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龙场镇这般有学堂的城镇,在这皎皎洲着实不多,而北阳朝堂自从赵谦之掌权之后,州郡本当做柴薪库房的学堂又重新响起了朗朗书声,王朝争霸到底还是人才气运的角力,文运武运昌盛,文可安天下,武能舍头颅,这样的王朝如何不能屹立于这方天地之中?
龙泉王朝与北阳王朝,两部洲王朝之间隔着沧海重洋,但是气运之争却远不会止步于沧海重洋之间,北阳王朝武运昌盛,但文运却衰弱到了极点,这便是赵谦之掌权之后拔擢读书人的原因,而龙泉王朝却正好相反,武运昌隆终究会陷入穷兵黩武的境地,而文运昌隆却也会陷入优柔寡断的境地,文武两运相辅相成,自然也会相相互掣肘,帝王平衡也是如此。
但凡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都去了州郡学府或任教谕夫子,或负书远游,于各个州郡学府书院听授学问,徐白露很是不解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小镇的启蒙学堂里读书。
侍女蒹葭倒是非常喜欢。
泰安城的繁华,道对于蒹葭这样自小便被封印在宫墙之内的来说,再多的繁华,也不是她的,泰安城是座坟墓,埋葬的了多少青春年华,到了五境的妖魅精怪,寿命长远,但却时时忍受着天地罡风与地底阴火的磨砺,但被人封印是远甚于前者,没了自由,毋宁死,只要能出了宫墙,哪里都是好的。
看着侍女蒹葭的笑容里的真诚,徐白露反而觉得委身在这小镇里的苦闷。
毕竟蒹葭是跟他一起长大的,看到她能开心,徐白露也开心起来,泰安城内的笑容背后,多多少少都来自对于权力的渴望,真能开心的,无非不过半月能入宫见一次母亲。
这到底还是要谢谢赵谦之。
而侍女蒹葭最应该恨的,却也是赵谦之,无他,当年封印她的,就是赵谦之。
“蒹葭,把我的戏文本子拿来。”
没有了青楼酒肆,这夜里的消遣也少了许多,总不能让蒹葭跳舞消遣时光,徐白露自己不被打的鼻青脸肿都是好事,好在徐白露在三姓祠堂看门人范老成那里买了几本新出的戏文本子,不然,这漫漫长夜就当真是无聊透顶了。
书肆里卖的,圣贤文章不少,买的人却少,多半都是压箱底的,当了枕席,真正吃香的,却是那些个假道学先生写出来的香艳戏文,才子佳人看腻了,不怕,还有潘宋短袖龙阳的本子。
蒹葭的脸红到了耳根,虽说她活的年岁比徐白露这个小孩子要长久许多,但是男女之事到底还是不懂,男欢女爱在妖怪精魅眼中,有向往之,有避之如洪水猛兽,到底是心境的不同,还有现实的例子,上五境的大妖即将化龙的白蛇,爱上了凡间的士子,倾心相待,但那士子无意间见了白蛇的真身,却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恩爱,悄悄上报山上宗派,想换得个长生,到底,白蛇被杀,剥皮抽骨,做成了那山上仙师的护身法宝,至于那薄情寡义的士子,却什么也没有落着,竹篮打水一场空,着实可悲可恨可笑,蒹葭却只是不懂,虽然羞怯,但还是低头走进了书房,暗骂着徐白露的无耻,但更多的却是期待。
戏文本子还未拿来,院子中却多出个人来,一身戎装,却偏偏生了个儒雅的读书人面庞。
“皇叔,你怎么来了?”
北阳王朝的国姓是徐,能从泰安城宗人府中出来且掌兵坐镇一方的,自然不会是旁支的宗室子弟,宗室掌兵,乃是皇家大忌,能掌兵且征伐开辟疆土的,整个北阳只有一人。
在龙场镇读书的徐白露迎来了“大考”的校官。
北阳王朝鸿烈王,徐炽。
没有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北阳铁骑,也没有南镇抚司的镇抚郎,鸿烈王徐炽只身进入危机四伏的,水深异常的龙场镇,没有一丝声音,如春夜微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只是在徐白露这里他这位皇叔的到来无匮于晴天霹雳。
有些东西不点破,自然可以选择性去忘掉,但是系铃人已经到来,想忘记就再无可能,徐白露很清楚,他这位皇叔最厌烦的,就是逃避现实的人。
明月如水,美酒清歌。
但是院落里的气氛,分外紧张,蒹葭远远躲开,这个看似儒雅的中年男人,欣长的躯体内隐藏着不下于北阳宰辅赵谦之的威势,不仅仅是权力,还有修为,走到顶点的八境武夫蒹葭绝不会怕,因为以她的修为,八境武夫确是不够看,但徐白露这位皇叔,其所隐藏的武运绝不止八境!
见徐白露拘谨,但院落里的陈列奢华,徐炽淡淡道: “怎么,安逸久了,竟忘了你来此的目的吗?忧思兴国,逸豫亡身的道理也不用我重复吧?”
徐白露陡然觉得皇叔徐炽的目光比之野兽都要可怕,但他却没有露怯,这是皇叔徐炽教给他的,任何时候都要泰山崩于而前面不改色,平静道:“没有忘记,只是我来这龙场镇的原因不明了,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如此韬光养晦厚积薄发。”
徐炽目光一转道:“南楚和龙泉王朝的势力已经进入龙场镇,至于为什么,这其中的关窍不用我说你自然也知道,气运加身,谁人不想?北阳的帝位,你想坐吗?”
一时间,徐白露愣在当场。
静静看着皇叔徐炽从宫城内带来的书信,有些恍惚,噩耗来的总是猝不及防,就如同云端茵席中的贵胄子弟,转眼落入尘埃粪坑之中。
天家血脉又怎样?生死离别和悲欢,没有任何人能逃过,先贤妻死鼓盆而歌,纵是圣贤,谁又能说不是悲深入骨?
徐炽没有叹气,凡夫武道不如练气仙道,但仍然需要断绝情欲,到底,长生大道至简,也无情。
良久,徐白露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悲绪道:“皇叔请赐教。”
颇为赞许地看着徐白露,徐炽淡淡道:“自然是莫名江下的东西,南楚和龙泉及各方山野散修都想来分一杯羹,能化龙的机缘,怕是冥原之上的,也会动心。”
徐白露眼中闪过一抹异彩,道:“为何?”
虽然转瞬即逝,但徐炽还是觉察到了这个自己看好的子侄的异常,但随即想到了徐白露的侍女蒹葭,不动声色道:“能盛百载的气运,谁人不想要?”
森罗天下有九条龙脉,其中三条在东神洲,九去其三尚且有六,莫名江下的便是六中其一,虽然将近枯竭,但若是能取之一分,对于修士或是国运大有裨益,上古剑仙人物诛杀真龙,不仅只是为了除害,亦有此中原因,龙死遗珠,其名为骊,而莫名江下是否有龙脉,不得而知,但骊珠总是会有。
南瞻洲的气运之争已经趋近白热,南楚虽然暗弱,但尚有挂着稷下学宫七十二贤下名。器的君子以文脉气运镇国,北阳若是想一统南瞻洲,便绕不开。
文成武运,缺一不可。
徐白露自然知晓这些,但关于莫名江下的秘辛却是闻所未闻,不由得道:“我该如何做?”
此来徐炽本就不想隐瞒什么,所有子侄香火里,他最看好的便是徐白露,剩下的皆是土鸡瓦狗之辈,守成有余而开拓不足,这等帝王,还不如由权臣篡位,所谓守成有余,只不过是无能的借口,只是南宫的那位权谋女子,绝不会放弃让她儿子登上帝位的机会,这也是徐炽此来的一个原因,但比之权谋争斗,这龙场镇中的凶险不亚于帝位之争。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但得了气运,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们想把水搅浑,从中渔利,打得一手好算盘,我偏不让他们如愿,既然遮遮掩掩地麻烦,那就索性把这层遮羞布扯开,鬼蜮伎俩在阳光下就再无用武之地,三月三已经过去,再想得骊珠,怕是还得月余,剪除山野散修足够,过了今日便是,春来未晚,服龙食气。”
…………
一队队披坚执锐的龙泉王朝重甲军进驻剑器司署,小小的龙场镇陡然间热闹起来,清水衙门的剑器司署,因为重甲军的到来,成了整个龙场镇的中心。
领队的将领是龙泉王朝第二的八境武夫,禁军统领,姚经。
这便是权力的威势。
随着姚经的到来,本一潭死水的龙场镇之下暗流涌动,各怀心思的,也隐匿起来,两个庞然大物的交锋,不是几个小鱼小虾能掀起风浪的,把水搅浑,才是正道。
新收拾出来的官房有股子霉变的气息,姚经坐在正堂上,桌上铺陈着的是谍子的情报,所有进入龙场镇的势力,皆在薄薄一张宣纸上记着。
只是,能看见的在纸上,那看不见的呢?
姚经坐在官房堂下,静静思虑着对应计策,五百重甲军,足可以抵得上中四境修士,但是北阳那边的情报不甚明了,着实让他伤透了脑筋,这等费心费力的事,姚经最为厌烦,但还是来了,毕竟此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不过现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龙场镇中的势力状况,要不睁眼瞎,如何布局?
龙场镇中的山野散修,必须剪除,野狗比猛兽更为难缠,姚经思虑已定,挥手招来军中传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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