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伙儿请听老夫一言。”
这声音蕴含深厚内力,虽在群豪的吵闹声中,仍是清清楚楚地送入到每个人的耳中。燕独飞低声道:“唐老贼忍不住了,终于自己跳出来了。”
群豪见唐赫开口说话,登时住口不说。几名兴远镖局的镖师将一张桌子抬到唐赫面前,也未见他如何用力,身子已轻飘飘的飞了起来,正落在那桌子之上。周围的江湖中人都是武功好手,见唐赫不经意间露了这手轻功,顿时叫起好来。
唐赫微微一笑,双手在身前虚按了一下,高声说道:“自从五十余年前雁门关武林大会之后,还从来未有像今日这般聚集了如此多的武林豪杰的盛会。咱们武林中人,讲究的是以武会友,绝不能以武凌人。是以大伙儿吵归吵、闹归闹,万万不可挥拳相向,伤了大家的和气。”
他话音未落,有人高声说道:“唐老镖头说得不错,大伙儿都是武林一脉,若像刚才那般争吵,不免失了身份,传出去让人耻笑。”
随后有人说道:“这位朋友说得不错。所幸唐老镖头高屋建瓴,为咱们指出一条明路。大伙儿须得听唐老镖头的号令,方有一线生机!”
他这话说得过于谄媚,登时有数人喊起了倒彩。更有一人怒道:“姓冯的,你们清风寨在河北拦截镖车,做那没本钱的买卖,偏偏不拦兴远镖局的镖车,这是何道理?前年咱们扬州扬武镖局的镖车到了河北境内,你们的一个寨主公然让咱们换上兴远镖局的镖旗,每面旗子收了咱们十两银子。今日你又一力为兴远镖局说话,只怕收了唐老镖头不少银子罢!”
先前那姓冯的寨主闻听此言,登时大怒,喝道:“咱们河北黑白两道,都对唐老镖头素有敬意,他老人家的镖车,自是一路放行。你们这些南蛮子不懂规矩,咱们好意劝你们换上兴远镖局的镖旗,方可保得人车平安,这是为你们好,你们不领情便罢,现在反倒骂咱们不怀好意,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时一名老者说道:“扬武镖局的这位朋友说得不错。这些年兴远镖局可是威风得紧呐。黄河以北诸省,除了山东之外,打着兴远镖局旗号的镖车横行无忌。去年山西平遥高家庄因为庄中有丧事,没有让兴远镖局的一趟镖当天过庄,三日之后,突然来了一批强盗,将高家庄洗劫一空,杀死庄民二十余口,抢走财物无数。事后传出是山西盗伙‘晋中帮’所为。这晋中帮为祸山西,却也是对兴远镖局的镖车向来放行。不知道唐老镖头对此做何解释?”
唐赫看了看这位老者,笑着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即墨的樊老先生。樊老先生可是即墨的大财主,这些年广置田地,听说家财巨万,果然说起话来与咱们这些江湖汉子不同。”
那姓樊的老者哼了一声,道:“唐老镖头有话直说,不须这般皮里阳秋,阴阳怪气,让人听了不舒服。”
唐赫道:“既是实话实说,我倒也不必相瞒。我兴远镖局自创立已来,几有四十余年。最初只是京城左近一个小小镖局,镖师不过五名,走镖不出河北一省。仗着江湖朋友赏脸,给咱们镖局一口饭吃。这四十余年来,兴远镖局在黄河以北也算有了小小的名声。唐某不才,对江湖朋友虽说不上仗义疏财,但是遇到有朋友到镖局求助,唐某倒也从未拒绝过。这些朋友后来有的发达了,对兴远镖局颇为赏脸,这是朋友给咱们面子,可不是兴远镖局在背后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便如扬武镖局这位朋友所说,冯寨主本来是京城南六胡同王家药店一名伙计,有一年随二掌柜到关外买药,想不到在大凌河遇上了劫匪。二掌柜给人一刀杀了,冯寨主眼见也要命丧劫匪刀下。是咱们兴远镖局的镖车恰好路过,这才杀散劫匪,救了冯寨主一条性命。这等小事,兴远镖局不知道做了多少,是以冯寨主当年曾言道,必报兴远镖局之大恩,咱们也并未放在心上。后来冯寨主遇了贵人,做了清风寨的大寨主,对咱们兴远镖局网开一面,那是他饮水思源,知恩图报,可与咱们兴远镖局没有半分关联。”
唐赫说到此处,转头对那冯寨主道:“冯兄弟,唐某的话中可有半分虚假?“
那冯寨主道:“唐老镖头说得全是实情,没有当年兴远镖局仗义出手,哪有我老冯的寨主之位?便是清风寨二百多名兄弟也没有今日的风光。咱们清风寨誓死捍卫兴远镖局,别说你什么扬武镖局,便是朝庭的军粮军饷,若是不挂兴远镖局的镖旗,咱们清风寨也一样给你搬到山上!”
唐赫微笑道:“高家庄之事,樊老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日咱们的镖车要从庄中借道,那庄中的高大户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两银子方才放咱们的镖车进庄。各位想想,咱们走上一趟镖,至多也不过赚上一二百两银子,怎能过个庄子就要交一百两?是以咱们的镖师只得绕路而行。
“至于晋中帮这伙盗匪,他们的老大以前却是朝庭户部的一名堂官。这堂官犯了罪要发配边疆效力,走到风陵渡口之时,押送他的两名差人却要将他杀掉。原来这堂官牵连到一起窝案之中,他一个人把罪名顶了,本想保全同案中的官员,换得妻儿衣食无忧。想不到那些同伙还是不放心,竟然买通了差人要在半路将他除去,这样一了百了,再无后患。当时是咱们镖局的王镖头出手相救,将那两名公差逐走,救了这堂官的性命。却不想这堂官后来做了晋中帮的白扇子师爷。那日听说高家庄故意与咱们为难,这位朋友气不过,便即带了盗伙下山,洗劫了高家庄。这高家庄的大户并不是什么善人,在当地欺难霸女,实是当地一大祸害。晋中帮杀掉的只是这大户一家和他家中作恶多端的打手,还把钱财大半分给了庄中百姓。请问樊老先生,这与我兴远镖局有何关系?”
那姓樊的老者见唐赫自承其事,却又侃侃而谈,将这事情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一时之间却又无法反驳,只得冷笑着说道:“嘴长在你的脸上,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反正大伙儿也没有亲见。”
唐赫道:“须知天下事情,逃不过一个‘理’字。你信不过我说的话,唐某便给你找一个可信之人。恒山派乃是名门正派,世代居于山西。对于高家庄一案,恒山派所知甚多。今日恒山派的权掌门也到了此处,便请他来给兴远镖局做个公证。”
他话音一落,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灰袍人。这人四十多岁年纪,右手提着一柄长剑,群豪中不少人认得这人正是恒山派掌门人权达高。只听权达高道:“高家庄一案当年人人皆知,出了二十多条人命,那是天下震惊的大案。连京城的刑部也派下要员,到山西来坐镇查办。我恒山派承江湖朋友抬爱,视为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既然是名门正派,当然要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是以我恒山派也派出不少弟子到高家庄探查,想找出这案子的凶手,为死难的庄民讨一个公道。但是到了那里才知道,高家庄的高大户一家竟无一个良善之辈,那高族长年已七十,竟然娶了十二房小妾,其中有七人都是他强抢来的民女。他的四个儿子个个凶残,每人手上都有十几条人命。高家庄庄民共有二百多户,都是高大户家的佃户,生了儿子要给高大户白种十五年地,生了女儿要给高大户家做丫环侍女,不少姑娘都被高家父子糟蹋了。晋中帮杀掉高大户一家,庄民敲锣打鼓,都说杀得好。只是这事情是晋中帮所为,与兴远镖局更无半分关联。”
权达高说完之后,对那姓樊的老者道:“樊老先生的威名咱们恒山派却也知道一二。樊老先生的公子是即墨知府衙门的师爷,樊家在即墨有三千多亩好地。你樊老先生和泰山派之间的瓜葛,也不须权某再说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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