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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有两种,一种是真的童话,一种是编造的童话。
而凶名赫赫的锦衣卫就是编造出来的那个童话,就像大明朝一样,两百多年的时光,锦衣卫这把利刃也不再锋利了。
天启四年的冬天,对于锦衣卫来说,格外的寒冷。
就在文风鼎盛,吴言侬语的苏州城,数千三教九流的市民百姓,包围了一百多名锦衣卫缇骑,打死锦衣卫总旗一人,小旗三人,兵丁十七人,伤四十余人。百户万通在部下的保护之下,勉强冲出包围,却断了一条胳膊。
苏杭织造太监李实被吓得躲在了厕所之中,侥幸逃脱。再也不敢留在苏州,立刻逃回了南京。
李实在当天夜里就疯了,满嘴胡话,不知道吃喝,大小便也都失禁了。每到夜里,李实就到处大喊,说什么十万天兵,说什么诛杀叛逆!
把堂堂大太监吓成了这个模样,谁也不敢压着了,只能用八百里加急,向京城报信。
苏州造反的消息快速传播开来,沿着运河,首先就传到了山东。往常驱逐矿监和税监的事情不是没有,可是从来没有如此暴力,竟然打死了好几十锦衣卫,把大太监吓得疯了。苏州未免太生猛了吧!
“没想到这个李公公还是高手!”唐光首先笑道:“他把苏州的差事办砸了,以后也没脸当苏杭织造,宫里不会放过无能又坏事的恶犬。与其稀里糊涂死了。倒不如装疯卖傻,一来可以把事情闹大,二来死中求生。说不定还有活路。”
听着唐光的话,张恪满意点头。
张恪不能在山东就留,他把唐光调过来,就是看重他脑袋敏捷,正适合处理复杂局面。让他看着徐治,辅佐乔福,一步步把山东拿在手里。
徐治自嘲地笑道:“本以为对衍圣公府下手。徐治敢称得上第一胆大的呢!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苏州竟然打死了锦衣卫。吓傻了大太监,这是狠狠抽了圣上一巴掌,厉害,真是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乔福笑道:“我听闻苏州人要抢占运河。切断漕运。饿死京城的龟孙,说不定还要抢下紫禁城当皇帝老子呢!”
这些天谣言满天飞,张恪也吃不准。
“杨老,您是江南人,怎么看这次苏州的事情,会不会闹到造反的地步?”
“绝对不会!”
杨廷筠面色凝重,叹口气,说道:“苏州出了这种事情,的确出乎老夫预料。不过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乔福顿时瞪大了眼睛,讥笑道:“杨老大人,杀了天子亲军。可是形同造反,周顺昌该灭九族,他活腻歪了?难道周家人都活腻歪了?为了一点税款就不要脑袋?”
听了乔福的话,杨廷筠微然一笑。
“乔总兵,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杨廷筠说道:“我朝近几十年来,鲜有灭九族的事情。就算是周顺昌真的造反。也不过砍他的脑袋就够了。他放手一搏,把事情捅破天。正好能震慑京城,一举多得。死了是烈士,不死就是千家万户的恩人,这个生意太划算了!”
剥开官场华丽的外衣,里面都是肮脏的厉害算计。
周顺昌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有庞大的东林党,东林党背后是更加庞大的江南士绅商业集团,这帮人套用后世的观点,就是既得利益者。
朝廷派出矿监税监,增加收入,就是从他们手里抢肉吃。
强悍如万历,也因为矿监和税监的事情闹得满头包。天启没有万历的威望,草草派出太监开辟财源,损失最大的正是富庶的江南。
东林党不可能不反制,京城之中有天启,有魏忠贤,他们没法逼着皇上改主意。高端路线走不通,他们就只有从低端下手,软的不行来硬的!
正好周顺昌在苏州城名声大,实力强,听说李实要收税,他们就准备好了应付的手段。
怂恿百姓造反,用最强烈的手段恫吓朝廷,如果天启退缩了,东南就赚大了。如果不退缩,他们也能推脱到百姓身上,法不责众,就算天启再愤怒,还能屠了苏州吗!
“真是好算计啊!”乔福忍不住叹道:“要是朝廷一定要追究呢?”
杨廷筠道:“用几个无名小卒顶罪就是了,最多把周顺昌舍出去,平息天子的怒火,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这算什么交代啊!”张恪突然想起了前世读过的慷慨激昂的大作《五人墓碑记》,说的不正是这件事情吗!
当东林党人拼命歌颂苏州的叛乱,给予阉党重重一击,五个替死鬼死得重于泰山之时,大明朝廷政令不出紫禁城,财政枯竭,等于是打着点滴去和建奴、流民,跑马拉松,活生生拖死在路上,大明王朝不可逆转地走向了灭亡。
“若是不严惩苏州作乱,朝廷颜面无存,威信扫地。士绅大臣不停命令,就连宫里的太监,本来是最忠诚的走狗,他们也不敢离京办事,如此一来,天子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谁也指挥不动了!”
张恪把眼前的局势看得清清楚楚,突然他对天启竟然有些同情了。
“乔福,军队准备的怎么样了?”
“没有问题,两千精兵,二十艘快船,其中还有四艘炮舰,比起江南水师的破烂货强多了。”乔福自豪地说道:“是不是要去苏州平叛了,我可是听说,苏州是人间天堂,我可要好好折腾,额不,是见识一番!”
张恪笑道:“先别着急,等着朝廷求咱们,咱们再出手不迟。眼下派遣足够人手,盯着苏州的动静就是了。”
……
“九千岁,大事不好了!”太监小福子跪在司礼监的门口,泪水不停流下来,小脸惨白惨白的。
“怎么了?嚎什么丧?”
“启禀九千岁,李,李公公疯了!”
“什么?哪个李公公?”
“是李实李公公,他被欺负的疯了!”兔死狐悲,小福子的泪水就像断线的珍珠,根本停不下来。
魏忠贤脸黑的吓人,几步过来,抢走小福子手里的密保。他还不认识字,秉笔太监王体乾走了过来,接过来,替魏忠贤念道:“……苏杭织造李实率众清查税赋,路过一家丝绸作坊,进去查看之际,苏州数千百姓闻讯而来,言语不和,争吵起来。李公公随行锦衣卫被打死二十余人,李公公侥幸逃脱苏州,回到南京,惊吓过度,血迷心窍,发——疯了!”
“造反啊!”
魏忠贤就觉着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他整个人都要被烧成灰烬了!
“杀!杀!杀!”
飞起一脚,正好踢在紫檀的桌案上,只听砰地一声,桌案翻过去。魏忠贤的靴子被踢出一个口子,大母脚趾外露,指甲盖从中断裂,鲜血不停流出,疼得魏忠贤嘴角抽搐。
“哎呀,魏公公,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快去传太医!”
“不必!”魏忠贤厉声断喝:“咱家撑得住,当初净身的时候,比这个疼多了!咱家不怕,不怕!”
魏忠贤嘴上说着,可是心里却翻腾起来。
苏州的事情绝不是面子难看的问题,要是不狠狠处理,其他各地有样学样,所有矿监税监都会被赶回来,财政困境就再也没法解决了!
可是苏州远在天边,他又有多少办法。
东厂和锦衣卫要人家怕才行,若是不怕,屁用没有。至于军队,南方各省的肯定不会提朝廷出力对付苏州。京城的人马都是饭桶,家都看不住,别说远征作战了!
至于九边,倒是有些精锐,可是让他们南下就要花银子,要出开拔费。而且这帮人军纪松散,简直比土匪还不如。总不能为了出口气,就把人间天堂变成地狱吧!
“哎,太可恨了!”
正在这时候,外面又有小太监急匆匆赶来,送来了应天巡抚的奏折。
原来当天的动乱也冲击到了苏州的大小衙门,足足乱了三天,才平静下来。事后朝廷严查作乱之人,抓到了倡乱者颜佩韦、马杰、沈扬、杨念如、周文元等主谋五人。随即又把周顺昌拿下,看管在监狱之中,请旨定夺。
魏忠贤刚刚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翻腾起来。
这五个人有马夫,家奴,还有闲汉,就凭着他们,能号召起来上千上万的人,敢去攻击,甚至杀死锦衣卫吗?
而且他们还是事后主动到案,把罪行揽在他们的身上,明显是大人物派出来顶缸的!
“混账,毛一潞的脑袋装着都是屎吗!随随便便拿五个贱民,就想唬弄过去。他当咱家是没脑子的猪,这么好骗吗!”
魏忠贤咬牙启齿,厉声说道:“发回去,查,不揪出幕后黑手,决不罢休!”
给老魏读奏报的秉笔太监王体乾仔细看着内容,突然摇摇头。
“魏公公,您老说的都没错,只是毛中丞也有难处啊,他就是想查怕是也没有本事查下去!”
老魏的脑袋终于凉快下来,人家能调动成千上万百姓作乱,势力大得惊人。除非派遣军队,不然根本查不出什么玩意。搞不好再来一场暴动,朝廷的脸面更难看!
“哼,难道咱家就忍了不成?”
王体乾眼珠转了转,突然说道:“魏公公,你要是不想忍,或许有人不信邪!”王体乾低声说道:“您看义州兵能不能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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