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栀发现自己遇到所谓的文疯子了,她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金秀珠——金秀珠这么疯狂,不怕她恼羞成怒,命人当场打死她?
可是很快她就明白了,金秀珠这是故意在人前宣扬这些丑事!
金秀珠却感觉不到玉栀的讽刺。
她得意洋洋抬着下巴看着四周的人,最后视线落在了端坐在罗汉床上的玉栀脸上,声音中的得意都快抑制不住了:“我腹中孩儿的父亲,自然是老王爷!”
说话的同时,她的手轻轻笼在了自己的腹部。
金秀珠心里清清楚楚,为了不被灭口,她必须要把自己怀了兴平郡王骨肉的消息宣扬大声出来。
知道不是林佳的种,金女医这才稍微缓了口气,抬手抹去了额头的冷汗——不是王爷的种就行,若是的话,那可太可怕了!
玉栀遇事不惊,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看了金秀珠一眼,又看向金女医,面无表情:“金女医,请先看看令爱的脉息。”
金女医刚刚放松了些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咬着牙走了过去,手指搭在了金秀珠的腕上。
片刻之后,金女医脸色苍白,拉着金秀珠跪了下来:“奴婢的女儿奴婢对不起王爷侧妃”
话音未落,她就拉着金秀珠开始磕头:“侧妃饶命!侧妃饶命!”
金秀珠甩开了金女医的手,背脊挺直跪在那里——她都怀了老王爷的儿子了,以后就是和亲王林佳的后妈,白玉栀的主子了,怕什么!
玉栀大眼睛微眯看向金秀珠,淡淡道:“薄荷,荆芥,把金姑娘请到西厢房休息,你们俩陪着她。”
李瑞和她说过,薄荷和荆芥身手很好,让她们先看着金秀珠吧!
至于金秀珠腹中的胎儿,金秀珠自称是兴平郡王的,就一定是兴平郡王的?
主动权并不在她金秀珠手中!
金秀珠自己站了起来,看着玉栀冷笑了一声:“我自己会走!”
她转身出去了。
薄荷和荆芥自然跟了上去。
金女医跪在地上,额头贴在了地毡上,哪里还有脸见玉栀。
玉栀温声道:“寒林,扶金女医起身坐下!”
金女医不肯起来,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看着玉栀:“求侧妃救秀珠一命!”
她久经世事,积累了不少生存智慧,自然比金秀珠看得更远更深。
林佳生得清俊文弱,看似无害,其实最是心狠手辣,弄死秀珠就像捺死一只蚂蚁,眼睛怕是都不会眨一下。
而玉栀看上去像是心机深沉的女人,其实做人做事都有一个度,在某种程度上称得上善良。
偌大的和亲王府,也就白侧妃拥有影响和亲王林佳的力量了,如今秀珠做的事其实是触了林佳的逆鳞,要想活命,必须求白侧妃!
看着金女医额头上被地毡印出的痕迹,玉栀不由叹了口气,想起了金女医两次给她接生以及这几年来兢兢业业照顾她和阿荫的情景,便凝视着金女医,温声道:“起来好好说话!”
得了玉栀这句话,金女医抹了一把眼泪,扶着寒林起来了。
寒林引着金女医在一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玉栀倚着黄花梨木小炕桌坐着,白嫩的指尖在小炕桌上弹了弹,这才道:“金女医,这件事王爷知道了,一定会震怒。”
这是林佳心里有难以决断之事时的习惯性动作,不知不觉她也做了出来。
金女医接过寒林递过来的帕子,拭去眼泪,哭红了的眼睛看着玉栀,说出了自己的底线:“侧妃,奴婢不求别的,能够保住秀珠一条命即可!”
玉栀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半日方道:“我尽量。”
金女医知道玉栀从不肯轻易给人承诺,这句“我尽量”,就代表着玉栀应承了这件事,玉栀会尽力,至于能不能成,那就看老天爷了!
她心中感动,起身又跪了下去:“多谢侧妃!”
金女医离开之后,玉栀看向寒林:“你去西厢房好好问问,再去与阿岚对照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岚此时应该正在盘问老王爷。
寒林答了声“是”,慢慢退了出去。
玉栀单手支颐靠着小炕桌坐着,半晌方叹息了一声,起身慢慢走到廊下。
锦儿和春雨忙上前扶着她。
玉栀走到栏杆前,抬眼看向天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雪花细密,簌簌地下着,落到地上却立刻不见了。
她趴在栏杆上,伸出手摊开,白玉屑般的雪花落在她手掌心,很快就化成了水,凉阴阴的。
玉栀很讨厌金秀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可是金女医对她很忠心,而且出了不少力,作为金女医的主子,她自然要为金女医出头,去救她讨厌的金秀珠。
锦儿算了算时间,发现玉栀该用午膳了,便柔声道:“侧妃,午膳想用些什么?”
玉栀想了想,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小时候吃过的扣碗,明明都是看上去很油腻的食物,可是却肥而不腻,美味得很,尤其是荠菜肉扣碗或者条子肉扣碗,那肉简直是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想到这里,玉栀觉得自己饥肠辘辘,饿得能吞下一头牛了。
她当即吩咐锦儿:“小厨房不是请来了一位宛州大师傅么?让他做几样宛州风味扣碗吧,荠菜肉、条子肉、丸子、莲条、素丸这五种扣碗一定要有,记得扣碗下面要放炸过的红薯条!”
锦儿从来见侧妃吃过如此油腻的食物,不禁莞尔,答了声“是”,冒着雪跑了出去。
林佳回来的时候,玉栀正面对着一桌子扣碗大快朵颐,吃得虽然斯文,但一看就知道她吃得很香。
见林佳进来,玉栀扬了扬眉,示意林佳陪她一起用。
林佳脱了外面的大衣服,只穿着件玉色锦袍在玉栀对面坐了下来。
春雨带了樱桃和倚云上前服侍林佳用香胰子洗了手,然后都退了下去。
林佳拿起牙箸,看了看满桌的扣碗,只觉无处下箸。
玉栀见状,认真地观察了一番,然后从条子肉下面夹了个炸红薯条喂给了林佳。
林佳尝了尝,发现红薯条外焦里面,又因为浸了条子肉扣碗的汤汁肉香浓郁,还挺好吃。
见一向不吃肥肉的林佳试着吃了块透明的条子肉,玉栀颇有一种得遇知己的喜悦,笑盈盈林佳吃,口中道:“阿佳,你别用牙齿,看是不是入口就化!”
林佳慢慢吃了,觉得果真是入口即化,便笑着道:“确实不错!”
玉栀自己夹了一块薄而透明的条子肉慢慢吃了,这才道:“这个菜我也会做,选三层的五花肉煮到七成熟,捞出后切成方块,抹上一层蜂蜜开始炸,炸成金黄色就捞出来,切成薄片备用。先在小瓦碗的碗底铺上切好的葱姜蒜和炸好的红薯条,浇上些老抽,再整齐地铺上条子肉片,然后就放在蒸笼里蒸一个时辰,起锅时把盘子正面朝下放在扣碗上,然后用手一扣,半圆形的扣碗就出现在盘子里了看上去是亮晶晶的蜂蜜色,汤汁粘稠鲜美,夹起一片放入口中,立即就化了,醇香软烂”
林佳凝视着玉栀,眼神温柔——他知道玉栀是想家了。
玉栀说着说着鼻子有些酸,眼睛也湿润了。
她垂下眼帘,低声道:“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些想家”
玉栀不想她那自私狠毒的爹娘,她想的是她出生长大的家乡宛州
林佳夹了一片条子肉喂给玉栀吃。
玉栀一下子就忘记了乡愁,自己又夹了一片酥肉吃了,这才道:“阿佳,我怀这一胎好奇怪,就是想吃肉,而且是油腻腻的肥肉!”
林佳忍住笑,道:“我听说母亲怀孕时爱吃什么,就说明腹中的孩子爱吃什么,这说明咱们的孩子爱吃油腻腻的肥肉!”
玉栀大眼睛满是好奇看着他:“这样有道理的话,是谁告诉你的?”
林佳笑了:“自然是刘先生了!”
刘先生堪称医届的哲学家,颇爱在研究医学的过程中格物致知,说话总是很有道理
玉栀想了想当年在青州那个宅子时刘先生对着一株夹竹桃思索人生道理的模样,顿时也笑了起来,方才因故乡食物而起的乡愁一扫而空。
这些年她从宛州到京城,又从京城到青州,再从青州到照县,后来又到了京城,其实故乡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的人在哪里。
想到这里,玉栀眼神温柔看着林佳,柔声道:“阿佳,我好喜欢你!”
林佳闻言,俊脸微红凤眼水淋淋的,怪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就是不敢看玉栀。
玉栀:“”
用罢午膳,林佳看着人在玉栀的绣鞋外面套上鹿皮套靴,服侍她穿上斗篷。
待一切妥当,他就带着玉栀雪中漫步去了。
此时雪已经大了起来,碎羽毛一般飘飞在天地之间,可是地下却还没有积雪,地一点都不滑,很适合散步。
林佳怕玉栀吃了太多肉积了食,因此带着她出来在庭院里走一走。
玉栀穿着大红羽纱面雪貂斗篷,兜帽上很快就落了一层碎雪,与边缘镶的风毛相映成趣,愈发显出了玉栀肌肤似雪眉目浓秀,一双眼睛似黑宝石养在清水中,水汪汪的很好看。
林佳单是看着玉栀的眼睛,就觉得她是深情的人。
而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玉栀的确是深情重情的人,因此处理金女医女儿之事,林佳准备听听玉栀的想法。
林佳握紧玉栀的手,走到了一处红梅前,见玉栀看一朵盛开的红梅,便缓缓道:“玉栀,那个金秀珠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栀知道林佳不在王府的时候,府里的事自有人会禀报他,因此也不过多解释,直接道:“我让寒林和阿岚分别问过了。”
她抬手拂去那朵梅花花瓣上的落雪,低声道:“金秀珠一口咬定是老王爷宠幸了她,令她珠胎暗结。阿岚悄悄问了老王爷,他是用从合义斋买来的酥油泡螺引诱老王爷说出来的,老王爷说都是金秀珠做的,金秀珠在假山上见了他,用酥油泡螺引诱他,扔下来一根绳子,老王爷就爬了上去”
后面的话她实在不好意思说了,一个姑娘家用酥油泡螺引诱一个只有七八岁小孩子智商的成年男人,这过程有什么可说的?反正过程是金秀珠睡了老王爷,结果是金秀珠怀孕了,但是谁也不知道她怀的到底是不是老王爷的骨肉。
林佳觉得自己这位老爹真的好丢脸,做正常人的时候没有节操也就罢了,如今变成这样子了,居然还会被人用酥油泡螺给引诱了。
想到这里,林佳双臂环抱住玉栀的腰肢:“玉栀,这件事你预备怎么处理?”
玉栀抬眼看向林佳,道:“玉梨苑的小厮看守不严,全部打一顿以示惩戒。老王爷还继续住在玉梨苑,让金秀珠住进去照顾老王爷,玉梨苑里面侍候的人全换成身体健壮做事利落的六十岁以上婆子。”
她怕用小厮的话,说不定会与金秀珠不清白;用年轻女仆的话,又担心会引诱老王爷,因此只能用上了年纪身体健壮的婆子了。
林佳见玉栀考虑得如此周全,心中满溢着怜惜,抱紧玉栀,声音微冷:“金秀珠也算求仁得仁了,给她一个父王姨娘的名分,以后她不用出玉梨苑了!”
玉栀“嗯”了一声,道:“若她生下一儿半女,如果真的与老王爷有几分相像的话,就记入玉牒吧!”
林佳点了点头,见雪愈发大了,便道:“咱们慢慢走回去吧!”
这个难题得到了解决,玉栀此时心情放松,娇滴滴依偎着林佳,慢慢走了回去。
大雪纷飞中,一队西夏骑兵簇拥着几辆马车在京城西边尉氏县的驿站外停了下来,等待着大周朝廷负责接待的人出来迎接。
穿着藏青缎面玄狐披风的韩青从马上滑了下来,大步走到第一辆马车前,敲了敲车窗。
待车窗拉开之后,他凑过去问道:“我的娜雅公主睡醒没有?饿不饿呀?”
马车里传出稚嫩可爱的童音:“父王,娜雅醒了,饿了,娜雅要喝牛乳!”
随着娇嫩可爱的说话声,一个小女孩探出头来,满头柔软黑发垂了下来,上面松松戴着一个赤金镶嵌金刚石的王冠,又黑又大的眼睛笑眯眯的,嘴唇花瓣似的,小脸比雪还白,美丽可爱如同堕入凡间的小仙女。
她笑容甜美:“父王,娜雅想您了,要看看您!”
韩青明知道小恶魔一旦露出这样甜美的笑容,就一定有阴谋,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爱女之心,又凑近了一些。
娜雅伸出小胖手,笑眯眯摸了摸爹爹的脸,然后突然捏住了韩青的脸颊,用力一扯。
她是个小姑娘,这样一扯力气居然还不小,韩青俊美的脸上现出刻意夸大的痛苦表情:“娜雅,饶了父王吧!”
娜雅用力又扯了一下,道:“那你答应让娜雅吃肉!”
韩青苦着脸道:“好好好!父王答应让娜雅吃肉!”
娜雅太爱吃肉,已经因为吃肉积食病过一次了,巫医说娜雅不能吃太多肉,韩青这才让娜雅吃了两天素,谁知娜雅就受不了了。
见爹爹答应了自己的条件,娜雅这才松开了韩青的脸颊,小手在韩青脸上抚摸了几下,笑容甜美:“父王不疼了!娜雅给你摸摸!”
韩青美滋滋享受着女儿的安抚。
良辰和美景都立在韩青身后偷笑。
娜雅见韩青不生气,便笑眯眯道:“父王,娜雅也要下车!”
韩青任劳任怨从随行的娜雅的侍女手中拿过一个玉色绣深绿藤蔓的缎面白狐斗篷,把小小的娜雅全给包了进去,裹成了一个小圆球,抱在怀里转身向驿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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