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军都督姜维此时已经率部到了汉中郡,杨伊早有准备,此战既然竭尽全力,那么自然也是备下了万一失败的方案。
巴州,任命罗宪镇守就可,孙吴此时可没有能力窥视汉国。
姜维带领五千余战兵从巴州迁至此,就是杨伊预备下的后备方案。
若是这次北伐真的战败,那么东三郡处,关彝撤入东三郡,将会凭借山林之险防御。
而汉中郡则是姜维领兵防御,法遂此时也仍旧辅佐姜维,两人合作多年,也不算陌生。
此时,汉中郡尚未收到前线消息,仍旧是军管状态。
郡守府中,姜维这时,唤了亲兵进来:“你给那道士送了饭没有,没送的送了,送了吃了的话,就唤他到侧殿说话。”
姜维说的那道士,就是他月前进驻汉中时,一个突然上门自荐的门客,只是此人,姜维当时确有犹疑,暂时未曾处置,只是让其自居,今日摸清底细,方才召见。
“启禀将军,小的这就去看看。”
姜维点了点头,自己就在此等待,稍顷,引了一人上来。
只见这人,年三十左右,一身羽衣星冠,却显神态俊朗,冬日之中,手上还执了一柄折扇。
进来了,不慌不忙长揖一礼:“贫道风玄,见过大将军。”
声音清朗,语调从容。
正是风玄道人,前番谋划,皆败之后,他就决定孤注一掷,挑起汉国内部之乱,观测之后,也确定汉中郡为汉国根本,此地若乱,汉国如今的声势,将会一落千丈!
姜维目光明亮,看了上去,只见此人身上一层金光,布于全身,却是有些本事和道行的人。
对姜维来说,镇守汉国北境多年,掌权一国,这等炼气士,也没有什么神秘,并且炼气士的力量远远不能和高级官员中的能者相比,这和世俗是对称的,话说,身负十数万人的人望,岂是没有超凡入圣的炼气士能比喻?
对世事洞察了然的姜维知道,大部分所谓的修炼士,修炼一生,可能也是白费,反而是消磨掉自己的气运,因此表现在外,就是一修法,就导致祸端不断,作事处处不顺,甚至拖累家人。
甚至能和一军中屯将相比的修炼者,都是千中无一,万中难寻。
唯一的区别就是炼气士的力量是属于自己的,而兵法或者儒门文士,却是和天运相合,时来天地都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这道士有些道行,姜维此时却是不在意说着:“这位道长随意坐。”
这道士扯了扯长袍下摆,一点儿不逊让,正襟入座,又说着:“大将军可知,今势已经危在须臾?”
“道长有何教我?”姜维不动声色,淡淡的说着。
风玄看其神色,不由心中一凛,知道是不太好糊弄的人,想了想,就说着:“大将军可知世有三龙?”
“没有听说,汝且说来。”姜维微微倾身,说着。
风玄一听,不禁欣然一笑,思忖一下,就说着:“混沌之处,道生三,先有乾坤后有人,乾龙飞天,坤龙在地,天地之间,皆为两龙所化,而生出万物,世上一切,无论一国一君,一城一土,天下众生,莫不受两龙主宰,包括其吉凶祸福,前途荣辱。”
“恩,将乾坤比喻成龙,也可。”姜维点了点头,说着。
“天机莫测,凡人无法寻得天龙,因此所谓寻龙,便即寻出隐伏于大地中的坤龙,又称潜龙。”
姜维因此问着:“寻出潜龙,有甚好处?”
风玄微笑的说着:“世上万物,莫不受乾坤二龙主宰,这坤龙虽然只有二分之一,却也有决定一国国运之兴衰,一人一物之荣辱祸福的大能。”
姜维点了点头,说着:“不错,的确如此!”
心中却在想,这道士果然行径诡异,图谋不轨,看你目的是什么?
倒不是风玄忽悠错了,而是他所说的,就是在魏国逐渐开始兴起的玄谈之说,同一件物品,可以多种描述,用这方法描述,虽然简单些,玄学了些,也不是不可,关键是二点。
第一就是有没有实处,第二就是目的是什么?
剑在手,刺者为谁,任何东西都有利有弊,这点姜维还是清楚,只听风玄又说着:“所谓天父地母,二龙相交,所以诞生出真龙天子,这是第三头龙也!天下间,只有一条真龙,是故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说完,就不多说了,姜维微微冷笑,却作倾听状,说着:“莫非要成真龙,必先得坤龙?”
风玄顿时眼睛一亮,说着:“大将军果然好悟性;我看大将军气运浓郁,却是有些散失,这就是不得坤龙之气,因此气息不附,将军可知道大地生万物,若有这潜龙祖气,人之气运才依附。”
“吾观大将军其气虽然勃发,却不长久,运去如山倒,岂不是今势已经危在须臾?”
姜维作大惊状,问着:“这如何是好?”
又顿了顿,说着:“这潜龙龙气,既然如此珍贵,却如何去寻觅?”
风玄不由一笑,说着:“潜龙龙气,变化莫测,忽隐忽现,忽大忽小,忽尔潜藏深渊,忽尔飞腾九霄,忽尔见首不见尾,忽尔兴云而布雨,若是不知,自然难寻,只是吾知大将军仁厚爱民,当承气运,愿为大将军谋之。”
“我来时,已观这汉中郡,恰巧隐伏一座大龙,可惜一时间之间找不出龙穴来,若将这龙点出,得获之人,其子孙血脉为王为贵,将指日可待也!”
“若是大将军,本是承天之运,才有今日格局,若是能得龙穴,只怕立刻勃发,以后升龙在天,渐得天龙眷顾。”
“将军可知潜龙本是坤龙,所以才要潜龙在渊,若是点出,并且飞上,就会吸引着天龙的注意,这就是天命垂顾。”
“待得天地二龙交合,其气集于一身,就是真龙天子。”
姜维听了,却是作惊喜状,却又问着:“吾何得道长如此眷顾?”
风玄一听,不由微笑点头:“如今这天下,三国之势,此时已呈分崩离析之象,将是天下争雄之局,天下大乱,黎民百姓惨受禁毒,家无完瓦,道有饿浮,妖孽豺狼,磨牙吮血,其惨酷之处难以言说!”
说到这里,风玄深深一揖说着:“天下苦无真主已久矣,吾寻觅百年,也只见大将军神武英明,治政仁爱,活命无数,可所谓天子,吾来相助,也是应时运而来,愿为大将军附庸。”
听到这里,姜维不由仰天大笑,状极欢畅:“好好,道长真是仁心宅厚,此是我的仙方!”
姜维之所以如此,倒不是他不知道风玄有什么阴谋,只是这个道士,前番法遂下令追索那闫式之后,最终悬赏线索中,恰巧就有此人。
这人是数十年前曾在此地游历,留下一些踪迹,旁人自然难寻,不过一国之力,若是查之,自然清楚,羌人如今不断被捉下山,安分之人为民,不安分的为奴,可是把汉国如今遍布各地的工程承担了大半。
前几日,也有羌人中的有心人上书,告知了此事。
因此当这人一副仙风道骨姿态,称自己是风玄道人时,姜维立刻警惕起来。
话说风玄说了这番话,姜维此时故作礼敬之,立刻派人在府中弄出一套房子来,让其居于府中,看似尊重,却也是把此人放在身边,看的更清楚。
风玄在府中行走,但见院里人来人往,清扫着,搬着家具,烧着水,有的还煮着茶,没几分钟,满院的茶香扑鼻,房屋中一尘不染。
“道长请暂住。”姜同笑着,一指着二个丫鬟说着:“就由她们来伺候你。”
姜同乃是姜维之子,老来得子,此时尚未弱冠,不过姜维早已经培养着做事了,杨伊曾有意征辟,都被姜维拒绝,这幼子最重要的任务,是为姜氏传承血脉,建功立业倒是其次了。
风玄顿时言谢,说了几句,姜同告辞了出去。
“道长,要用茶吗?”这时丫鬟已经用条盘端着茶盅上来:“这水可是昨天公子命人收集的露水。”
风玄拿过,看茶,碧色琥珀,满室里荡漾着茶香,笑的说着:“水也有讲究吗?”
“回道长,茶水以朝阳初露水为最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各泉水也有讲究,不过此地就少了。”丫鬟清脆的说着:“我们哪里省得这些,只是茶师要我们知道,才能如此煮茶。”
风玄屏息细品,果然茶香如空谷之兰清冽沁人,不由摇头说着:“果然是富贵逼人!”
在山中,清净是有了,但是哪有这种机会体验这等富贵享受?
喝了茶,风玄就说着:“我要休息一会。”
“是,道长!”两个丫鬟顿时为他铺了床,脱了袜子,又取过铜脚盆,兑上热水,一边用手试着,一边给风玄揉搓。
风玄双脚泡在热水里,由着两只柔嫩的小手揉搓着,感觉真是舒服,然后就说着:“你们退下吧!”
风玄上了床,闭着眼,呼吸匀称。
见此,两个丫鬟蹑手蹑足十分小心,退出了房间。
屋里稍暗,过了会,风玄眼珠一动,开始寻思着。
其实今天所说的,对他来说,都没有假话,这汉中郡中也的确有条大龙,不过早就被人占了。
李家其祖李虎,数十年前迁移到了这蜀地,当时天下虽然纷乱,但是谁也不知竟然成就三国之势,李家最初随魏,本为曹操部将,只是大汉烈祖刘玄德北伐,定汉中,他们这支羌人也就只能隐入山中,李虎其父时丧,死后择地入葬。
这无巧不成书,就入葬进了潜龙之穴,却被当时就在附近的道脉发觉。
考察后,发觉此山就隐藏着一条大龙,遍体金黄色,又带着青色,最重要的是,中心还弥漫着一股淡紫烟气,十分珍贵。
因此才找到了李家当时的家主李虎相谈,说李家机缘凑巧,天机暗合,已经入葬龙脉,日后必有大贵,只是龙脉还需天机驱动,三代之后方有潜龙。
“这姜维本为大将军,如今被除之,定有不甘,如今汉主不重之,更是夺其军,观其人也不似当年汉武侯那般忠义,若为子孙龙脉为其谋之,定可所成。”风玄喃喃又极低微的说着,说了就自觉有失,闭口不言。
龙脉葬处,有吉自然也就有煞,同一条龙结脉处,就有吉位和煞位。
只是入土煞位,被煞气一逼,家族和个人的所有气运都会被逼出而爆发,短时间必处处如意,但是这就是回光返照,旺盛不过三月,最多三年,这家族和个人所有气运都会消耗完毕,然后就被煞气所侵。
到时候,阴寒煞气长年累月,无尽侵害,这当事人必暴死无疑,然后满门诛灭,甚至其它远支族人,也会受到千钧重压,就算逃过族诛,这后世子孙血脉,也会贫贱数世,想要富贵更那也是休想。
而且死后,身灵更是要受到折磨,不得超生。
想到这里,风玄微叹口气,暗想着:“非我欲行这绝户计,可谁叫你国之主确有如此才能呢?吾这数月观察,的确英武过人,善得人心,若不用此绝户计,断其臂助,潜龙又怎么得兴呢?”
“如是姜氏承了这龙煞,就等于泄了龙脉中的劫难,潜龙若起之后定然是一帆风顺,战无不胜!”
“哎,我如此作为,就是孤注一掷,不仅仅为了师门,更是为了这天下苍生,我所言句句是真,这天下,百年纷乱至今,汉失其龙,其后更是野龙争雄,天下大乱,黎民百姓惨受禁毒,天下苦无真主已久矣!
姜氏也是大族,有其族运,若是奋发,却也并非没有争龙之能,只是能得龙,却是绝不可能了!
何况此行,若是姜维真的一腔忠义,那么也定然会被汉主猜忌,吾舍得此身,行此大谋,姜维其人,如今看之,却不为忠义,这也应当,若是忠义,数年前,岂能带精锐避居沓中,携大军为一己之安,这岂是忠臣所为?
更是敢于操持废立之事,无非就是曹操或者司马懿罢了!”
想到这里,风玄心中不忍就淡去,心中一片平静,调养呼吸,片刻,真的就渐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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