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带着赫连杉、杨欣和胡英志去了县学,四人在县学里踏勘了一番,到了傍晚,又一起去了养生堂视察。
待一切事毕,林佳这才回了县衙内宅。
玉栀迎了林佳进了明间,见林佳脸色苍白唇色浅淡,忙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林佳声音沙哑:“头好疼……”
玉栀忙让林佳进了卧室,帮他脱去外衣,扶着他在拔步床上躺了下来。
她拿出薄荷油涂抹在了林佳太阳穴,然后轻轻按摩起来。
玉栀按摩的时候,林佳觉得头疼有些缓解。
可是玉栀一停下来,林佳便又觉得头疼欲裂,难受极了。
玉栀忙道:“公子,不如让阿岚去请大夫吧!”
林佳轻轻“嗯”了一声。
玉栀一边给林佳按摩头部,一边道:“胡英志已经盯上孟大夫的杏林医馆了,杏林医馆怕是不能再去了吧?”
林佳轻轻道:“孟先生倒是无妨,你叫阿岚进来,我有话要吩咐……”
阿岚很快进来了。
玉栀怕林佳有事要交代阿岚,自己在这里不方便,就出去给林佳煮红姜茶去了。
林佳看着阿岚:“我让你派人看着杏林医馆,看到什么没有?”
阿岚忙道:“公子,派去的人说杏林医馆正常得很,孟大夫出诊,他那个徒弟秦海明看店,倒是孟姑娘一直没出门,据说在准备嫁妆!”
林佳听了,闭上眼睛,缓缓道:“让他们继续看着杏林医馆,胡英志那边也不要放松,尤其是他那个弟弟,那是胡英志的软肋……”
他生来多疑,表面上虽然表现得光风霁月,其实疑心颇重,从来不肯轻易信人,因为这些年来,他上的当实在是太多了……
玉栀见阿岚出去请孟大夫了,这才端着一碗红姜茶回来侍候林佳。
林佳倚着靠枕,就着玉栀的手尝了尝红姜茶,发现甜甜的热热的,味道有些怪,但是喝了几口之后,身子似乎开始热了起来,头也没那么疼了,便撒娇道:“玉栀,我好难受……”
玉栀忙道:“没关系,我喂你喝!”
她拿了银汤匙,一口一口舀了喂林佳喝了。
一碗红姜茶喝完,林佳觉得好受了些。
见玉栀要走,他顿时又觉得浑身发冷,头疼欲裂,整个人被孤独和凄清笼罩着,玉栀似乎是唯一的温暖和救赎,他可怜兮兮看着玉栀:“玉栀,你陪着我,让她们做一碗热汤面送过来……”
玉栀最看不得林佳这样子了,当下忙道:“我这就去说!”
她都快走到卧室门口了,忽然听到林佳的声音自身后幽幽传来:“面多煮一会儿,不要放太多青菜……”
玉栀:“……”
我的公子哟,你都病了,还要挑三拣四!
交代过许二娘子之后,玉栀便过来陪着林佳坐着。她一边帮林佳按摩头部,一边陪着林佳闲聊,以转移林佳的注意力。
林佳有气无力问玉栀:“你刚才的红姜茶怎么弄得那么快?”
玉栀笑嘻嘻就是不肯说。
林佳好奇心被勾上来了,非要问她。
玉栀便笑着道:“我怕你听了又要晕倒!”
她月信来了,虽然不曾痛经,可是许二娘子担心她受凉,还是给她煮了一大壶红糖姜茶炖在炭炉上,因此玉栀那么快就端着一盏红糖姜茶过来了。
林佳:“……”
他的脸当即红了。
玉栀正耐心地按摩着林佳的脑袋,忽然听到林佳问道:“玉栀,你今年多大了?”
“我是十月十六的生日,已经满十五岁了!”玉栀笑嘻嘻道。
林佳闷闷道:“我是十一月二十一的生日,比你大两岁。”
玉栀笑了,搓了搓林佳的耳朵:“不到两岁呀!”
又道:“今年我不知道,没给你做长寿面;等到了明年十一月二十一,我一定下厨给你做长寿面……”
两人絮絮地说着话,倒是温馨得很。
一时清茶送了热汤面过来,玉栀服侍林佳吃了面。
林佳正在漱口的时候,阿岚陪着孟大夫过来了。
孟大夫今日上午才从县衙见了林大人回去,谁知下午便收到了林大人派人送去的丰厚贺礼,心中更加感动,因此骑了一匹健驴,带了个药童急急就过来了。
给林佳看脉息之后,孟大人又细细交代了一番,这才告辞离去了。
林佳病着还在房里,玉栀便做了主,悄悄吩咐阿岚封了五两银子做谢仪,让阿岚送孟大夫回去,然后换个药铺去抓药。
因为李王妃的存在,凡事还是小心点好。
一直折腾到了半夜,林佳这才喝了药睡下了。
玉栀早累得眼都快睁不开了,待林佳睡下,她闭上眼睛,天旋地转一般,很快便跌入了黑甜乡。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佳这一病,一直到了腊月二十八还没彻底痊愈。
玉栀有些着急,把林佳内书房的书全都翻完了,发现都是些史书、农林书籍和诗词,却没有医书,便打算玉川书肆瞧瞧去。
她在读《史鉴》的后汉书卷的时候,曾读到《华佗传》里面记载有华佗的一句话——“吾有一术,名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当导引。体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怡而汗出,因以著粉,身体轻便而欲食。普施行之,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
既然华佗练习五禽戏,能够“消谷食,益气力,除百病,能存行之者,必得延年”,那么林佳如果也能练习五禽戏的话,会不会身体就变得强健起来,就没这么容易生病了?
傍晚的时候林佳喝罢汤药睡下了,玉栀便和清茶一起出了县衙东侧门,一起往向玉川书肆去了。
都快过年了,玉川书肆隔壁的菜肉铺子越发的热闹起来,而玉川书肆却冷清依旧,偌大的书肆里空空荡荡的,只有满架的书静静伫立着,连先前杨木书案后也空荡荡的,那个年轻书生打扮的老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玉栀最喜欢这样的氛围了,忙与清茶一起走了进去。
她转悠了一圈,在角落的书架上寻到了一本李当之著的《李当之药录》,忙认真翻看起来。
李当之是华佗的弟子,说不定在他的著作里,会提到五禽戏呢!
清茶见玉栀看得专心,有些无聊,便到隔壁菜肉店去买大苹果了——照州盛产苹果,清脆甘甜,很是美味,玉栀很喜欢吃。
玉栀正看得专心,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里面传来,便抬头看了过去,发现书肆的那个年轻老板陪着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秀美青年走了出来。
她定睛一看,认出这位秀美青年正是胡英志,不由一愣。
胡英志下意识地抬眼看了过来,也认出了玉栀。
他心中一动,上前道:“玉栀姑娘,你看医书做什么?”
他的喉咙受过伤,声音低哑而缠绵,仿佛天生脉脉含情,令人不好意思拒绝。
玉栀心中警惕,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甜美,屈膝行了个礼道:“见过胡大人!”
又道:“奴婢想看看哪本书里有华佗创的五禽戏。”
胡英志听了,桃花眼含着一丝笑意,打量了玉栀一番,走到玉栀身旁,伸手从书架的最高处拿下了一本书,递给了玉栀:“你看看这本书吧!”
玉栀接了过来,见是陶弘景的《养性延命录》,便翻开打算找找看。
胡英志低头瞅了一眼,声音低哑温柔:“在三百七十二页。”
玉栀翻到了三百七十二页,果真找到了这样一段话——“虎戏者,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也。鹿戏者,四肢距地,引项反顾,左三右二……”
正是关于五禽戏的详细记载!
玉栀心中一喜,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胡英志垂目看向玉栀,发现她今日打扮得素净得很,梳着简单的桃心髻,只插戴了两朵鹅黄的腊梅花,耳朵上戴着一对银丝珍珠耳坠,晃晃悠悠的,怪可爱的。
她脸上明显脂粉未施,可是肌肤晶莹洁白,眉毛不画而翠,樱唇不点而红,真是天然美丽。
玉栀今日身上穿着件交领白绫绣花袄,拦腰系了条鸦青缎裙,瞧着腰肢纤弱得很,令他不由生出几分怜惜。
胡英志有些迟疑,因为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一种陌生的情感。
他立在那里,静静看着玉栀读书。
见玉栀读得如此专心,把自己都忘记了,胡英志唇角微翘,低头浅笑——玉栀真的好可爱!
玉栀已经把陶弘景关于五禽戏的记载看完了,心中欢喜,打算买这本书,转念一想,抬眼看向胡英志,笑眯眯问道:“胡大人,您怎么对这本书这么熟悉?”
胡英志双目似含情意凝睇着玉栀,声音如同叹息一般温柔低回,带着些无奈:“不过是久病成良医罢了!”
玉栀闻言,忙又问道:“那胡大人您练过五禽戏么?”
胡英志点了点头,道:“我一直在练,坚持了好几年了。”
玉栀不肯轻易放弃,细细打量了胡英志一番,看看他白得快要透明的脸,再看看嫣红得不健康的唇,又看看他柔弱的小身子,心中顿时被巨大的失望笼罩了。
胡英志见玉栀双肩耷拉了下来,整个人散发出的失望都快要凝结成实体了,不由笑了,柔声道:“五禽戏适合我,如果是林大人的话,我建议林大人练太极拳。”
玉栀一听,忙道:“书肆里有没有关于太极拳的书?”
胡英志摇了摇头,道:“这里没有。”
玉栀一听,又开始失望了。
胡英志有些不忍心,便道:“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赫连大人家传的拳法便是太极拳,你可以去问一问。”
玉栀闻言,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嫣然一笑道:“我这就问问去!”
胡英志抬眼看了看外面已经黑苍苍的天色,道:“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玉栀顿时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她笑着打量着胡英志:“胡大人,咱们两个一起走,估计得我保护您!”
胡英志:“……”
玉栀四处看了看,道:“咦?书肆的老板呢?”
她想买这本《养性延命录》呢!
胡英志默默指了指自己。
玉栀:“……胡大人,你究竟有多少生意呢?”
胡英志微微一笑:“我喜欢做生意,喜欢让钱生钱。”
玉栀也笑了,道:“这本书多少钱?”
胡英志知道她不爱占小便宜,便道:“这本书二钱银子。”
玉栀闻言,从荷包里取出二钱碎银子,认认真真递到了胡英志手中:“胡大人,告辞了!”
她拿着书出去寻清茶去了。
胡英志一直立在那里,看着门外。
片刻后,他看到玉栀左手拿着书,右手与另一个女孩子抬着一筐苹果从书肆门前走了过去。
胡英志低声道:“鲲鹏,你去送玉栀姑娘回县衙!”
鲲鹏答应了一声,从里面的帘子后面走了出来,追了出去。
谢玉川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心道:胡大哥从来不曾和女人说这么多话,难道他喜欢上方才那个女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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