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天气湿热。
玉栀一行人带着伞到了外书房院子外面。
院子门口立着小厮,见玉栀过来,忙道:“侧妃,李管家在里面,奴才先去禀报!”
玉栀笑着点了点头。
见那小厮进去了,叶灵低声嘀咕道:“李管家好厉害,连侧妃过来也敢阻拦!”
玉栀笑了:“这才说明李管家管得好呢!”
叶灵拍马屁没拍到了马蹄上,顿时不敢再说了。
玉栀看着院中隐隐透出的绿意,低声道:“若是连李瑞也不相信,这世上的人我又能信任几个!”
李瑞刚洗过澡,正在换衣服,得知侧妃来了,当下就拿着白玉腰带迎了出来,一边沿着游廊往外走,一边系着腰带。
到了大门内,他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服,恰好听到了玉栀的那句话——“若是连李瑞也不相信,这世上的人我又能信任几个”。
他一时百感交集,鼻子一阵酸涩,低头愣了片刻,这才迎了出去:“见过侧妃!”
玉栀含笑打量着李瑞,发现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披散了下来,身上穿着玄色纱袍,腰间围着白玉带,越发显得清瘦,便道:“你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瞧着太瘦了!”
李瑞垂下眼帘,答了声“是”,引着玉栀进了外书房院子。
叶灵听到了玉栀的话,心知侧妃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当下心中又愧又悔,脸也有些热。
玉栀到了正房廊下,便不再进去了,立在廊下问李瑞:“刘先生还在里面?”
李瑞看了看里面,道:“刚给老王爷泡过药浴,刘先生正在针灸!”
玉栀摆了摆手,待众人都退远了一些,这才压低声音问道:“老王爷的情况怎么样?”
李瑞见玉栀眼中带着担忧,知道她盼着老王爷病情稳定,好带老王爷进京疗治,便道:“今日还不太好,早上老王爷大便失禁,弄了一床,我已经看着人收拾过了!”
他衣服也弄脏了,所以才扔了衣服,又洗了个澡。
玉栀叹了口气,道:“外书房院子我就交给你了,全换成我们的人,不要让别人混进来!”
李瑞点了点头:“我会小心的!”
玉栀见人都足够远,便低声道:“咱们王爷不在京城,我担心姜蓁出什么幺蛾子!”
她最担心的便是永泰帝立姜蓁为皇后。
林佳虽然不在乎这个,可是姜蓁若是成了皇后,后宫必定控制在姜蓁手中,将来有的麻烦。
李瑞抬眼看向玉栀,柔声道:“你放心,我就会交代刘先生的!”
清茶端着茶盏,看着小世子。
都说小世子像王爷,可是她倒是觉得小世子像玉栀,性格活泼,生性好动,生机勃勃,满眼都是生气。
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那人说了,这药剧毒,一口要去就没命了
可是如果世子不死的话,她的女儿会死的!
想到这里,清茶终于下定了决心,端着细白瓷茶盏送到了世子的嘴边。
阿荫玩了好一阵子了,正有些渴,见水递过来了,就有些想喝,可是见茶盏不是自己常用的水晶杯,便有些犹豫。
清茶弯下腰,手一倾斜,就要喂阿荫。
阿荫往后闪了闪。
清茶心里一急,抓住阿荫就要强喂。
正在这时,耶律晓右手闪电一般伸了过去,用巧劲一把夺过了清茶手中的茶盏,左手却抱起了阿荫。
清茶愣在了那里。
耶律晓迅疾后退了疾步,大声道:“李寒星,让人去小厨房逮一只兔子过来!”
李寒星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了,当即叫人去逮兔子,自己却护在了耶律晓和阿荫的面前。
这时候叶碧和锦儿也跑了过来,都有些奇怪,忙问道:“怎么了?”
清茶脸色苍白,勉强笑着道:“我我怕世子渴这才给世子端水”
耶律晓双目幽深,轻轻道:“是么?那这水你敢喝一口么?”
清茶已知事情暴露,身子颤抖着,口中道:“我敢”
计划既已失败,女儿是救不回来了,王青玉也不要她们母女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耶律晓果真把茶盏递到了清茶嘴巴。
清茶心一横,就着耶律晓的手喝了一大口,直觉浓重的甜味也压不住苦涩,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从舌根到喉咙都麻木了。
耶律晓飞快地把茶盏移开,递给了李寒星。
锦儿也跑了过来,眼睁睁看着清茶的嘴角沁血,整个人委顿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玉栀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当下疾步走了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见清茶委顿在地上,嘴角眼角鼻子都在流血,玉栀当即单膝跪了下去:“清茶,你怎么了?”
清茶直觉身体很冷,明明是湿热的天气,可是她冷得打颤,心里什么都明白,可是却不能言语,只能看着玉栀。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玉栀,可是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可怜她的紫儿还在那歹人手中,不知死活
玉栀深吸一口气。急急吩咐道:“快去请刘先生过来!”
清茶伸手紧紧抓住了玉栀的手,嘴巴张了半日,然后闭上了眼睛,手也松开玉栀落了下去。
李寒星蹲下身子在清茶鼻端摸了摸,道:“侧妃,已经断气了!”
玉栀不肯相信,可是看着清茶七窍出血,她自然明白,清茶是真的死了。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阿荫的一声“母亲”唤回了玉栀的神智。
玉栀起身,接过投向自己怀里的林荫,看向大步走过来的李瑞,吩咐道:“李瑞,你先安排清茶的丧事,在场的人都跟我去明间!”
到了明间,玉栀抱紧阿荫,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寒星、叶碧和锦儿,道:“都起来吧!”
又看向在东边圈椅上坐下的耶律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耶律晓手里捏着小厮送过来的兔子,神情冷静得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起身拱了拱手道:“侧妃,请让我用兔子试试吧!”
玉栀点了点头。
耶律晓一手捏着兔子的嘴巴,一手把茶盏里剩余的水倒进了兔子嘴里。
肥硕的兔子拼命地挣扎着,可是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就不会动了,嘴巴眼睛耳朵里都流出了血,眼睛最终闭上了。
耶律晓抬起已经死去的兔子让玉栀看:“侧妃,这茶水里有剧毒!”
玉栀担心林荫害怕,忙去捂林荫的眼睛。
林荫眼睛亮晶晶看着那兔子,一脸的兴奋,一点都不害怕。他伸手拿开母亲的手,饶有兴致地看着耶律晓喂兔子喝药。
玉栀紧紧抱着林荫,一想到方才清茶的死,心里就如油煎一般,哑声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耶律晓和李寒星便你一眼我一语把当时的情况说了。
叶碧吓得脸色苍白,当即就跪了下去。
阿荫这会儿也静了下来,凤眼中带着超出年龄的成熟:“母亲,我想着这茶盏不是我的水晶杯,就没有喝,可是那个清茶非要喂我,幸亏阿晓叔叔救了我!”
他从小用特制的一个水晶杯喝水,见不是自己的茶盏,自然就不可喝。
玉栀这会儿全都明白了,她郑重起身,给耶律晓屈膝行了个礼:“多谢!”
耶律晓看着玉栀,垂下眼泪,回了个礼。
他清楚玉栀对林佳的影响力,这才玉栀又欠了他一个人情,总有还他的时候!
耶律晓李寒星离开之后,玉栀看向跪在地上的叶碧,淡淡道:“我交代过你不要离开的,你做什么去了?”
叶碧满脸是泪:“侧妃,奴婢解手去了,想着很快就回来,没想到清茶居然会”
她向前膝行几步,抬头看向玉栀,脸上眼泪纵横:“侧妃,求您看在奴婢平日勤谨的份上,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定会小心照看世子的!”
玉栀淡淡道:“你就算内急,也该让锦儿帮你看着的,可是你没有。”
见叶碧怔怔看着自己,玉栀道:“你这次犯了大错,按照王爷定的规矩,是该杖杀的,你伺候我久了,我留你一条命,放你出府,你走吧,你的东西全部带走!”
叶碧顿时泪如泉涌,捂住嘴哭了起来。
叶灵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侧妃要赶叶碧出去,忙跪了下来,哭着道:“侧妃,我姐姐一向勤谨,只是这次大意了,求侧妃不要赶姐姐出去!”
叶碧泪眼朦胧看着玉栀:“侧妃,奴婢不敢了,求求您了!”
玉栀心里也有些矛盾,到了此时,她才发现她能用的丫鬟太少了,叶碧若是离开,叶灵势必也要离开,她这里人就不够用了。
思索片刻之后,玉栀压抑住满心的烦闷,沉声道:“叶碧,你出去找管家领十杖,若有再犯,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叶碧闻言欢喜极了,当即道:“谢谢侧妃!”
她用力抹了把眼泪,这才起身退了下去。
玉栀看着叶碧走远,心里乱糟糟的。
她一向小心防范,却没想到危险居然距离阿荫这么近
到了下午,李瑞过来了,他拿出一个碧色绣白梅花的很旧的荷包让玉栀看。
玉栀轻轻道:“这是很多年前我送给清茶的,没想到她还留着”
李瑞从荷包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胭脂盒子,拧开盖子后让玉栀看。
玉栀看着里面的白色粉末,抬眼看向李瑞。
李瑞眼睛微眯,低声道:“侧妃,这就是清茶服下的毒,刘先生已经验了,是精炼鸩毒,一般人根本得不到!”
玉栀心里其实全明白了,清茶怕是被人收买,来害她的阿荫!
玉栀伸手摸了摸在她身边睡熟的阿荫胖乎乎的手,心中仅余的那点对旧人的温情一下子烟消云散。
她已经不是她,那些活在记忆中的人也早已不再是昔日的模样。
她会往前走,也会抛掉心底那些温情。
过了十五日,李瑞派往照县打听清茶和王青玉的灵鹊回来了。
玉栀立在栏杆前,看着栏外那丛盛开的月季花,眼睛黑沉沉的。
灵鹊继续回禀:“属下问了四位王家的邻居,都说清茶是五月份才带着女儿离开家的,她之所以离开家,是因为王青玉和同街的钱寡妇好上了,拿着刀逼着清茶和女儿离开。清茶带着女儿离开之后,就没了音信,属下一路探听,找到了清茶在青州歇过脚的客栈,得知清茶的女儿在客栈被人偷走了,清茶第二天就不见了”
玉栀心里全都明白了,是有人用清茶的女儿威胁清茶,让她等在商州来找自己。
也就是说,即使她当时没看到清茶,清茶也早晚会找上来的。
灵鹊又道:“属下继续探查,最后终于发现偷走清茶女儿的人,和姜府大管家李存要的二弟李存明形容颇为相似,可是去追李存明的时候,他得到消息已经跑了,他居住的客栈房间里有一个箱子,里面有一具小女孩的尸体,已经死了一个月了!”
玉栀伸手折了一朵粉白的月季花,轻轻扯下一片花瓣,低声道:“王青玉和那个钱寡妇,不能留了,这件事交给你了!”
她心里已经明白,这次又是姜蓁的一个计谋。
她早晚会还回去的!
至于清茶,她虽然气清茶来害阿荫,却也要为清茶报仇!
怎么能被辜负的人死去,而那对奸夫淫妇却逍遥快活?
灵鹊答了声“是”,悄悄退了下去。
李瑞一直静立在一边,这时候走了过来,低声道:“侧妃,我再从我的别庄选几个丫鬟过来吧!”
他舅舅爱收养孤儿,如今都在李瑞的庄子里养着,倒是可以选几个得力的人过来。
玉栀“嗯”了一声,怔怔看着外面在风中摇曳的一株狗尾巴草,脑海里浮现出初见面时清茶稚气的笑,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姜蓁,你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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