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公子可知自己为何姓五(读音作sì)?”司颂开口问道。
“随父姓。”
“没想过别的意思?”
五橙皱皱眉头,“数字?”
“是了。不过,我们还是从自我介绍开始吧。”司颂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恢复了之前翩翩玉公子的温文尔雅。
“橙橙,你可信命?”
“也许是……信的吧。”五橙垂眸,目光有些黯然。
“那你可信造物主的存在?”
“……也许。”
“那便好说了。‘命’就我是接下来要说的‘天’,而我,常西扬,还有司颂,小千,我们都是造物主的一部分。”
“像上帝那样的么?”
“六亿年时,地球进入古生代,你知道的吧,寒武纪生命大爆发。”司颂接过话去。
五橙点头,“寒武纪的时候,突然有大量无脊椎动物同时出现,科学家至今也没法解释原因。”
“科学家自然解释不了,”司颂笑道,“最早的生命体在前寒武纪的时候开始出现,那段漫长的时间里,地球上的生命却极少。我们,就是最早的生命体。”
“微生物?”五橙有些愕然。
“不,我们在那之前。最开始我们只是一团虚无,却也的确是最初的生命,与此同时,地球开始形成自己的意识,就是‘天’。我们与‘天‘同时出现,却不得不受制于‘天’。”
“……嗯?”他的目光迷茫起来。
“哼,笨蛋。”小千冷哼一声,”地球最开始形成只是死寂的物质。随着时间流逝,他活了过来,他有了自己的生命,有了自己的思想,我们就是他的生命,’天‘就是他的思想。物质决定意识,你们人类不常这样说?地球寂寞太多年了,他总得需要点乐子。“
“是的,所以’天‘刚出现的时候,他也什么也不懂。而在他不断进化的漫长过程中,地球也随之发展了起来。他最初,开始隐约有了创造生物的想法,我们就开始试着创造,这就是为什么前寒武纪有少量生命体存在的原因。后来他思维越加清晰,我们的生命创造也就更加得心应手——寒武纪的生命大爆发。”
“……你们,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么?”他思维极其混乱,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来。
“橙公子你的重点一直都这么偏啊,”司颂笑得温和,“我们最开始是没有形态的,只是在进化的不只是’天‘,我们也在进化,不断变得更高级,富有感情,形成性格,有独立的思想。而且你不觉得人的形状比较好看么?想当初,我也是过一只漂亮的’猴子‘啊。”
“你们的形态是能自己决定的?”五橙脸上少见的有了些惊奇的神色。
“我们会不断进化成’天‘所认为的最高级的生物形态,模样嘛,看’天‘的审美啊。如果我能自己决定的话,我一定要变成阿扬的样子。”
“别闹。”常西扬拍拍司颂抱在他胸前的手,“就是这样,如果有一天,‘天’觉得人类长出三只手会更好,我们也会变成三只手,然后再创造三只手的人类来取代你们。”
“……”他试着想了一下常西扬三只手的样子,撇了撇嘴。
“还有哪里解释的不清楚么?”小千又踢了踢他,这次被他侧身闪了过去。
“那我,一个普通的人类,怎么会和你们这些造物主扯上关系?”五橙眨眨眼睛,已然接受了这些荒诞的事实。
“你怎么是普通的人类呢?你可是一妙人啊,小公子。”小千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要吃掉他。
西扬垂眸,“我有时,也不知道拥有越来越复杂的情感,究竟是好是坏。”
“1882年,我在阿根廷第一次见到你。你是贵族的公子,我不知你为何会出现在阿根廷……你当时,鲜衣怒马,张扬肆意,如果当时我身带佩剑,我会立即抽出剑伏下腰,臣服于你。”西扬回想起初见时的模样,声音里带上了笑意,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人类迷成这样。“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比较复杂的事情……我被‘天’惩罚了,失去了造物主的资格,连护你周全,也做不到了。“
“不知道你这个混蛋当初给阿扬下了什么迷魂药,他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然后,你这个渣滓!你竟然转头就抛弃了他!你当初干的那些恶心事我都不好意思说!”小千越说越愤怒,手上的鞭子窜起了红光,狠狠甩在墙上。
“橙公子,不得不说,你当时做的事情真不是人做的。你伤极了阿扬的心。十九世纪末,‘天’的思想正偏激易怒,我们自然也受了影响,阿扬崩溃了,闯下了祸事,殃及了很多无辜生灵。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创造了轮回,创造了地狱,又创造了魂魄,赋予给活物。但是,我们是脱离在轮回之外的,没有魂魄。说白了,我们只是最单纯的一团物质而已。‘天’罚,就是被‘天’否定了。没有了‘天’的承认,阿扬为此变得十分虚弱。”司颂抱紧了常西扬,声音打着颤,“……当初若不是为了保住你,阿扬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步。”
“是我……是我私心太重了。橙橙,你说,你讨厌被人控制,可这一百三十六年来……”常西扬红了眼眶,“当时‘天’罚你,要你魂魄消散,连转世做人的机会也没有。我不能接受,带你走了……”
五橙叹了口气,模样一如当初少年。“那么,我已经是个百岁老人了?”
“因为,就像这样……”常西扬话音刚落,五橙眼前就突然一黑。
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眼,是西扬伸向他的手,和脸上滑下来的泪。
再睁开眼,常西扬已经不见。
他咬了咬嘴唇,又来了一次。
五橙看向四周,似曾相识。这是,他大学的图书馆!
这是他学校最老旧的一个图书馆,不知出于何原因,一直没有翻新。所有人都在昏暗的灯光下,奋笔疾书。离开大学好久了,他有些好奇地走到一位同学身后,探下身子看他写的什么,那人也丝毫不介意背后站了人。
高数啊,真是让人怀念啊。看着演草纸上狂乱的字迹和熟悉的公式,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摸摸那本子。手指,在触上去的瞬间,却穿过了本子!
他吓得一抖,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那人的肩膀,又穿了过去。
果然,这些都是已经死了的人!
五橙远离了那些鬼魂,继续漫无目的的闲逛。
他贴着墙边走,手臂穿过墙壁,看起来甚是诡异,他却觉得有点搞笑,起了玩心,继续沿着墙走,没曾想,突然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什么东西。
五橙抬眼一看,一个洗手池,学校里最普通的那种,很长很长的,铺着的陶瓷片碎裂开来,露出原来的水泥壁,像丑陋的疤痕。
这才是,原本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东西么?五橙摸摸它,有点亲切。
他伸出手打开龙头,水流清凉,顺着指尖渗出指缝,流过手心,沿着手腕滑下。
真是舒服。
他近乎贪婪的享受着水带出的凉意,却也觉得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身体里丝丝缕缕的飘了出去。
像在初春到来时,融化的那块坚冰。
安静的,悄无声息的消亡……
"嘿,小橙!”有人在身后拍了他一下,他回头,是社长!
“好巧。”江远淳面无表情的假装表达惊喜。
“……嗯,巧。”他回以礼貌的假笑。
“这水还是这么好啊。”郝制杖一脸满足。
“你们,不会专程过来玩水的吧?”五橙有些好奇。
“玩水?这个形容好可爱。不过,我们是来看你玩水的。”他手拍拍五橙的肩,五橙嫌弃地皱皱眉,“先走啦小橙!’
“……喔”。
二人刚走,一把银色的小刀飞来,贴着他脖颈,转了个弯原路返回,五橙再回头,是那对双胞胎。刁风毫无歉意地说了声,“手滑"。刁云笑嘻嘻地从背后拥住他,”你可真淘气。“
“……”
他没理会那对奇葩。
“哥。”熟悉的声音响起。
“为竹?你怎么,也来这里?”
“我当然要来。”他叹了口气,眼神幽幽地看向五橙。“哥,我真嫉妒你。”
“嗯?”五橙不解。
“明明我是他的一部分……他的眼里却只有你一人。”他的语气里隐隐带了恨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为竹。”
他抬头深深地看着五橙,“你的傲气呢?橙公子?他守了你这么多年不就是被你的傲气吸引?如今的你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他还爱你呢。你凭什么,还让他爱你?”为竹激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声音都开始嘶哑。
“……抱歉啊,哥。我失态了。“没等五橙接话,他一脸苦涩地道了歉,转身离去。
五橙看了看手上尚在滴落的水珠,有些发愣。
只有他一人了。
他穿门而出,继续游荡。
没曾想,一出门,眼前的光景瞬间变换。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一少年扬鞭策马而来,面如冠玉,红衣飞扬。
“驾!”听他声音甚是冷傲。他长鞭甩起,黑玉一样的长发丝丝缕缕随风飘起。健壮的白马迎面冲来,五橙来不及躲闪,那骏马却载着那人,穿过了他的身体。冲起的气流带来强风,穿过他空洞的大脑,呼啸而过。
那人的面容……五橙想起了那日镜中的自己。
他低头,却见自己腿脚缥缈。
原来他一直在漂浮……原来,他才是鬼魂。
“少爷!您慢一些!”后面有仆人驾马匆匆跟随。
“走开!别来烦我!”少年不耐地开口,一手甩鞭,一手挽缰,骏马似流电,飞驰奔腾。忽然视线中,闯进一身影,眼见要撞上,少年猛地拉起缰绳,转过方向,白马双蹄高高抬起,长啸一声,刹住步伐。
“敢挡本公子的路,你找死!”少年剑眉一皱,冷声喝道。
凭空冒出的那人险些被冲撞,跌倒在地。
“喂!你是何人?你,没死吧?”少年用马鞭指着那人,语气高冷,却掩不住几分担忧的意味。
地上那人没有言语,一手撑着地面想起来,却双腿一软,又跌了下去。他有些无奈地看向马上的少年,伸手把凌乱的长发别在耳后,露出清秀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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