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城萧瑟,一剑西来。
木轿在西,寒铁在手,李阁老持剑,人与剑落在少年跟前,不到一丈。
有时候,距离,显得没那么重要。
无论是李阁老还是许云,都是明白这一点。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这俩人没有什么表情。
泽城祝家大楼之下,却是无数人咋舌瞠目,耸然动容。
传闻中仙隐大陆第一人,李阁老,终于出手。
便是莫沧海齐夫子等人,也是做不到神色不动,若说还有谁相对镇定一些,正是那黎天。
黎天心中一颤。
强强对话!
这样的字眼,在黎天心中,似乎已经遗忘……
甚至他只认为自身就是一个落拓客,知音难寻,更遑论余生还能见到这等强强对话的场面。
李阁老固然是强者,他黎天却从未见过此人蓄势,见不到蓄势,又怎会知道此人究竟强到哪里去?
现在,他知道了!
他还知道,那少年谪仙,比起他在斩龙城一见,还要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就是未知的同义词,与死亡的恐惧一般可怕!
仙朝殿下面色苍白,却无太多害怕神色。
他的断臂之处,血水已经停止,伤势看起来也无大碍,这种情况下,无几人能办到轻笑。
这仙朝殿下笑了。
“阁下是不是不信受命于天?阁下是不是不信天罚?可你若是杀了我,你一样会死在这片大陆,岂不是验证了我乃受命于天的道理,岂不是验证了你的盲目可笑?!”
赵胤轻笑开口,话乍落,李阁老点头,黎天目露欣然,无数北玄南凤仙朝卿相重臣拳头微攥。
殿下毕竟是北玄至高血脉,好气度,王者风范!
不少人眼中,与其说赵胤这般开口乃气度凌云,不如说,这是替整个仙隐大陆挣回颜面,行攻心一道,效果,还不错!
最起码,那少年谪仙“哑口无言”。
少年当然不会哑口无言,而是微笑,甚至目光不过是惊鸿一瞥。
瞥的,当然是李阁老手中那柄寒铁。
少年道:“不怕死,不代表你的道理是对的。天命一说,你还不配!我能断你一臂,也能送你上路。”
送你上路,上的当然是黄泉路。
李阁老目光再惊动,改称问道:“仙友,你不怕?”
你不怕的意思,当然是指你不怕死?
谪仙,当然也是会神魂俱灭。
那边厢,魏九星已经惶然大惊,气息不再锁定,而魏无双恢复了自由身,却是显得有些茫然。
她的眼中,那少年俨然是英雄,是她的意中人,可一己之力,如今的局面,堪称挑战整个仙隐大陆,这……
少年柔笑,看向魏无双,剑气微散,已经不再锁定那断臂赵胤。
“怕?我当然怕,但我怕的是她们再见到我时的眼神,怕她们哭哭笑笑,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而不是怕你这柄剑,不是怕你们所谓的受命于天…当你有一天无意中跌落一口井中,不小心压死了几只井蛙,你会在意活着的井蛙对你呱呱叫?”
仙朝殿下,笑意已僵,换谁都办不到还能轻笑如斯,堂堂天潢贵胄,堂堂北玄殿下,被人比作井蛙,心境难免还是会波动,尽管他已经克制的很好。
李阁老以剑平胸,战意渐涨。
他的眼中,黎天虽是外来谪仙,对上自己,顶多也是七三开,他七。
可面对这位少年谪仙,他只觉得自身顶多有五成把握。
某种意义上,他李守一也是孤独的,当一个修真者枯守一个洞天,处于独孤求败的境界,孤独就如影子一般。
所以他心中战意在涨,仙朝殿下受辱,不过是一方面,遇到“知音”,才是主因。
知音,可以有很多解释……
“仙友,胜我李守一,这仙隐大陆,你可独尊,此话以这柄来自浩然天下之仙兵为证!若是败了,我也不为难你,还一臂,从此各自安好…井蛙一说,终究是狂了些。”
少年仍是微笑,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道:“浩然天下?”
李阁老点头,心中把握,五成再多一成,六成!
强者交锋,非出手才可分胜负,对方的眼神,周围的气息变化,巍峨城墙那头的虫鸟动迹,看似细微的变化,往往能改变战况。
显然,许云的反应,在李阁老看来,是听闻过浩然天下这一洞天。
这柄寒铁,乃实打实的浩然天下仙兵,一剑西来,补阵洞,灭王朝,陆沉,移山,倒海,剑起,纵横大地数万里!
剑意,不知何时起,整个泽城,除了那南凤仙朝公主以及断臂赵胤,皆是悚然惊滞。
刀者见刀,剑者闻剑,雷者觉雷璞,文脉者见真夫子……
剑意掀起的,是一片煌煌幻象,因人不同,相同的却是一片的心中炸裂,难分真假。
莫沧海心起敬畏,终于知道自身修为,与这李阁老比起,仍是相差颇远。
齐夫子腰间葫芦无风颤动,眼前的道藏天卷,如同天书,不知为何,他竟是生出自己宛若目不识丁的粗鄙村夫之念,心中挫败感,难以形容。
修为境界哪怕相差无几,仙兵封有神魂念力,却是可造成差距。
十万八千里!
正如老剑条一般,那一日,许云和崔东山哪怕拼死,也未必可撼动那天门两万大军一二,可那柄老剑条引爆啸云,却是立斩两万大军……
偏偏赵胤和那南凤公主,却是不受其扰,某种意义上,也正是侧面反映了受命于天这个道理。
天选之子,帝王血脉,本就是王朝洞天的至高血脉,说是受命于天,并非虚言。
“你还要再战吗?”李守一仍是持剑平胸,问道。
那少年目光轻动,李阁老自然是看在眼里,心中把握,再加一成,七成!
此时此刻,在李守一眼中,除了仙隐大陆受命于天之血脉,以及他自身,那滔滔剑意那煌煌幻象笼罩之下,必然是难以逃脱干扰,这少年谪仙,也不会例外。
一剑西来,超凡成象!
幻象!
黎天神色不动,逃出幻象干扰最快,手心也早已是出了冷汗。
少年呢?!
少年目光轻动,却不是如李阁老所想,是受到了干扰,而是因为一人。
崔东山!
他那小道朋友,也是来自浩然天下。
少年的目光已经淡漠了下去,道:“你手中有剑,心中却是无剑。手持仙兵也不过是丑妇搔首弄姿,不得神韵,若是此仙兵为崔东山所用,倒是能的几分神韵。”
李阁老眉头一皱,额头上的皱纹,似乎凝在了一起,问道:“崔东山?这是何人?”
仙兵颤动,幻象已散,正如少年所言,神韵不具,持续不了多久,犹如外行人与名家用剑一般,前者不过是假把式,后者可出剑啸声,本质的不同。
泽城惊呼声已经四起,不少人甚至大哭出声。
剑者见剑,情伤者呢,当然是见到初恋,能不哭吗?
多情,总是被无情伤,没几人能做得到无动于衷。
李阁老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只是直直盯着少年的眼睛,他不着急出手,因为尽管他不愿承认,可此前那七成把握,似乎已经不再……
少年面色已慵懒,魏无双已经无碍,他当然是不想在这片大陆逗留,若战,他也不怵,若是能不战,省点气力,固然更好。
只是,这柄仙兵,他是看上了,不为自己,而是为崔东山。
尽管他知道,这柄剑,很有可能是成为崔东山的祭物,毕竟即便他再乐观,也是很难说服自己,崔东山等人,还能活着。
可就算崔东山和小道姑等人已经陨落,他又能如何,仙道峥嵘,本来就是这样,人各有命,他已经尽力,且自身若不是魏无双相救,想必已经再修一世……
他负手而立,无视这柄仙兵道:“剑有魂,我有,崔东山有,你没有!”
李阁老再问:“崔东山究竟何人?”
少年一叹:“他是我朋友,与你这柄仙兵一样,来自浩然天下,跌境之前,为筑基修士。”
仙兵再颤动,李守一赫然动容,心中大惊。
筑基这个字眼,在许云眼中,尔尔都不算,可在李守一眼里,如天!
他脊背已经发凉,手背青筋如蛇浮现,剑仍是颤动,仿佛再难握稳。
“我如何信你?!”李守一颤颤开口,再难淡然。
少年摇头,微笑道:“你可以不信,这柄剑信不就行了?”
话落,他朝魏无双行去,似乎话已经说完,真元却是绽放,一尊远古战神巨影擎天而起。
倏然间,泽城地面大颤,陆沉!
数千里之外,北澜城日昇巨鼎裂开!
数万里之外,仙隐大陆护境法阵阵洞连连洞穿悍现!
一片惊泣骚动之中,剑脱手而落,一缕剑魂缓缓凝聚,那柄寒铁,剑身直直黯淡了下去。
帝体元神,仙开九境修为,已堪比筑基初阶,一出,数十万里仙隐大陆,皆有感应……
“你们常说受命于天,谁是天?!”
淡淡话语落在泽城万众之耳,少年的手,牵住了魏无双的手。
万众惶然震怖!
李阁老面色苍白。
莫沧海黎天齐夫子等人,再难克制,心生莫大敬畏。
有人已经跪下,是个聪明人。
魏九星。
少年柔笑问向身旁的女子:“我不知道你遭遇过什么,此人既然要杀你,我便替你杀了吧。”
魏九星面如死灰,惶惶跪拜,不敢抬头。
风起。
魏无双眉眼一动,却是摇头。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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