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追过去。
窦倩早是哭花里脸,女子,终究是水作的。
少年心中一叹,追上去后,也没有来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只是淡淡开口。
“以后再说吧…你以前喜欢习武,怎地最近一点长进没有……”
一语双关。
窦倩回头,泪花中,惊疑闪烁。
以后再说?!
她又哭了,这次是喜极而泣。
少年没有再说什么,不过是拍了拍她的肩头,旋即下山。
“回去洗一洗,女孩子,脏兮兮的,终究是不好看。”
声音,随风而来,像个长辈。
窦倩蹙眉,想回敬一句,却见一抹黑影闪现,跟许云一样,如同黑炭。
她笑了,望着这两道背影,望着那少年,贝齿微露,很是美好。
她毕竟是个绝色女子,只是不知何时起,因一人变得敏感,变得郁郁寡欢,可女子的风情,短短一个春秋,如何能改变……
那老道却不过是回头看了一眼窦倩,注意力被少年身后的一片青色吸引,心神大颤。
肉眼凡胎,固然看不到,可老道如今是仙开八境,比起少年当下的修为,未必逊色,自然是能看到窦倩看不到的东西。
法相!
这片青色,轮廓模糊,看不出个所以然,但老道却是知道,许师突破了!
少年点头,简单解释一句:“小道,我明白你的不解…不入筑基一境,难成法相,我这青牛法相,非寻常修士之法相,乃八脉所具,这里头的缘法因果,他日有机会,我再跟你细说……”
老道叹服。
便是筑基修士,也未必皆具法相金身,而许师如今未至筑基一境,却是法相现世,这里头的巨大差距,仙道天资的高低,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明白。
少年似乎是看穿了老道的心思,不想打击此人自信。
“缘法天成,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安心修炼便是。”
少年不再多说,漫步下山。
少时,那片青色光芒淡淡散去,少年却是起了念头。
该是着手安排些什么了,仙开八境已入,距离仙开九境乃至九境巅峰,仅仅一步之遥,也就是说,地球洞天的飞升一境,已经无比接近,告别之前,他需要将一切安排妥当。
老道本是好人选,但他曾答应过此人,飞升之时,会携带此人离开地球,助此人仙道一途一臂之力,雷平安狄青龙陈阳等人,根骨太差,再如何教授,顶多能做到自保,距离他的要求,差之甚远……
而在他的计划当中,尘世,或者说,这地球之上,须得尽快找到一个仙道根骨不错之人,面授机缘,保青阳门和万都那些至亲好友一世周全。
他想到裴崛,可最终是摇摇头,那天门老者,机缘在先,乃是跟老师许九皇有渊源,想必想法上,跟老道一般,为的是更高的仙道追求,而不是守在这灵气枯竭的小洞天……
蓦地,他想到一个人,一个此前并不入他法眼之人。
风踏仙。
此人根骨尚可,且属于仙胎,倒算是一块璞玉,若是能成为自己的关门弟子,枯守地球百年之后,他倒是可以助此人一臂之力,就看此子有无这等悟性了。
心绪起伏间,一阵嗤笑传来,青阳门的暂时营地,已经赫然出现眼前,狄青龙等人已经完成了当天的修炼课程,正准备起炊火,笑声,则是来自哪个终南山少女。
也只有她了。
余下之人,哪怕真是忍俊不禁,也得忍着,哪怕许云跟老道这般黑炭形象,的确是跟平时大为不同。
“许尘友,你跟老道长这是嘴馋了,上山烤了什么东西解馋,才成了这个鬼样子?”
老道干笑一声,旋即不动声色。
少年却是比往日严厉几分,喝道:“用点功,你看看其他人,再看看你……”
狄青龙等人练习炼体术,个个吃了苦头,满头大汗,面带疲色者,比比皆是。
唯独这小道姑,活蹦乱跳的,莫说是跟着一起修炼,必然是偷懒乃至趁机贪睡。
小道姑却也不怕他,撇撇嘴,“知道了。”
少年那她无可奈何,摇头行去,凝水术一起,周围置于一片清凉。
清洗完毕之后,少年换上干净衣裳,窦倩这时才回到“营地”。
“倩姐,你没事吧,怎么你…你也馋嘴了……”
小道姑有些愣住,心思也是朝这个方向去想,可正因为如此,全然是有些懵了。
窦倩在她的印象里头,可从没有这般“邋遢”过,那烧焦些许的发梢,烧成卷儿的枝叶,整个人跟从烟囱里头爬出来一般。
这要是许云跟老道,她倒是能接受,问题是这是窦倩。
少年却是一言斩断小道姑的疑问,朝那眼睛有些红肿的女子开口:“清洗一下,一会跟我去见见窦老,你爷爷。”
嗯?
这次,轮到女子发懵,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昆仑之事,身在隐门的她,并不知情,便是知道一二,也断然没想到自家那老爷子,已经恢复自由身。
“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过程!我许青穹行事,恩罚分明,你爷爷曾帮过我不少忙……”
话落,剑起,山石赫然被凿出大坑,凝水术再出,少时,“泳池”已成,清泉荡漾,少年背手行去。
等他购置一些日常用品,存于纳戒之中,再回到营地时,窦倩已经洗漱完毕,眉头时蹙时舒,不知所思。
……
华国,海州。
一号豪宅里头,两位老者,已经等候了有段时间。
窦正阳身上的戎马气息,已经淡去不少。
比起一年前,这位昔日的海州巨佛人物,似乎是苍老了不少,像是一柄宝刀,刀仍是好刀,锋芒却是黯淡了下去。
这一年里头,正阳势力崩离分析,都还是小事,哪怕是他身处燕京那头的疗养所,都未必让他锋芒渐消,这位昔日华国的战将人物,一生戎马,从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
令他心力交瘁的,是那位他的心肝,孙女窦倩。
正阳势力如何,他在燕京的人脉如何,尊优富贵乃至家族绵延等等,跟这个孙女的性命比起,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当两道年轻身影出现时,窦正阳嘴唇紧闭,微微颤抖着。
他不比雷平安,老泪纵横的一幕没有出现,他只是将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心头的大石,在这一刻才终于落下。
“许先生,多谢了!”
“窦老客气!”
凡事皆有代价,窦正阳点点头,已经朝窦倩走去,嘘寒问暖一番,自是不必赘述。
许久,窦正阳似乎是一绷紧的弹簧,目光闪烁间,终究是说出了心思。
“许先生,这一年如此漫长,期间我的想法有过太多次的变化…我已经活够岁数了,文典他们,窦家其它人,以如今的形势,我想管,也是有心无力,唯独小倩…许先生,以后她的一切,窦某就全都拜托许先生了!”
雷平安动容。
这番话,在雷平安听来,好比是一老将卸甲归田,不想在参与势力纷争,而最终的赌注,或者说是希望期待,就都押在了眼前这位少年身上。
问题是,这里头的曲折,这一年来,他这位老大哥所承受的煎熬,该是何等的巨大。
越是身份地位高如云端者,越是难以放下一切,权力威望,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割舍放弃。
这一次,窦倩却是低眉,眸色闪烁间,心头怦怦直跳。
她也非偏执权谋之人,正阳势力式微,对她而言,并非什么接受不了之事,只要自己家族的人平安,只要能陪伴在这个家伙跟前,她已经是知足,可偏偏她最不愿触及的问题,自己爷爷在她没有想到的情况下,就这般被“突兀”问出。
自己爷爷这话里头的意思,就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少年目光出现一丝波动,心中微微一叹。
不得不说,窦正阳这一手段,颇是高明。
如果只是寻常的保护周全,他倒是不会有任何波澜,当场同意便是,可这窦正阳想的哪里会是这么浅,偏偏他就算是明白,一时之间,也是难以一口拒绝。
“窦老,此事再议,窦倩也好,其它追随我之人也好,我许青穹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理,这次我来见你,也是想问你几件事……”
不过是几个呼吸时间,少年作出回应,却是打了个太极,事实上,他的确有问题要问,可对于窦正阳的打算,却是模糊了过去。
他有他的苦衷。
情情爱爱,儿女情长,毕竟是束缚,他的灵魂已经五百年,又是仙域曾经的主宰人物,终究是要飞离这地球……
窦倩闻言,眸色更是黯淡下去。
这话,在隐门“黑山”那头,她就已经听过一次,那时候,她仍是心存期待,此刻再听,心思却是大为不同。
爷爷亲自问出这话,相当于替她做主婚事,就差没有当场捅破这层纸了,可这家伙……
“你们聊吧,我去外头透透气……”
窦倩转身,直接踏出豪宅,行至游泳池那头,那药鼎仍在,昔日跟这家伙的一些回忆片段,愈发清晰,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头更是苦涩。
也许,这就是陷进去的代价吧,喜欢一个人,哪里有那么容易……
里头的窦正阳目光望去,叹了口气,终究是没有再提此事,而是说道:“许先生,也好,我这边正好也有情况要跟你说。”
话题继续,许云想要问的问题,与窦正阳所要说的,竟是大部分上出现的重合。
这一点,便是许云,事先也是没有料到。
片刻之后,少年起身,窦正阳昔日的对手,参与这次打压青阳门一事的势力,经过确认后,已经明朗。
他曾留意的那位关东佛龛,上头的人物究竟是谁,一直没有头绪,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那位中将人物了。
秦威。
这也解释了一点,为何他当初“陨落”公海海域,即便是如此,以窦正阳的能量,青阳门,不会遭受这等打压,可结果是差点全灭!
“窦老,雷伯,事情我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钦天局那头,我已经处理,这位姓秦的,隐门那头的事情我处理好后,会亲自上燕京,了结此人,乃至此人上头的靠山,我也会处理干净,尔后……”
飞升这个字眼,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不是担心这两位老者理解不了,而是觉得时机还不到,没必要。
窦正阳却是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许先生固然实力强大到难以想象,可消息渠道方面,未必有自己灵通。
“许先生,我在想,要不我等隐姓埋名,远离这种纷争如何?我窦某在燕京,还留有些许没有动用的能量,若是我等退出,兴许能安稳逃过此劫…秦威还不足为惧,现在的情况,日国那头有动静,以我的判断,兴许注意到你的,已经不止秦威,不止华国……”
少年皱眉,沉吟,这才回道:“窦老,我明白了,你有你的顾忌…我帮你清理秦威之后,进退,你自己选择。”
话,已经说得很透,少年点头致意,算是告别,随后踏出豪宅,走到窦倩跟前。
“我一生杀伐,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你好好考虑清楚!我回万都一趟,之后再回这里,到时,你是何态度,再论!”
话落,少年冲霄而去,化为一道金芒。
他需要的是底下这女子理智地做出选择,而不是被情感冲昏脑袋……
……
华国万都,得知许云回到故里,不少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疏朋,纷纷出现,这些人未必知道昆仑之事,却是知道窦正阳的存在。
而许家一年里头,经历了几次大起大落,这些人的态度,也是呈现过山车一般的轨迹。
少年却是不在意这些,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很正常。
外人散去之后,少年环顾四下。
“三叔呢,他的腿好些了没?”
大厅之内,无人应话,氛围凝重,针落可闻。
少年眉头皱起,除了父母之外,哪怕是老爷子的地位,在他心目中,仍是没有三叔重。
哪怕是仙,情感里头,仍是有轻重疏远之分……
“三叔怎么了?”
察觉到氛围不对,少年起身,不自觉间,强大的气息散发而出,许家祖屋大厅,地面颤动,众人如同坐蜡,主位之上的老爷子,双唇紧闭,看上去,似乎苍老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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