官记在心里,希望你自己也不要忘记。”齐宁轻轻拍了拍韦御江手臂,道:“曹森知法犯法,罪大恶极,秋审处自然是不能交给他的,从现在开始,你先去秋审处主持,每一桩案子,你都要给本官牢牢把关,如果你在任的时候,闹出冤案来,本官饶不了你。”
在场众官吏都是目瞪口呆,韦御江也觉得不可意思,意外道:“部堂大人,卑职......这......!”
“怎么?不愿意去秋审处?”齐宁含笑道:“本官初来乍到,你的本事本官还不大清楚,先在秋审处待着,若是干的不好,督捕司你回不去,甚至连刑部你也不用待了,可是你若真的尽心办差,本官自然会加以重用。”环视一圈,淡淡道:“你们都听着,刑部以前如何用人,本官管不着,可是圣上既然让本官来主理刑部,那么刑部以后如何用人,本官自然要用心。刑部不养无用之人,至若尸位素餐,更不要在我刑部出现......!”背负双手,转身缓缓走回堂上,平静道:“不要以为这是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本官没有那个爱好,如果都是各尽其职,大家就和和气气办差,为朝廷出力,可是如果有人想东想西,心思不放在差事上.....!”豁然回身,抬手指向大门外:“有多远,就给本官滚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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