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英志看着玉栀,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始终萦绕在心头——第一次见到玉栀,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个人他曾经见过,又仿佛眼前这一幕曾经发生过。
他从来都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没用的人根本不愿敷衍,只是不知为何,对于林佳这个丫鬟,他总想和她多呆一会儿,多看看她的灿烂笑颜……
玉栀行罢礼,闪在了一边,等着胡英志过去,谁知胡英志却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玉栀正要开口提醒,林佳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立在门外的胡英志和玉栀,视线落在了玉栀身上,淡淡道:“玉栀,进去吧!”
说话的时候,林佳的手依旧掀着厚厚的门帘。
玉栀柔顺地答了声“是”,就着林佳掀起的门帘,低头进了书房。
胡英志看着玉栀的背影,黑泠泠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很快又浮现出宜人的笑意:“大人,这位是——”
林佳的仰月唇抿了抿,秀长的眼睛意味深长看了胡英志一眼。
胡英志是个聪明人,立即接收到了林佳发来的信息——这个女孩子是林佳的通房丫鬟!
不知为何,他的心瞬间刺痛了一下,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胡英志不再多说,拱手告辞离开了。
林佳看着胡英志裹着狐裘的背影慢慢远去,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玉栀正在外书房内翻看书架上的书,见林佳进来,忙笑眯眯屈膝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公子!”
林佳见玉栀笑得谄媚,不由心生警惕:她又想做什么?若是看上了那个胡英志,我可是绝对不会把她给胡英志的!
因为门上挂着门帘,书房内光线有些暗,因此点着枝型灯照明,整个屋子亮如白昼,灯光照耀在林佳脸上,愈发显得他形容俊俏,只不过脸上始终带着有一种沉思的表情。
玉栀见林佳一脸的若有所思,便指着旁边锦榻的小炕桌上摆着的食盒笑着道:“公子,奴婢把午饭给您送过来了,现在摆饭么?”
林佳点了点头。
蜀葵侍候着林佳用香胰子净了手,这才去摆饭。
林佳在锦榻上坐了下来,看着蜀葵麻利地摆着饭。
林佳的午饭是玉栀和许二娘子一起做的,一共两荤两素四道菜和一个素什锦砂锅。
侍候林佳用罢午饭,玉栀斜签着身子跪在林佳对面,收拾了杯盘碗筷,正要离开,却听到对面的林佳道:“玉栀,我身体还有些不舒服……”
玉栀闻言,抬头看了过去,美丽的眼睛璀璨夺目。
林佳不由有些心虚,垂下眼帘道:“还是有些恶心……老是想要干呕……”
玉栀闻言很是担心,忙道:“只是恶心干呕么?有没有觉得冷?”
她说话的同时,白嫩温暖的一双手已经伸了过去,落在了林佳的额头上。
林佳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玉栀把手放在林佳额头片刻,发现林佳额头似乎温度正常,便瞅了林佳一眼,心道:要想看小孩子发不发烧,最好的办法是用嘴唇试试对方额头的温度。
她看了看林佳,觉得林佳虽然行为的确很像个小孩子,但是真的是翩翩少年的模样了,自己这个法子似乎不适宜用在林佳身上。
林佳被玉栀摸得浑身麻酥酥的,似通了电一般,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恨不得玉栀再摸一会儿,多摸一会儿。
玉栀收回手道:“我用手摸不出来,既如此,等一会儿我就去杏林医馆请孟先生过来,让他再给你看看脉!”
林佳轻轻“嗯”了一声,见玉栀要走,不由如梦初醒,忙道:“你不必去,让阿岚去就行了!”
玉栀答应了一声,提着食盒离开了。
胡英志午饭只吃了一小碗粥,身子实在是难以支撑,便在县丞衙的内室睡下了。
他睡也睡不安稳,朦朦胧胧躺了半日,又起身开始办公。
到了天擦黑时候,鲲鹏回来了:“大人,知县大人身边那个叫阿岚的小厮去了杏林医馆,请了孟大夫去县衙内宅了,孟大人的女儿孟姑娘也跟着过去了!”
胡英志懒洋洋看了过去:“孟姑娘?是孟婉茹么?”
鲲鹏道:“正是孟婉茹孟姑娘!”
胡英志轻轻问道:“孟家父女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杏林医馆有两位大夫,父亲孟庆龙医术不错,口碑也好;女儿孟婉茹则是位女医,只给女人和小孩子看病,医术倒也马马虎虎。
林佳请了孟氏母女过去,难道内宅有人病了?是见过好几次的那个女孩子么?
还是林佳自己身体不舒服,请了孟大夫过去,根本没孟婉茹什么事,只是孟婉茹想要接近年轻的知县大人,上赶着也去了……
雄鹰在一边“哧”的一声笑了:“这位孟姑娘,每次见了咱们大人,都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还给咱们大人做——”
他正说得兴高采烈,谁知一抬眼便看到胡英志眼睛微眯正看着自己,眼神冰冷,顿时一凛,忙噤口不言了——大人最讨厌爱搬弄是非的人了!
思索片刻之后,胡英志眼睛微微眯着,轻轻道:“鲲鹏,你去铺子里拿些上好的胭脂水粉,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发去杏林医馆。”
孟大夫老于世事,不会轻易上他的当,此事还须从孟婉茹身上入手。
鲲鹏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外面早已黑透了,明间内灯火通明。
林佳端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孟大夫坐在锦凳上,正为林佳把脉。
玉栀侍立一边,专注地看着。
孟婉茹在靠东墙摆着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正好能够看到林佳的脸。
她先细细地把林佳的脸鉴赏了一番,发现这位少年知县生得虽然有些瘦弱单薄,可是当真俊俏得很。
看罢林佳的脸,孟婉茹的视线又落在了林佳的衣服上。
林佳穿着一件半旧青色圆领锦袍,那衣料瞧着普通,却是上好的雪山彩锦,价比黄金呢!
孟婉茹心跳有些快,游目四顾,打量着明间内的摆设,发现明间内瞧着素雅简单,可是家具全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摆放的花瓶,也都是上好的碧瓷!
她的视线又移到了一旁立着的玉栀身上,心道:如此美貌清雅的丫鬟,身价银子怕不得四五十两白银?若是再会些才艺的话,二三百两身价银子也不一定能够买到……
现在看来,这位年轻的林知县,不但生得俊俏,而且家财万贯,只是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夫人……
孟婉茹眼珠子一转,招手示意玉栀过来,笑盈盈轻轻道:“这位姐姐,奴家想要方便一下,烦请带路!”
玉栀引着孟婉茹出了明间,去了净房。
从净房出来,孟婉茹用香胰子洗罢手,从手腕上褪下菊花纹银镯子塞给了玉栀:“小小物件,不值钱的,姐姐拿着玩吧!”
玉栀无功不受禄,怎么会接她的东西?便笑着坚决推了过去:“姑娘有话请说,这倒是不必的!”
孟婉茹让了两让,见玉栀态度坚决,看来是真的不敢接,便顺势把银镯子又戴了回去,亲热地拉着玉栀的手,笑眯眯道:“姐姐如何称呼?”
玉栀含笑道:“奴婢名叫玉栀。”
孟婉茹握着玉栀的手,道:“玉栀你真是好容貌,即使在照县,像你这样容貌的丫鬟也是罕见,我一见你就喜欢得很呢!”
玉栀微微一笑:“孟姑娘才美呢!”
这位孟姑娘,生得小头小脸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浑身上下小巧玲珑,凑在一起也算俏丽,只是一脸精明相,有些精明外露,把别人都当傻子,以为世上只有自己一个精明人。
孟婉茹拣着那不花钱的奉承话,尽情说了好多,然后才进入正题,装作若无其事道:“玉栀,知县林大人瞧着真是年轻有为,不知家中可否有……家室?”
玉栀有些调皮道:“我家公子自然是有家室的!”
她说着话,一双晶莹的妙目却观察着孟婉茹,瞅着孟婉茹的反应。
孟婉茹脸色不变,依旧笑盈盈道:“是么?林大人是做大事的男子汉,是大人物,大人物自然都是早早娶了妻子的,只是不知林大人有几房小星?”
玉栀已经弄明白了,这位孟姑娘的目标不是成为林夫人,而是有意成为姨娘!
她笑嘻嘻道:“孟姑娘,我和你闹着玩呢,我们大人今年才十六岁,怎么可能有妻室!”
这位孟姑娘瞧着有十七八岁了,这样说的话,她会不会知难而退?
孟婉茹笑容更加甜美:“照县有句俗话,叫‘女大三,抱金砖’,林大人年纪小的话,正需要寻一个大些的体己人照顾他呢!”
玉栀狡黠一笑,道:“咦?我们公子是不是在叫人?”
说着话,她抬脚进了明间。
孟婉茹也跟着进去了。
孟大夫开了药方便要告辞。
林佳起身送到了廊下。
孟婉茹虽然跟着父亲往外走,可那双亮晶晶的小眼睛似黏在了林佳身上,临走前,又柔情万种瞟了林佳一眼,道了声“奴家告辞”,这才随着孟大夫离开了。
清茶在一边看了,不由撇了撇嘴——这个孟姑娘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过她转念一想,心中又道:孟姑娘若是再见公子一两次,绝对会被活活冷淡走,也就玉栀能够忍受公子的无聊无趣和阴沉沉了……
阿岚刚把药抓回来,外面就下起了雨。
玉栀在正房廊下的暖阁里一边熬着药,一边拿了本《史鉴》读着玩。
外面的雨愈发大了,细密清脆的“啪啪啪啪”声不绝于耳,寒意似乎无处不在。
玉栀听着雨滴打在屋檐上和青砖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心中涌起些薄薄的凄凉,便单手托腮听了起来。
待药熬好,玉栀用碧瓷碗盛了,用凉水冰了冰,待温度适宜,便又备了些薄荷糖,然后用托盘端着药碗进了卧室。
林佳面露难色看着玉栀手中的药碗,一点要接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玉栀微微一笑,从荷包里取出了一粒半透明绿盈盈的薄荷糖,用纤细白嫩的手指夹着递到了林佳唇边。
林佳下意识就要含住玉栀的手,玉栀却调皮地闪开了。
她得意洋洋把那粒薄荷糖放进了自己口中,含着薄荷糖道:“公子,您把药喝了,我再喂您吃薄荷糖!”
见玉栀把自己当小孩子哄了,林佳心中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乖乖地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
玉栀见状,忙取出了一粒薄荷糖填到了林佳口中,然后飞快缩了回来,笑眯眯含着薄荷糖道:“我最喜欢薄荷糖,最喜欢薄荷气味,公子你喜欢么?”
林佳神情复杂看着玉栀,突然低声道:“玉栀,我还是有些难受……”
玉栀闻言,忙道:“那怎么办?要不我——”
林佳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道:“你今晚还睡在锦榻上吧,我夜里要茶要水也方便;再说了,万一夜里我再有什么不妥,叫你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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