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她如此说,云夫人的脸色才好了些,正要说话,却听见墙院外传来了锣鼓声和欢呼声,竟是迎亲去的喜轿子回来了。
虞折烟笑道:“舅妈还是快去高堂坐着罢,一会新娘子下了轿要给您敬酒了。”
云夫人这笑道:“你一会子你也过去瞧瞧,今日的厨子都是从江南府邸里带来的,菜色也都是你喜欢的。”
虞折烟忙点头答应了,只是云夫人不知晓,顾玠为了虞折烟从江南请了几个极好的厨子,还有什么东西是她吃不到的呢。
朝中的局势越发的紧张,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如何能将皇位坐稳。然而顾映莲却越发的用雷霆手段,制衡朝中所有的人。
其实大臣们都知晓,这个只懂得骄奢淫逸的女人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只有南璟王有这样的谋略。
那些大臣们没有想到,这位太后不去依仗着自己贵为大将军的弟弟,却依靠一个王爷。
而这位曾经品貌非凡的南璟王,居然去做一个女人的面首,这件事情朝中之人皆嗤之以鼻,如此祸乱宫闱的事情,早已传得是沸沸扬扬,可无奈忌惮着顾玠手里的兵权,自然不敢去质疑太后的德行。
而在朝堂上反对顾玠的声音却越来越多,太后桌案上摆放着弹劾顾玠的折子也是连篇累牍。
顾玠在朝中依旧是风扬跋扈的气势,仰仗着自己的军功,全部将旁人放在眼里。
待他回到府邸里,不由自主的往虞折烟的屋子里去了,他从丫鬟那里得知她去了云霈昌的婚宴,这才进了屋内。
他走到床榻前因为实在累的很,连靴子都没脱,便直接倒在枕褥上,隐约间闻见她身上的那股幽香。
顾玠正阖眼在那里想着烦心事,却听见宝潇儿的声音传来,“少爷怎么没去云大人的府邸,瞧着可热闹了,隔着两条街都听到动静了。”
“我自是受人厌恶的,何必去自讨没趣。”顾玠有些赌气的道:“那是她的表哥,与我又有什么相干的。”
宝潇儿将手里拿着的梅花插在瓷瓶里,然后笑道:“其实有一事奴婢也觉得怪,那日奴婢在屋外明明听见云夫人说您告诉她,您要纳妾的,怎么那些女子送来您还恼了。”
顾玠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一下子撩开帷幔,急道:“我几时——”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便顿住了,这才想到当时自己交代云夫人的话,没想到她竟会错了意思。
顾玠这才会想起来,难怪云夫人走的那天晚上他来寻她,她的病情愈发的重了,显然是听了那混账话伤了心,他曾说过今生只娶她一人的,难怪她那样的伤心。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只奔着外面急匆匆的走去。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倒像是身后有饿狼追赶一般。
宝潇儿被她吓得手里的瓷瓶险些摔在地上,只追了上来,问道:“您这是要去哪里,身上还穿着官袍,难道要进宫不成?”
顾玠却并未理会他,只来到府门外,叫小厮备上马,便急匆匆的往状元府而来。
待拜过天地,新娘子便被喜娘搀扶到后院去了。她们这些观礼的女眷们被安排到偏房去了,又送来了新鲜的瓜果,还有一道道菜肴美酒。
虞折烟本来就不喜张扬,也没让舅妈说出自己的身份,所以跟一些商贾之妻同席而坐。
众人见她相貌极美,身上的衣衫也是极为华贵的,对她的身份也是开始猜测起来。若是那些朝廷命妇自是认识她的,可这些妇人自是不知道她的身份。
终于有一个妇人禁不住好奇,忙问了起来。“不曾就见过妹妹,竟不知道妹妹是谁家的夫人?”
虞折烟笑的坦然,“不过是位不知名的小官,不足挂齿的。”
众人见她不说,便也没放在心上,她们自是想不到这位样貌非凡的女子,竟是顾将军的夫人。
原本是商贾家的夫人,自然没有大家闺秀的体统,在饭桌上只说着谁家老爷的风流韵事,或者各家的小妾是如何的争宠。
最后竟开始讨论如何讨夫君的欢心,以及各种收拾小妾的法子。
虞折烟听得可是津津有味,这可远比茶馆里说书的有趣多了。那些菜又是她自小便喜欢吃的,又有绍兴的佳酿,一时间觉得十分的惬意。
坐在她身边的女子问她道:“见你许久不说话,莫非家里的小妾都被你收拾的妥帖了。想来妹妹这样年轻貌美的,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
虞折烟以为她们责怪自己不曾同享经验,便忙道:“我夫君没有什么妾室,我自是不知道这些的。”
同桌而坐的妇人们满脸的艳羡,却听她笑道:“我夫君的饷银极少,又喜好饮酒作乐,子不会有多余的银子来养旁人了。”
谁知她刚说完,房门便刷的一些被推开了,众人不由得转过脸去,待看清来人,都错愕的睁大了眼睛。
众人不认得顾玠,却认识他身上的官袍,满屋子的女眷中,不知是谁喊了句,“这不是顾大将军吗?”
这些女子也是经常听闻顾玠的名号,只说他如何的杀人如麻,狼子野心,却不曾想竟是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之人。
虞折烟才在众人面前扯了谎,没想到他竟然撞了上来,这岂不是要跌了她的颜面。
她只待顾玠那双眼睛还在屋子里逡巡,她只将脸转了过去,只念着阿弥陀佛,希望他不要找到自己。
可偏偏事与愿违,他竟毫不在意的走了过来,对着虞折烟身边的妇人道:“劳烦让一让,让我坐在我夫人旁边。”
听到这话众人忙将目光锁在虞折烟的脸上,顿时她的脸涨得通红,她才说了谎,不过这会子的工夫便被揭穿了。
那妇人忙不迭的站了起来,只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顾玠却毫不在意的坐在了虞折烟身边,满桌子的女眷,只有他一个男人,显得十分的怪异。
虞折烟这才将头转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瞧见我的。”
他笑的张扬,低头在她的耳边轻声的道:“满屋子的女人都往我这里瞧,只有你一个人转过头去,怎么能猜不出来。”
她有些气结,不成想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现在倒好了,满桌子的人谁也不说话了,也不敢去夹盘子里的菜,只偷偷的往他们这里瞧。
虞折烟这才低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如今屋子里只有你一个男人,你瞧着就像是青楼里陪客的姑娘,还是快走罢。”
原本是羞辱人的话,顾玠听了不但不恼,反倒在她的耳边用极为暧昧不明的声音道:“我只陪你一个人,一会可是要赏银子的,若是晚上还要伺候的话,银子——”
听到这话虞折烟脸色通红,趁人不备伸脚便往他的腿上踢了过去,“还不住嘴。”
满桌子的人都不敢大声的喘气,只瞧着他们两个,每个人都露出怪异的表情。
屋子里静的连掉根针都听得到,顾玠也意识到了这些妇人只怕瞧着自己害怕,忙笑道:“众位夫人不必理会我,只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便是,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话,我能不能听。”
顾玠却是一副风度翩翩,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若非听过他的残暴事迹,只以为是谁家的少年郎。
终于有个胆大的女人道:“不过是女人家的事情,恐污了顾将军的耳朵。”
“不必介怀,你们女人家的事情我夫人经常跟我说的,你们有什么不懂的,或者需要解决的,只管来问我。”
他脸皮厚不怕丢脸面也就算了,怎么将她也牵扯进去了。
虞折烟又羞又恼,只扯着他的袖子,将他从屋子里扯了出来。待他们走了不过百步,遥遥的听见屋内又传来的女人聒噪的声音,显然是在议论他们两个。
她只将他拉到后院的一个凉亭里去了,然后才放开他的手,“你怎么过来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长廊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一排排的十分的喜庆。红色的光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将他们的衣衫映的火红,他们两个倒像是成亲的良人。
忽而有风吹过,带着阵阵的凉意,拂过他们的耳鬓和发梢。
“那日给你纳妾的事情原是我的错,你可原谅我。”她的声音清浅,在风中忽近忽远。
顾玠也是满心的愧疚,正想要开口请罪,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心如刀绞。
“不,都是我的错。”他的目光深深的凝视着她,“我不该动不动的就恼你,不该怀疑你。”
虞折烟听到这话,忙一头扑在他的怀里,他穿着官袍,身上的革带又是极为扎人的,可她却毫不在意。
她哭的可怜,只在他的怀里一个劲儿的说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顾玠刚想安慰他,却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却见虞折烟的舅舅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他见到顾玠忙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草民参见将军,已经叫人备下了酒席。”
虞折烟听到了舅舅的声音,忙从他的怀里出来,然后生怕舅舅瞧见,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泪。
顾玠忙走过去将云望祖给扶起来,“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了。”
虞折烟瞧了瞧天色,这才对顾玠和舅舅道:“这会子只怕表哥要揭盖头了,我答应舅妈要去端喜秤的,我便先去了。”
她说完不待顾玠和舅舅说话,只转身往新娘子的院子里走去。
虞折烟只踏进院子里便忍不住轻叹,自己的表哥果然是极为喜爱这位如夫人的,只看着院子的陈设便知晓的。。
她的表哥云霈昌不过是个读书人,自然不喜纷奢,如今只瞧着院子雕梁画柱,珍鸟宝笼,显然是为了讨那个女人的欢心。
前院里热闹的很,倒是后院里清净的很。
她见喜房内灯火通明,便轻移莲步慢慢的走了过去,只伸手推门,便隐隐的听见男人的说话声,和女人低低的啜泣声。
她只觉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伸手将房门推开了一半,便听见里面有男人紧张的声音传来,“谁?”
虞折烟更觉奇怪,正要将门全打开,却见西边的窗子里有人影跳了出来。看身形倒像是个男人,只是身子单薄,只怕不会工夫,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不待她过去查看,却见那人已经匆匆忙忙的冲着她跑了过来,原来这婚房的后院是水池子,如今寒冬腊月的结了冰碴子,根本无法跑,而虞折烟正巧挡在了他逃跑的路上了。。
她只以为招了贼,伸腿便将那男人给绊倒在地。
那男人“咕咚”一声摔在地上,然后扭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虞折烟,爬起来便接着往前跑着。
虞折烟被他的眼神给气到了,不成想这恶贼竟这样的大胆,不将她一个女人放在眼里,便急喊道:“来人,有贼——”
那男人见她喊了出来,跑的更加的快。虞折烟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只跟着他一路大喊大叫的。
她的声音果然将府邸里的小厮给招了过来,一下子将那盗贼给拦住,然后抓了起来。
虞折烟这才奔过去,让小厮们将这男人给捆绑上,有生怕他大喊大叫的惊动了前厅的贵客们,只叫人将他嘴里塞了布条。
小厮们不敢做主,只待这盗贼浑身上下搜了一个遍,只找个一个女子的簪子来。
虞折烟见那簪子通体碧绿,显然是价值不菲的,便道:“我瞧着他是从新房里逃出来的,去问问那新夫人是不是她丢的东西。”
那小厮赶忙拿着东西急匆匆的走了。
虞折烟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发落这个盗贼,只抬头盯着他,却见他样貌还算英俊,身上也穿着绫罗绸缎。
那盗贼嘴被堵上了,却呜呜的不知道在喊些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在她向着她求饶。
正在此时,虞折烟却见云霈昌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亦不知道喝了多少的酒,脚步有些踉跄。
待他走近了,见地上捆绑了一个人,忙问道:“刚才小厮来报,说捉到了小偷,可是这个人。”
虞折烟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也不必将他送到官府里去了,瞧他也没偷什么东西,只从表嫂那里偷了根簪子。”
一听到这话,云霈昌顿时脸色大变,只低头看了那人一眼,便怒道:“是你——”
虞折烟和他一起长大,知道他性子温和,便是下人犯了错也不会计较,今日见他竟这样的发火,一时间也有些呆住了。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询问,却见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的表哥尚未揭下的盖头,亦不知落到何处去了。
虞折烟这才看清楚这个温小姐的面貌,只见她双双柳眉如弯月,两潭泓瞳似星辰。琼鼻娇俏似清月,丹唇含朱赛樱桃。芙蓉粉面玉如霜,螓首蛾眉拭胭脂。
难怪表哥这样的喜欢,竟是个如此佳人。
可就是这个美人一下子跪在了云霈昌的面前,哭的梨花带雨,“他只是来瞧我一眼的,你放过他罢,自从我们定下婚约,我便与他再无什么的了。”
虞折烟这才知晓自己究竟多么的糊涂,她竟觉得这个人是个盗贼。刚才在新娘子的屋子里听到啜泣声,显然是两个在这里私会。
见到温静娴为自己跪下求情,那男人眼睛通红,呜呜的喊着什么。
在场的不过几个人,见到这样的情形自然都闷不做声。虞折烟却直直的看向了自己的表哥,她相信,自己的表哥最是心软,绝不会为难这个男人,即便他今日受了奇耻大辱。
果然云霈昌将新娘子慢慢的搀扶起来,将她歪了的凤冠扶正,“我自是相信你的。”
虞折烟这才松了口气,却见云霈昌吩咐小厮们,“将他从侧门送出去,不许再为难他。”
温静娴脸上的紧张这才慢慢的消散,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谢云大人。”
“你我乃是夫妻,不必说这样的话,以后只管叫我夫君。”云霈昌声音浅淡,里面却满是柔意。
说完云霈昌便带着那新娘子往喜房内走去,两个人皆是一身红衣,看起来竟是那样的安好。
这件事如同一根刺狠狠的插在虞折烟的心口,直到他与顾玠一同上了轿子她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冬琅往她的脸颊上捏了捏,笑道:“莫非你表哥娶了个母夜叉吓到你了,怎么好端端的人过去端喜秤过去,回来吓丢了魂一般。”
轿帘子被她掀开了,轿子正巧路过状元府的西北门,却只瞧见接过小厮将一个人往马车上装。
那人挣扎着,却换来小厮的一阵阵拳打脚踢,很快那人嘴里的布条也掉在了地上。
那人喊道:“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王八羔子们,竟会干些夺人妻的事,以后你们尽管等着,老天爷自会收拾你们这些没王法的东西们。别以为你如今仗着那姓顾的,来日自有你们的报应——”
虞折烟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自然顾玠也听得明白,他顿时脸色铁青,顺着帘子往外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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