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周怀派人去送消息,上阳殿给的回话却叫人意外,皇后此刻预备出门,不得来陪皇帝用膳。
周怀谨慎地向项晔解释:“沈夫人身体一直不好,皇后娘娘很担心,正要亲自到将军府看望弟妹。”
项晔最近要忙的事太多,一时忽略了将军府里的人,不禁担心:“云裳的身体还没好?”
周怀道:“话是如此,但夫人是真的病了,还是装病不愿进宫,且要等娘娘去看过才知道。之前夫人与太后为了孩子的事有过矛盾,太后心中不安,娘娘亲自去一半也是为了太后。”
项晔本兴冲冲等珉儿来,这下不仅扫兴,更担心云裳,益发连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一直没叫周怀传膳,反急切地等待将军府的消息。
而将军府这边,不想皇后会大驾光临,前呼后拥的队伍到达门前时,把一家子人都惊着了,若是从前,珉儿定不要这些排场,可她现在正扮演着嚣张霸道的人,顺带就应允了这样的安排。
门前,将军府的下人跪了一地,果然不见云裳的身影,珉儿唤起了时常跟随云裳的丫鬟,问她夫人身体怎么样,那丫鬟双眼一红,哽咽道:“夫人越来越瘦,药是吃的,饭却吃不下。”
云裳最初病了,倒也不是被太后气的,她胸上堵住引起的发烧,又疼又磨人,不得喂养孩子,自己也折腾掉半条命,那一阵总算缓过来之后,才因为心情郁郁寡欢,身体才不见好。此刻珉儿见到她时,病怏怏的人身上倒是很干净,清爽的头发整洁的寝衣被褥,看得出来下人们都是用心伺候的。
“你呀……”珉儿本有很多话说,可是看到病弱的人还对她咧开嘴笑,一时心酸难耐,不等说话竟先落下泪来,拉着云裳的手说,“我在这里,只有你一个朋友一个姐妹,云裳,你叫我说什么好?”
这话勾得云裳也忍不住,清泪划过素颜,真真楚楚可怜,珉儿不忍,忙自己先止住了哭泣,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努力笑着:“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我不哭了你也不哭可好?”
“嗯,我不哭了。”云裳很听话,软软地伏在珉儿肩头,但哽咽着,“我以为我会很坚强,可结果没用,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想得快疯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把自己都折腾病了。”
珉儿松了口气:“你自己心里明白,我就放心了,慢慢调养,总是会好的。”
云裳答应着,这才想起来问:“娘娘您怎么来了?”
珉儿道:“放心不下你,太后也不放心,我知道太后是有过分的地方,说了伤你的话,可她是疼爱你才会这样的,你病着她也不安生。你和太后,都是沈哲最重要的人,如今他一个人在外头吃苦,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们。”
珉儿说着叹:“讲这些做什么,你明明最懂事。不说了,我就陪陪你,我和皇上说好了的,待得久久的等天黑前再回家。”
此时乳母将沈云抱来,小家伙被养得白白胖胖,乐呵呵地看着珉儿和自己的母亲。珉儿抱他,他就伸手扒拉珉儿的衣襟要找奶吃,逗得众人大笑,珉儿拍着小家伙的屁股说:“长大了可不能够啊,不然姑娘见了你都该吓跑了。”
云裳许是病中,总会胡思乱想,盼着自己的孩子能有好前途能有好的人照顾以后的人生,便说道:“太后总想把他和小公主撮合一对,娘娘,我若有什么事,您就收了这个女婿吧。”
珉儿生气地说:“你再这么说,我就走了,你要和沈哲一辈子呢,你们还要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云裳含泪:“可我的身体好不起来,我也想好的。”
珉儿心中一转,便道:“好,你若死了,我就把云儿收做女婿,你安心了吗?”
云裳愣了愣,一时泪如雨下,许是认定了皇后会哄她会安抚她,结果真的换来这样的话,她不甘心了,她还那么年轻,还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年华……
珉儿也不管她,抱着云儿满屋子转悠,和乳母说孩子养的太好了,她就快抱不动了,丢下云裳一个人自怨自艾,而她当真就像孩子似的,没人理她了,她反而好了,可怜兮兮地望着珉儿,珉儿这才笑:“不哭了?我没用午膳就出来了,我们一起吃点可好?”
宫里头,梁若君因担心自己是被皇帝或皇后试探,离了乐府后,就急于相见项晔,纵然见到了兄长的随身玉佩,也不敢掉以轻心,显然乐师那边的人比她心智深得多,她则在了完全被动的立场。
听闻皇帝未传午膳,便回玉明宫亲手做了几样皇帝来时爱吃的东西,带着海珠和其他宫女来到清明阁。
门里项晔不得不揉一揉脸,捏出违心的表情,笑着迎出来,嗔怪道:“你这几日辛苦得很,又惦记朕做什么?”
梁若君摆下膳食,等尝膳太监来试过毒,便一样样摆出来请皇帝享用,温柔地说:“皇上不好好吃饭,哪里来力气对付国家大事,臣妾没别的本事,这点事还是做得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打量皇帝的神情,想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些什么,但怎么看皇帝和平日里并没什么两样,梁若君暗暗松了口气,她可以相信乐师真的是秋振宇的人。
“皇后离宫去将军府了,要入夜才归来。”项晔口是心非地说,“等下你就在这里陪着朕,朕把一些积攒了还没看的折子,今日都看了。”
梁若君欣喜地说:“臣妾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项晔摸摸她的手道:“你给朕做了这么可口的饭菜,朕怎么舍得你离去?”
想起方才从玉明宫一路走来时的心情,梁若君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明明心事重重,却又莫名其妙的格外轻松,这会儿才明白过来,是因为皇后不在宫里。哪怕那个女人日日都在上阳殿不见人,可存在与否委实不一样,倘若她能永远不要回来就好了。她就能安安心心和皇帝在一起,宁静而美好的在一起。若是如此,她也不必在乎秋振宇,甚至可以完全抛弃母亲和兄长。
梁若君双手交叠,捧着皇帝的大手说:“皇上握笔辛苦,臣妾给您揉揉。”
项晔笑:“那朕还怎么吃饭?”
梁若君愣了愣,露出傻傻的可爱,见皇帝也笑着,她当真以为自己很讨人喜欢,却不知道,是皇帝为她编制了一场梦,这场梦太美太真实,让她误以为自己是醒着的。
那之后一整天,珉儿在宫外陪伴云裳,梁若君在宫里陪着帝王,本以为相安无事,谁知日落之后,梁若君本是回玉明宫洗漱更衣,随时预备圣驾到来,不想却是上阳殿的宫人先传话来,说皇后娘娘请贵妃前去一见。
海珠拦着不让,怂恿贵妃:“娘娘就说等着见皇上,珉儿再去不迟,您这会子走了,皇上来了见哪个?”
梁若君再三权衡,还是决定前去一会:“她若欺我,皇上也能亲眼看看,免得疑我矫情做作。”
果然,上阳殿等着她的,是对于这一整天待在清明阁里的苛责,其实皇后刚刚才从宫外归来,人都还没进上阳殿,就急着把贵妃叫去,一见面,竟是劈头盖脸地问:“你知不知道清明阁是国事机要重地,你在哪里一整天,想做什么?”
她们早就撕破脸皮了,皇后这么问,梁若君也不意外,可她当真答不上来,毕竟清明阁的确不该是妃嫔流连的地方,皇后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几回,她却在那里从中午待到天黑。
“你在这儿好好想想,想明白了,让人来告诉我。你可是贵妃,你这里做不出规矩,底下的妃嫔都要乱了。”皇后明摆着刁难人,带着宫女走上长桥,赫赫扬扬地回了上阳殿,留下几个宫人看守在这里,监督贵妃静思己过。
天还不冷,可夜风甚凉,梁若君匆匆出门锦衣轻纱不足御寒,秋风一阵阵过,很快就把她的身体吹凉了,而她站在这里,稍动一动,就有上阳殿的人板着脸说:“贵妃娘娘您想好了吗?”
海珠气得浑身发抖,可梁若君却不让她多嘴,她纹丝不动地站在风里,远望着夜色中上阳殿的璀璨,人人都说上阳殿是从凌霄殿落下太液池的明珠,可在她看来,不过是一颗死鱼眼珠,总有一天,她要把这颗鱼眼珠踩在脚下踩烂了。
这样的戾气冲上心门,梁若君恍然一怔,她怎么了,她怎么也变得狠毒起来?
而海珠实在气不过,就给身后的小宫女使眼色,那小宫女便要想法儿去给皇帝通风报信,可是才走,就被上阳殿的人叫住,海珠便嚷嚷:“夜里这么冷,还不许我们去给贵妃娘娘那件披风?皇后娘娘是让咱们娘娘在这儿想事情的,难道是让她吹风受冻,虐待她吗?”
上阳殿的人早就被清雅调教过,见到这光景也不慌,心里都有谱,便互相商量了几句,放那宫女走了。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皇帝一行才匆匆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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