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大皇帝望着徐阳等人转身的背影,怔怔出神。身后的金丝绣大黄披风无力的垂在身后,其上的鳞蛟图案像是饿得没了力气的一条小虫,软哒哒的。此刻的他,外表显得有些麻木,那是一个失败者的不知所措。
片刻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海风中的咸涩刺激了他的鼻孔和嗓子眼,把他的茫然思绪瞬间拉回到现实,如同是一只贪吃的猛兽,嗅到了让其本能不可抗拒的血腥。
“这些人都是我的猎物,我是东海大皇宫的主宰,整个东海的主宰,怎么能轻易承受这种失败?”东海大皇帝在心中反问自己,一双老眼中闪过如刃杀气。
“十年前,我身染重疾,功体颓废......”
他的思绪一下跳跃到十年前。
东海大皇宫屹立在东海深处的一座巨大岛屿上,整个皇宫依山而建,如一个巨人俯视着眼前浩瀚无边的东海,雄伟且霸气。
宫殿内的一间宽大卧室中,朝阳的一面,阳光无力的透过窗棂和窗纱,散下颓废的光斑和跳跃的暗影。
东海大皇帝躺在病榻上,整个人如一团软面。
他的发髻有些凌乱,面色惨淡如纸,呼出的气息和床边垂下的幔带一样软弱。
“我的病真的没有医治之法了吗?”东海大皇帝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老眼呆呆地向上望着,目光散漫,有气无力地说道。
病榻旁,除了两位样貌端庄,身穿鳞蛟族服饰的女侍,还有一位跪拜在地上的,上了年纪的东海大皇宫御医。
“罪臣无能,罪臣无能。”御医像是被刀架在脖子上,脸色极其难看,一边说着,一边咚咚地把头撞在坚硬的地面上。似乎只要在地上撞出一个洞,他就可以钻出逃走一般。
“首席御医,你刚才说,我的阳寿恐怕只剩下半年时间。本皇还暂时死不了,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会儿。”东海大皇帝尽量提高声调道。语气中透出如他额头上那一对不曾软弱的皇族之角般的倔强和傲慢。
两名贴身女侍和大御医闻言后,齐齐躬身退了下去,离去的女侍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用双手推紧了房门,站在门外值守去了。
走在连廊上的大御医,战战兢兢地迈着步子,如秋风中就要倒下的草木,一边走,一边摇头,背影落寞。
......
房间中,只剩下孤零零的东海大皇帝一个人和阳光投出的,琐碎的,暗色的影子。
“我还不能死,我虽然有七个儿子,但没有一个身具纯粹的鳞蛟皇族血脉。如果我倒下去,整个鳞蛟皇族中没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鳞蛟一族终将倒塌。”心中这般想着,两行老泪划过东海大皇帝的脸庞。
“我不甘心。”东海大皇帝兀自说道。声音不大,却是来自他内心的呐喊。
他一生中,掉泪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没有在任何外人面前掉过眼泪,他是东海的主宰。
“吱呀”一声,之前紧闭的房门不知被什么人从外面拉开。
“是谁?我不是说过都出去吗?”东海大皇帝有些怒然道,心中更是用不入流的语言咒骂道:“看我不行了吗?就他娘的敢违背我的意愿,不管是谁,我都要斩下你的头,这就是冒犯本皇的代价。”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治愈你的病情。”来人语气不急不缓,大大方方,脚步如幽灵般无声,话音未落,人已经到在了东海大皇帝的病榻前。
“听语气是个陌生人。”东海大皇帝心中想着。此刻的他连扭头都颇费气力,用眼角一扫,只看到来人衣襟的下摆,那是一身紫黑色长袍,长袍的边缘有暗色的纹样,下面是一双样式别致的黑色皮靴,鞋尖则高傲的翘起。不是东海大皇宫内鳞蛟族的穿着风格,也不是常见的中元大陆的样式。
古怪的人,是天使还是恶魔。
“你是谁?为何不请自来?”东海大皇帝还是有些怀疑来人的话。
“放心,我如果是来杀你的,你还有说话的机会吗?天下之大,无论何地,只要有阳光到达的地方,就会有暗影的存在。你可以称我为影主。”来人大方地说道。
一个陌生人站在东海大皇帝咫尺的地方,居高临下的和他说话,这让他心中颇有些不适。
“影主?这个名字从来没有听说过。”心中盘算着对方是敌是友,东海大皇帝还是礼貌地回答道:“我身体不适,那边有座位,请影主坐下说吧。”
“不必了,我这里有一颗能救你性命的丹丸,你服下它吧。”说着,自称影主的紫衣人手腕一翻,一颗只有黄豆大小的紫色丹丸凭空幻出,并如精灵般自动悬浮到了东海大皇帝的眼前。
那是一颗表面光滑如玉,有五道紫金色灵纹的丹丸,每一道灵纹的外形都像是一头微型的小鹿,在灵丹表面跳跃,充满了活力和生命感。
“五道灵纹,是玄品灵丹。”
东海大皇帝脱口而出,眼神中出满了希冀,他的手指尖不由得勾动了一下,如果身体自由,他一定会一把将这有五道灵纹的玄品灵丹抓在手中。
上品灵丹都是拥有三道灵纹的,已经是十分宝贵的。而拥有四道灵纹的极品灵丹都是各个门派中的收藏品。至于传说中拥有五道灵纹的玄品灵丹,传说都是上古时代仙丹的仿制品,每一颗,都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自称影主的来人,伸出一根手指,朝着那悬浮在半空中的灵丹一点,一道紫色灵芒落在其上,灵丹晶莹如宝石。
灵丹表面的五头“小鹿”变得更加真实,欢呼跳跃,如同神灵再现。
下一刻,那紫色灵丹化作一道紫色光影,直接没入东海大皇帝的嘴唇之中。
东海大皇帝连此丹的味道都没来得及细细品味,那丹丸之力就已经化作一股温热的细流,直入其腹,周游奇经八脉和五脏六腑。
舒坦,如沐春风。
东海大皇帝干涸如久旱之地般的体质,重新焕发出生机。
他的眼皮舒服的闭合,呼吸越来越有力,脑中现出梦境,那是他儿时的记忆。
一个七八岁摸样,面貌和东海大皇帝有两分相似,头生一对尖角的孩童,站在东海的海边,大声喊道:“长大以后,我会成为东海的主宰。”
声音充满活力,撩动海面,跳起充满生机的浪花。
......
不知这个梦做了多久,东海大皇帝睁开了双眼。他一转身便灵巧地下了床榻。不但病体痊愈,就连修为都隐隐向前跨出半步。
眼前的人,伸出高挑,一袭深紫色长袍,长袍上的帽子很大,帽檐遮住了半个脸,投下的暗影让人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和年纪。
“好强大的神识,竟然可以轻易隔断我的视觉,让我看不清他的脸。”东海大皇帝心中吃惊道。
然后,作揖恭敬道:“多谢影主大人赐药之恩。”
此刻,在东海大皇帝眼中,这位影主大人就是东海之神派来拯救他生命的神灵。如果他不是东海大皇宫的王者,碍于身份,恐怕他已经跪拜了下去。
“没什么?刚刚你服用的是一颗紫元丹,它只是让你增加了二十载的寿元而已。能否逆天改命,再活上个几百载,还要看你以后的造化。”影主语气淡淡地说道。
影主的话就像是一根无形的针扎在东海大皇帝那蛰伏已久的心脉上,他的一颗心如同一只兴奋的大鸟,不停地扑棱着翅膀。
“噗通,噗通......”强劲有力的心跳,仿佛回到了二十岁。东海大皇帝作为一个从陨落边缘爬回来的人,没有什么比寿元更让他垂涎的了,那是比整个东海大皇宫内的珍宝加起来还珍贵百倍的东西。
“这?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还请影主大人明示。”东海大皇帝原本浑浊的老眼突然亮得像一对夜明珠,撩动黑暗,窥视光明。
寿元。
光明。
璀璨。
梦寐以求!
“我给了你二十载的寿元,暂时不需要你任何的报酬。在这二十年中,我会在中元大陆搞一件大事情。到时候,只要你配合我展开行动,带领东海百族趁机攻击中元大陆,分化他们的力量即可。也许,到时候我会给你更好的灵丹,祝你突破修为瓶颈。如果你的修为能从道明境突破到天劫境,应该会增加几百载的寿元吧。”影主语气平淡地说道。仿佛那能突破天劫境的灵丹对于他来说,只是信手拈来罢了。
向来城府稳重的东海大皇帝有些不淡定了,他的一双眼眸在眼眶中左右兴奋地摇摆,仿佛影主口中能助他突破修为的灵丹就在眼前。
“真有此等灵丹吗?也许影主大人说的是真的,我能神奇的痊愈,就是事实。”心中想着,东海大皇帝对影主的话,更加笃定起来。
“我相信影主大人有大能力,但你要我发动东海百族从旁协助,恐怕你要干得大事情就是要称霸整个中元大陆吧。这可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可以做到的。中元大陆屹立千万载,还没有谁能以一己之力进行完全的统治。”东海大皇帝试探地问道。
“你是怀疑我的实力吗?现在我也许只是一个人,但将来的我也许是万千人。你要相信,光可以达到的地方,就会留有暗影的痕迹。”说完,影主手腕一翻,将一个方形,表面雕刻有别致纹样的紫木盒子递到了东海大皇帝面前。
“这盒子里是什么?”东海大皇帝双手恭敬地接过盒子,然后问道。
“你收下它就好,如果有一天,你我的事情被人提前揭穿,你可以打开此盒,它可以帮助你杀人灭口,击败你不能击败的对手。但如果没有遇到此种事情,你就不要冒然打开它。”影主大人依旧语气平淡地说道。
说完,不待东海大皇帝回答,一缕紫色灵光在影主大人周身盘绕升起。
紫光闪烁中,影主大人已不见了踪影,仿佛穿越去了另一个世界。
东海大皇帝望着影主消失的地方,将信将疑。然后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紫木盒子,确认这不是梦境,之后面带得意之色,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收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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