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威此时已没有半点昨日的嚣张气焰,又变回了先前那个文雅之士。吴秀才想到昨日他对自己的百般羞辱,心下不忿,正要开口说话,白威已抢着说道:“吴先生,昨日白某贪杯,酒后失德,言语之中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吴先生不要在意。”
白威说完之后,向着吴秀才一揖到地。吴秀才虽然心中兀自有一些不快,只是见白威向自己施了大礼,又念在他是酒后胡说八道,只得勉强还了一礼,口中说道:“白先生说得哪里话来?区区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李夫人和李锦见吴秀才并未与白威争吵,这才放下心来。李锦笑着说道:“白叔叔,你酒醒了么?”
白威向着李锦摆了摆手,并未理她,对吴秀才沉声说道:“吴先生,咱们还是赶快回去罢。昨日你吃醉了酒,没有赶回家中,乐娘必定心中不快。她若是发起脾气来,那可不得了啊!”
吴秀才与李乐娘成亲之后,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虽说自己一夜未归,不过有白威为自己解释,想来李乐娘即便心中不快,也不会多说些什么。倒是李妈妈尖酸刻薄,若是知晓此事,说不定要大发雷霆,是以心中一直盘算如何能将此事瞒过李妈妈。此时听白威如此一说,吴秀才心下一怔,犹豫着说道:“乐娘是一位通情达理的女子,多半不会恼火。吴某最担心的是李妈妈,她性子最急,若是知晓此事,必定会上门叫骂……”
吴秀才话未说完,白威连连摇头,口中说道:“吴先生这话可说错了。乐娘外柔内刚,性子刚烈。李妈妈只是嘴巴上不容人,若是论起手段,她比乐娘差得远了。吴先生回家之后,万万不能说到杏花村来喝酒。只说在山中闲逛,不知不觉天色已黑,找不到回家的道路,只能在山中寻了一处妥当之处躲藏。直到天光大亮,这才觅路回到家中。此事干系到吴先生的身家性命,切记,切记。”
吴秀才听白威说得郑重,心下悚然一惊,暗想自己不过是在杏花村喝得醉了,无法回家,只能在酒馆留宿一夜,算不上什么大事,如何又干系到我的身家性命?念及此处,他正想开口询问,白威已是连声催促。吴秀才没有法子,只得点了点头,要和白威一起离开。李锦见两人要走,脸上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神情,向着吴秀才说了一声“吴先生”。吴秀才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一荡,正要说话,白威扯住了他的右臂,拖着他直向门外走去,口中还嘟嘟囔囔地说道:“好了好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罢。”
吴秀才被白威一直拖到了院子里,李夫人和李锦也跟了出来,一直将两人送出了门外。吴秀才原本想要与李锦告别,可是白威力气大得出奇,连拖带拽将他扯到了路上,急匆匆地向着来路走去。吴秀才没有法子,只能回头向李夫人和李锦挥了挥手。片刻工夫,两人转过了树林,再也看不见杏花村的影子。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不过山中雾气弥漫,四周一片静寂。走在山路之上,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如同有人轻轻敲鼓,每一声都砸在心上。吴秀才心中有事,每走几步便要回头张望。白威却是急着赶回去,不住出言催促。吴秀才原本想向他询问昨日为何说李乐娘是一个大魔头,却没有机会,只得隐忍不语。他心中暗想,白威虽然喝醉了酒,不过正所谓酒后吐真言,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侮辱乐娘。此事我须得问个清楚,否则太对不起乐娘了。
两人匆匆赶路,走了约摸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李乐娘居住的程家大宅。白威将吴秀才送到门口,看了大门一眼,对吴秀才说道:“吴先生自己进去吧,白某就不送你了。”
吴秀才一怔,看了白威一眼,口中说道:“都已经到家门口了,怎么能过门不入?白先生还是进去坐坐罢。
白威摇了摇头,口中说道:“乐娘性子甚急,吴先生一夜未归,她必定十分不快。若是见到白某,多半会大发雷霆。吴先生是乐娘的枕边人,她自然不会将吴先生怎么样。不过若是将火气全都发在白某身上,那白某可就惨了。”
白威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吴先生须得记住白某说过的话,万万不可提到杏花村之事,否则必定大难临头,切记,切记。”
吴秀才见白威说得郑重,只得点了点头。只是他正想说话,白威向他拱了拱手,便即匆匆下山去了。吴秀才心中疑云大起,看着白威的背景呆立良久,这才推开院门走进了院子。宅子之中一片静寂,压根没有丝毫声音。吴秀才一边向后宅走去,一边心中暗想,乐娘昨日带着青媚到李妈妈家去了,或许李妈妈知道我并无大碍,便将乐娘留宿在家中。此前乐娘有时也会到李妈妈家住上一两日,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只可惜那时我不晓得西山之中竟然还有杏花村这样一个好去处,否则乐娘不在家之时,我大可以去杏花村喝上几杯。李锦这个小丫头冰雪聪明,人又长得十分俊俏,有她陪着喝酒,乃是人生至乐之事。好在已经知道了去往杏花村的道路,日后乐娘不在家之时,我便可以偷偷溜去喝酒,叫上李锦作陪,岂不快哉?
吴秀才越想越是得意,脚下越发轻盈起来,片刻之后已自到了后院。他悄无声息地推开正堂的大门,四处打量了一番,见乐娘和青媚都不在屋内,这才放下心来,得意洋洋地走入了卧房。他在蒲团之上睡了一夜,加之又喝了许多杏花酒,此时虽然酒已醒了,不过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脑袋更是头痛欲裂,只想躺在床上睡上一觉。他摇摇晃晃走到床边,除去了身上的衣衫,向地上一丢,便即一头扑倒在床上,将被子胡乱盖在身上,想要安心睡去。只是李锦的面孔不住在吴秀才眼前掠过,他心下暗想,这个小丫头一定是对我有了情意,否则我调笑她之时,她绝对不会那般羞涩……
冯铁嘴话音未落,忽听有人粗声粗气地大声说道:“呸!你这个穷酸又在胡说八道!姓吴的只不过是一个落第的秀才,更是一个丧家犬般的好色之徒。你说李乐娘、青媚、李锦似乎都对他有了情意,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你说的这是什么狗屁故事,咱们可不愿意听。还是说一段大明英烈,给咱们醒醒酒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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