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布皇宫大乱,医官全部被派了出去,奔的全是死牢。
淳于诺坐在大殿上,听着下方回禀,气得差点儿把国君印都给摔了。
“该死,咬舌自尽,他撑了这么多年,最难的日子都撑过来了,现在却熬不下去了?”
“国君息怒。”有大臣道,“前太子这是在报复,他一定是认为只要他死了,歌布就完了,所以与其一生
被关在牢里,不如早死早超生。但是臣认为,他此举实在不够明智。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他
现在已经比从前好上太多,听闻咬舌之前还威胁狱卒给他买了姜花酒和烧鹅。其实不过是一个卦象而已,是
真是假都不一定呢,如今歌布政局平稳,他的死活与朝廷是丁点关系都没有,怎的他死了歌布就会被天雷轰
灭?臣是不信的。”
淳于傲大怒,“卦师之言胆敢质疑,孤王看你也是活腻歪了。来人,拖出去,扔进鱼潭。”
只一句话,一位重臣就这样被拖走,扔进了皇宫最北面的一片鱼潭里。
那是什么鱼潭啊?那是吃人的鱼,每条鱼的长度都及得上一个成年人的身高。那些鱼食肉,牙齿锋利,
但凡有人被扔下去,三下五下就能给咬碎了,分食得骨头渣都不剩。
那位大臣被拖出去时吓得直接晕了过去,到是免了叫喊。
剩下的朝臣就不敢说话了,不管他们信还是不信那个卦象,此刻都不愿意再去深究。国君信,那就是真
的,国君不信,那才是假的。大卦师固然不可侵犯,但是国君更不可犯。
其实曾几何时,淳于傲也是不信那番卦象的,即使是巴争也卜出了跟前任大卦师一样的卦象,他依然不
信。毕竟天雷灭国这等事太过玄幻了,古往今来几乎闻所未闻。
但总归是报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反正死牢里养着个人也不费多少粮食,每天打几遍,也能
解了他过去那么些年身为王子的屈辱。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大年夜东秦的那一场叛乱,彻底刷新了他对这个天下的认知。
有歌布探子回报,那一晚,郭问天率二十万大军围攻上都城,东秦主帅十皇子被调遣出京,所有驻军都
在营里无人统领。郭问天算计几十年,原本十拿十稳的事情,却被那天赐公主和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给
彻底摧毁。不但搭上了郭问天和东秦二皇子的命,甚至连那二十万大军都给轰成了渣。
对,是轰的,据说是那个陌生女子带来了奇怪的兵器,能够发出居响,能够爆出烟火。只要那种东西远
远的对准了人,一串巨响之下,城外离得远远的人都被轰成了渣。
此外还有一种叫做天雷之物,远远扔出去,落地之时如炸雷惊响,砰地一声,炸飞数人。
淳于傲自那时起就信了那个卦象,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知道那所谓天雷,竟是真实存在的。这世上当真
有天雷,且东秦的天赐公主就有那种天雷。那天赐公主是淳于诺的外甥女,所以他有理由相信,如果淳于诺
在他手里死了,天赐公主定会带着那种天雷来轰炸歌布。
二十万大军一个多时辰就被摧毁,他的凤乡城又能挺多久?他的歌布又能挺多久?
所以淳于诺不能死,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歌布的土地上。
“再派人去牢里,务必把人救活,就算舌头接不回来,人也必须要活着!”淳于傲下了死命令,太医院又
忙碌起来,甚至太医院院首还到城里去请了民间医者。此时的太医院也顾不得脸面了,因为国君说了,如果
人救不活,太医院上下就全都得跟着陪葬。
淳于傲离开大殿,所有朝臣也都遣出了皇宫,他站在殿前的广场上,抬头看天。
歌布一连着阴了好几日了,也不见雨,就这么阴着,天气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但事实上这个季节还是有些冷的,他的厚袍都还没脱,往年这个季节多少还会飘点雪花。
歌布的冬季总是比东秦漫长,一年当中有六个月都是在冬日里,所以庄稼只长一茬,花只开一季,树也
只绿不到四个月。
歌布之所以比东秦要穷困,其中有很大一部份原因就是因为这个,还有一部份原因是歌布多山脉,少平
原,虽然百姓开垦了许多山地,但是山地种出的庄稼怎么能跟平原的产量比。
歌布人少粮,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水果种类也没有中原多,种出来的水果不是太小就是不甜,很
难吃。虽然歌布矿产丰富,宝石种类繁多,但是没有玉矿和金矿,宝石再多,也抵不过玉石和金子在人们心
目中的份量。
所以歌布人都很羡慕中原人,他淳于傲也一样。他做梦都想那片中原大地能够为他所有,哪怕只是一小
部份,甚至哪怕只是兰城和铜城,也能解决不少问题。毕竟兰城有海,铜城与兰城之间还有一座金矿。这些
都是歌布国梦寐以求的资源,可惜建都数百年了,始终拿不到。
“儿臣给父王请安。”淳于傲心思收回,低头看向身前弯身行礼的一个少年。
他记得这孩子,今年八岁,是宫里的喜嫔与形父生下的。他当初瞅着鼻子和嘴巴像他,便留了。可是随
着这孩子越长越大,小时候像他的地方这几年似乎没什么痕迹了,反到是越长越像他的生母喜嫔。可是喜嫔
已经疯了,以至于这孩子也没个正经的人管教,整日就是跟宫里的太监们混在一起,听说书到是念得好,可
是有什么用呢?他要的是长得像他的儿子,不是长得像宫嫔的皇子。他这江山最后要交付的人,总得叫人一
看就能看出是淳于家的种。
“你怎么来了?”他问面前这个少年,心里也在思考,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回父王,儿臣听闻父王今日因死牢里囚禁的那位叔叔动了怒,心里头挂念,就想来看看父王。儿臣已
经好久没有见到过父王了,此番儿臣前来,还是跟公公们好说歹说才能走到父王近前的。”他一边说一边看
了眼身后跪着的几个太监,心里头很不痛快,“儿臣和他们说了,我是父王亲生的孩子,天底下没有哪个做
父亲的是不疼儿子的,他们拦着不让儿臣来见父王,一定是别有用心,儿臣定回禀父王严惩。”
身后的太监吓得一个个都打着哆嗦,淳于傲看着这个所谓的儿子,刚刚的一句话就像把刀子一样捅进了
他的心窝,也在他心里掀起了滔天怒火。
亲生的孩子?这是在讽刺他么?为什么一定要强调亲生?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死牢里囚禁的那位叔叔?他居然管那个人叫叔叔?
“你去过死牢?”他强压着火气问这少年,“是谁同你说他是你叔叔的?”
少年答:“儿臣昨日去了死牢一趟,起初也是没人让我进,可是我说我是皇子,国君是我的亲生父亲,
在歌布就不应该有人敢拦着我。后来他们就放我进去了,我看到了那个人,是他告诉我的,他是我的叔叔,
是父王您的亲弟弟。”
淳于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是亲生二字,他已经快要压不住火了。
“然后呢?你想对孤王说什么?”他往前走了半步,低头问这少年。
少年道:“儿臣是想说,父王您与其跟牢里的叔叔生气,不如就把他给放出来,都是亲兄弟,有什么话
说开了就好了。何苦他在牢里受罪,您在外头生气呢?先生教导我们,同根同生,就应该共患共难。所以父
王,您把叔叔接出来吧,这样您身边也好有个能够辅佐您的亲人。何况大卦师不是说过了么,叔叔不能杀,
既然不能杀,莫就不如好好用。我……”
砰!淳于傲突然就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向这少年的心口,直把人给踹出去老远。
那少爷一口血吐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为什么。
“来人!把他给孤王拖出去,扔到鱼塘里去,孤王再也不愿见到他。”
立即有人侍卫冲上前去,架起那少年就要往外走。少年急了,大声叫喊:“父王,您这是怎么了?我是
您的儿子啊!是您的亲生儿子啊!虎毒还不食子,您不能杀我呀!”
“拖出去!快拖出去!”淳于傲大怒,再次抬脚,把跟着这少年一起过来的几个太监也给踹了个翻,“这
几个一并拖出去,还有那个教书先生,都给孤拖出去喂鱼!喂鱼!”
广场上充斥着淳于傲暴怒的声音,侍卫又来了几拨,把那几个已经吓得快晕过去的太监也给架走了。更
有人往书院的方向跑去,自然是去抓那位先生。
淳于傲久久不能平复心绪,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把这皇宫里所有的人都给杀了,把所有宫嫔和形父
所生的孩子全都丢到食人鱼塘里去。
那是他的耻辱,毕生无法洗去的耻辱。
天愈发的阴沉了,远处,又有一个少年一步步走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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