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在她入宫时,流菀曾远远的望了几眼,
只觉得这女人虽模样精致,却实在瞧不出哪里出类拔萃?
要知道,想要挤进宫来的女子可是环肥燕瘦,艳丽绝色什么样的都有,
偏是这女子还未入宫便引得流言四起。
有人说,她与皇上早就情投意合,芳心暗许。
也有人说,是皇上前些日子驾临单府时对她一见倾心。
才入宫便赐了她后宫中最富丽堂皇的醉酝宫住,可见宫内的传言并非全是猜测。
“流菀,你是崝姜人吗?”
裔初喝完最后一口粥,肚子里全是暖意。
“是,我是前些日子才随其他宫人来奚遽,啊不!是舜殤!
奴婢该死,竟说错了话。”
流菀意识到自己口误,吓的赶忙跪倒在地。
“罢了,你也是无心,今后说话前定要三思,
皇上他应是最忌讳先前国号了。”
“是,奴婢明白。”
“起来吧,崝姜国如今是谁在守?”
她问。
“是二皇子司延末。”
“司延末?”
如今司延琎把持舜殤,郇車新皇詹孑空定不会让他将崝姜合并为一,
以壮大国力,届时对郇車便是巨大的威胁,看来日后崝姜之夺,依旧在所难免。
“你先下去吧,我想再歇息会儿。”
她如今蒙着眼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躺回去榻上。
“不然,午饭御医来上过药后,奴婢扶着主子去院子里走走?
后院有个小花园景色可美了,总是有布谷鸟蹲在树上唱曲呢!”
流菀见她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怕她在屋子里闷出心病来。
“还是你想的周全...”
她淡淡一笑,这个叫流菀的丫头,竟颇有些似当年的自己。
“那奴婢先退下给主子准备午膳。”
躺在榻上,听见了流菀的关门声,心中不免泛起一丝苦涩来。
这宫中的尔虞我诈,她早有耳闻,后宫争宠更是机关算尽,
黑暗至极。还好司延琎还未招入后宫,自己还有几天清净日子,
只不过,她如今最担心的,是如何不让司延琎册封自己,
好躲过这后宫的血雨腥风。
傍晚,她与流菀刚从花园回到屋内,门外便传来了一声:
“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流菀瞪大了眼睛,这单裔初才进宫一天半的功夫,皇上竟来了醉酝宫两次!
司延琎进门时,她正跪在门旁,想起曾几何时自己见他竟要下跪了,
心中便觉得不可思议。
他见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直低着头,他走到跟前了也不问安,
急的身旁流菀直闷声咳嗦。
“起来吧!你先下去。”
“是....”
流菀见皇上脸上并无怒色,这才松了口气。
“啊?给皇上请安!”
女子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
听声音他似转到了自己身后。
“.....”
“朕只知你伤了眼睛,何时又伤了耳朵?”
“皇上不知,伤了眼睛之人由于心绪烦躁,耳朵也会变的不太灵光....”
她光明正大的在纱布下翻了个白眼,反正他也看不到。
“听语气,你这是在怪朕?”
他低下身子,在她耳边询问。
“自然不是,奴婢得感谢皇上为奴婢洗眼睛。”
“什么奴不奴婢,你从前在朕面前不称奴婢,今后也一样。”
“这舜殤陛下乃万人之上,普天之下皆是陛下之奴。”
“那便称臣妾...”
他伸手拉起她的胳膊,一脸的坏笑。
“臣妾?”
她差点失态的叫出声来,谁要入你的后宫了?
“怎么不说话?”
“臣...奴婢惶恐...”
她差点上中了他的套。
“眼睛如何了?”
“御医来过,说再涂几天药便会消肿。”
她用耳朵对着司延琎,循着他的脚步声辨别方位。
“朕以前竟未发觉你的耳朵还会动?”
他伸过手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惊的她像兔子一般跳到一边,
差点踢翻了一旁的凳子。
“都看不见东西了,还这般毛手毛脚。”
他笑着奚落。
“皇上,我有一件事想问。”
她不想称臣妾,他又不许自己叫奴婢。
“朕许你在朕面前这般叫,不过记得在外人面前自称臣妾。”
他憋了一肚子笑,逗弄她真是一件极有趣的事。
“那晚的黑衣人是不是皇上?”
她并未理睬。
“什么黑衣人?”
他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一定是皇上。”
她说着便去摸他的手,撸起他的袖子想要一探究竟,却忽然惊觉自己如今并不看见。
于是讪讪的放开他的手,不想却被他一把捉住。
“调戏完朕就甩到一边?”
“皇上手上定有图腾。”
她语气坚定。
“你眼睛好了?”
他伸出手在她的纱布前晃了一晃:“会透视了?”
“之前我便瞧见一伙黑衣人手上画有图腾,总觉得颇为眼熟,
事后想起便是在皇上手上看到过!”
“朕手上有没有图腾,待你眼睛好了,朕让你瞧个仔细。”
“皇上肯这般说,图腾定是不在了...”
她赌气似的坐回榻上。
“你伤了朕的手下,朕还没说什么,你倒先不乐意了?”
果然是他!
她心中了然,原来崝姜很早便派兵埋伏进来了。
“朕还没问你,一个小女子半夜独自在外赶路,若不是碰巧被朕遇上,
你想好如何脱身了吗?”
“当然....”
她扬了扬脖子,一脸自信。
“从前你在恒府面对的不过是女人间的争斗,可知这世间穷凶极恶之徒,
不是你三言两语便能打发...”
他有些疾言厉色,却也是心有余悸,
那晚他一直护送她进城才离去,只怕她在途中再遭遇不测。
见被数落的女子不回话。
不由得又放软了语气道:“不过你今后不必再颠沛流离,
只要朕护你周全,任何人都不得伤你半分。”
他一句话,如温泉一样流进了她的心里。
是啊,曾经他境遇落魄,她身份低微。
两人却总是相互鼓励,相互陪伴,
如今他万人之上九五至尊,却没忘记为她护起羽翼,遮风挡雨。
可是在她的心里,却着实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
晚膳后,司延琎回了寝宫,流菀一直伺候她歇下才离开。
躺在榻上,耳边全是流菀刚刚在她耳边念叨的话。
“主子,奴婢以前在崝姜,虽未见过还是皇子的皇上,
不过也对皇上有所耳闻,我们这位皇上性子冰冷,不喜颜笑,
自来便高高在上,只是我瞧着他对主子可着实不同,
却是真心相待了,主子可真是好命。”
“好命?”
司延琎真心待她,她自然知道,可正因为这样,
她心中才更加有愧,她没忘记进宫前老夫人曾当着单衡之面叮嘱她,
要她不辱使命,在宫中打下根基,获取皇帝信任,与单衡和旧臣们里应外合,
光复奚遽,推翻舜殤。
可是,她真的能做到吗?
三日后,御医拆下了围在眼睛上纱布,她眯缝着眼睛渐渐睁开,视线从模糊到明亮,
眼前是御医满脸的皱纹,还有流菀那双期盼的桃花眼,窗外一直黄鹂飞上枝头,与她四目相对,
她终于重见天日了。
今日司延琎忙于朝政没来,这几天他日日过来用晚膳,她居然有些习惯了。
偶然他一日不来,眼睛便一直朝着门外瞥,惹的流菀躲在一旁咯咯笑个不停。
入夜,梦中,她站在荷花池边与流菀聊天,忽然听见身后扑通一声落水声,
回过头去,却见一头戴花环的少女正在水中挣扎。
“不好了!不好了!七公主落水了!”
嬷嬷们顿时乱成一团。
“七公主?”
她蹙起眉头,眼见少女呛的水越来越多,心中也跟着急了起来,
不过好在几个太监跳入池中救起了少女,她的一颗心才跟着落了地。
梦醒,天亮。
午饭过后,裔初带着流菀踱步到了萃风园,绕过假山后的映在眼前的荷花池,
竟与梦中一般无二,她心头忽然一紧,刚想转身离去,却听见身后扑通一声,
转过头去,一个少女跌入池中,正在不住的扑腾着。
“不好了!不好了,七公主落水了!”
岸上的嬷嬷们乱成一团。
“七公主?真的是梦中七公主?”
她紧紧攥住了衣角,直到宫人们将七公主救了上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几日,她每晚做梦,第二天便都会应验。
无论是爬上槐树给她扯风筝摔下来的侍卫,还是用膳时被汤羹烫到的司延琎,
亦或是梦中在花园中撞见新入宫的吏部尚书千金李多儿,全部都在隔天便出现在她眼前。
“姐姐,裔初姐姐?”
李多儿与她初见便很是投缘,初入宫来谁也不熟悉,
便日日往醉酝宫跑,可却每每在傍晚日落前便离开。
单裔初瞧出她跟自己一样,并不想入宫,不免心生同病相怜之意。
“怎么?”
她正想着自己昨晚之梦是何寓意。
“姐姐在想些什么?”
李多儿生的楚楚动人,一双大眼如藤架上的葡萄般可人,
性子却似活泼多言,直来直去。
这女子竟在见她第二面便直言自己不想入宫,
如今正想着办法被赶出宫去,她只想像只鸟儿般自由自在,
不想被锁在这深宫之中。
“你真的不想入宫?”
她盯着李多儿问。
“自然,这里好无趣,人也冷漠,
下人们都颤颤巍巍,主子们皆趾高气昂。”
李多儿剥了花生壳,将花生都放进了盘子中,
她是自己实在闲着无趣,打算回去在院子里种把花生。
“那你该如何跟家人交待?”
“其实我爹也不想让我进宫,只是碍着各位大臣都将家中未婚配的女子送了进来,
怕有心人诟病而已!
姐姐...你也不想想,咱们皆是奚遽人,如今却是寄人篱下,
家都成了别人的,还要看人脸色,着实活的憋屈。”
“嘘,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
单裔初四下望了望,
历朝历代,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皆是定数罢了。
我们只需顺应时势,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李多儿的性子,即便留在宫中,日后怕也难逃算计,
倒不如放出宫去,安然度日。
送走李多儿,她便亲自去厨房做了些果茶,
等着司延琎过来。
“无事献殷勤?说,有何事求朕?”
司延琎看着眼前沏好的茶。
“我听闻,宫中近来又进献了好些女子,
皇上舍得就这么晾着?也不挑选挑选?”
“怎么?你有何想法?”
司延琎尝了一口果茶。
“不如早点选了,将那些落选的女子放出宫去,
女人多了,又都没名没分,凑在一处互相攀比起来难免生出事端。”
“朕近来正忙国事,无暇顾及后宫,不如就由你代替朕来决定。”
“我?”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以什么身份?”
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朕还未给你名分。
“不!皇上,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差点把自己填进洞去。
“那是你何意?”
他勾起嘴角,他并不想太着急,以免她心生抗拒。
“皇上若真的分不开身,便颁道旨意给我,
我定为皇上仔细挑选。”
她本只想为李多儿言语几句,却不想司延琎并将选秀之事交由了自己。
“随你,都打发出宫去也可。”
他朝她眨眨眼,将果茶一饮而尽。
三日后,皇上下了旨意,将选秀之事全权交由单裔初,
此事一经传出,惹的朝中上下反对声一片。
然而选秀依旧照常进行,选在了七夕那天。
就在单裔初站在台阶处,面对着眼前众多秀女时,脑子忽然闪出了一道景象,
正是她前几日的梦境,原来,一切真的早有定数。
七夕过后,进献的女子只剩下了七个人,
其余全部出宫回府,其中就包括了李多儿。
她还记得李多儿在出宫前特意来和自己道别,
还将之前剥好的花生都还给了她,便像一只小鸟一般欢跳着出了宫去,
与其余同行出宫却闷闷不乐的女子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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