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无非求碗热汤喝

    王元宝给苏有生一句话堵了回去,本来还想着搞清楚窈窕女子苏有生到底因为什么要给自己讲练气的法门,但给苏有生一句“看你顺眼”一堵,便再没办法去问,这让王元宝颇为无语,难怪说,山下的女子是老虎,遇见了一定要躲开,只是这句话用在这,怕是需要改改,窈窕女子苏有生不像是老虎,反倒是像个让人猜不透,看不清的狐狸。

    这话,王元宝断然不敢说出来,不是因为礼仪,而是因为窈窕女子苏有生腰间的小巧裁衣刀,若是说了,只怕那柄小巧裁衣刀就不会继续在窈窕女子苏有生腰间悬着,而是在自己的身上了。

    怪狗藏器眯着眼瞅了瞅从心的王元宝,心中暗骂一句,傻小子真没出息,可它却忘了刚才从心的是谁。

    窈窕女子苏有生随手拉过一张竹椅,径自坐下,也不管王元宝到底愿不愿意听,悠哉悠哉地讲开。

    其实森罗天下诸子百家,皆有修真见性的法门,除了些许微末的练气之法,最为重要的,却是讲授的道理和本家精义,反而不重练气之法,就单以儒家而言,修持一口浩然正气,但是真正一味练气的,却是凤毛麟角,儒家修士,皆是修持圣贤文章,吃透学问,浩然正气自然水到渠成,就同礼圣座下的朱羲圣的一句诗“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活水其实就是圣贤文章中的道理学问,这便是稷下学宫在这森罗天下能独占鳌头的原因,是以儒家修士心湖之上,莫不都是书本庙堂,光明正大,书香氤氲,据说礼圣心湖之上,乃是一座学宫,而亚圣心湖之上则是九五鼎器。

    而道家则是求之于自然,无为而治,练气之法虽然重要,但是却并不执着,任由其自然而然,所以道家修士心湖之上,莫不是他们自己,或是逍遥世间相,但若是真要评比,只怕儒家虽然精修精义,但绝比不上道家的无为逍遥,精义只在顿悟,不必刻意求之,在这点上,儒家终究是落了下乘,但顿悟的人,在这世间,能走多少?能顿悟的,不一定天资禀异,而天资禀异的,又不一定能够顿悟,这也是道家的桎梏,儒家虽不及道家顿悟来得快,但是只要秉持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心思,虽然不能一定成就学问,但终究也不是坏的。

    剩下的诸子百家,比如阴阳家,纵横家,兵家,名家,医家和农家,虽然也修持本家圣人的精义,但却还是以练气为主,能如儒道两家一般,能看淡练气长生的桎梏的,在百家之内着实少有,春秋乱世之后,诸子百家皆以练气为主,只因为长生大道的蛊惑人心。

    而以练气为主的,皆称为修士。

    但练气诸子之中,却有一个异类,那就是兵家的凡夫武道,既有横练筋骨,又可练气长生,只是能有门径可循的,却只有八境,虽然也有虚无缥缈的九境,十境,十一境。但那些只是镜花水月,看的见,却摸不着,是以这世间的武夫,到顶的,只有八境,那些个九境十境的,更是凤毛麟角,就连如今兵家祖庭真武山上坐镇的圣人,也不过是十一境,兵家武夫最适沙场捉对厮杀,披甲凿阵,所以兵家武夫破境的基础就是在战场上以杀伐砥砺境界,那些个古战场和兵家杀伐地,皆是兵家武夫最好的破境砥砺之地。

    而兵家武夫虽然是以体魄英魂著称,但也须得练气法门来冯虚御风,远游海洲,异类自然也是有的,只靠着体魄英魂的十一境武夫李惊蛰,轻松渡海,纵横于海洲之间,但是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机缘气运,两大王朝的滔天武运皆在他一人身上,若是再不能纵横于海洲之间,只怕对不起那滔天武运。

    王元宝闻所未闻的这些个秘辛,窈窕女子苏有生只当是稗官野史,娓娓道来,其中也不乏她对那些个成名人物的指摘,王元宝听得入神,而狻猊藏器则是一副震惊相,那些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哪个不是喜欢一试屠龙技的疯子,但在这窈窕女子苏有生嘴中,却是不过尔尔,狻猊藏器不由得挪了挪位置,原本的猜测只怕是打了眼,这窈窕女子苏有生绝不只会是中四境,只怕要比之上五境更高,狻猊藏器不敢再往后想,上五境之后,那是什么境地,就连真龙也未曾真正走到最后这窈窕女子苏有生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余光瞥见狻猊藏器悄悄远离了自己,窈窕女子苏有生嘴角上扬,但却不明显,接着继续讲开兵家武夫的境界,既然来了,她便不能两手空空的来,也不能两手空空的走,立了千百年的赌局,她若是不进来插手,只怕是会后悔的,赌注不会少,就算是输了,只怕那些个老家伙们,也拉不下脸去追着她去要钱不是?

    王元宝自然是没有看见窈窕女子苏有生嘴角的笑,只是一直都在认真听着这些秘辛,这可比戏文本子上写的有意思的多。

    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王元宝眼前。

    不同于江湖,这个世界奇异诡秘,千奇百怪,无奇不有,但又存在于江湖之中,若不用心,只怕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就像是泾渭分明,清浊就在一线间,能摸到的,可能是幸运,摸不到的更是幸运,走江湖,为的不仅仅只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还有对于未知的好奇。

    王元宝看见的,是一个江湖还要江湖的地方,那里的一切,都比江湖有意思。

    但他却不知道,那里的水,比江湖更深。

    苏有生一早就注意到了王元宝放在房间里的那个已经由青转为姜黄色的葫芦,森罗天下的剑修最渴望得到的东西,却给一个不识货的小子就这么轻易的摆在那,还好她对葫芦并不感兴趣,要不,王元宝还能听到这些个秘辛?只怕命都没了几回。

    剑修养剑,无非心神浇灌,放置在心湖之上,慢慢蕴养,建立心神联系出剑之时,如臂使指分毫不差的道理就是如此,但最为轻松也是最为顶尖的,却还是一个养剑葫,只是能当做养剑葫的,须得能承受住飞剑的锋锐剑气,还须得能吸纳山水灵气,自成一方天地蕴养飞剑,出剑之时只需一拍葫芦,雷霆一般,取人首级只在眨眼之间,但是能做得养剑葫的少之又少,品秩高的葫芦早在春秋乱世那个剑仙满街走的时代,给采取的消失殆尽,如今纵然有,也是某家圣地里的祖宗树,想要摘一个,只怕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也不能触及分毫,王元宝手中的这个,品秩极高,窈窕女子苏有生却是有些眼熟,当年法家出了个宗正境的剑仙,养剑用的,正是个姜黄色的养剑葫,只是那个法家剑仙远游无尽之乡后,那个品秩极高的养剑葫就没了踪迹,王元宝手中的这个,莫不就是那个法家剑仙留下的养剑葫?

    但终究只是推测。

    凡夫武道能摸得着门径的,就只有九境,其实就连九境也只是徒有虚名,真正能摸到的,也就只有八境而已,从高到低,也就是如此排列:

    远山,自身武运,山岳潜形,水波不惊

    憾鼎,一身武运可硬憾一国鼎器

    凭虚,浩浩乎凭虚御风,遗世独立

    游野,内外合一,真气若火龙游野,阳气挑灯长明

    凝意,驰道既开,一身拳意武运凝实,流转畅通无阻,举手投足之间,诛邪必退

    铁骨,武道根骨为重,树人以骨骼为根,脉络驰道,根骨愈厚,驰道愈宽,武道长远

    铜皮,欲出一拳,先承其重,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一身铜皮横练,不惧寻常刀刃

    锻体,武道以体魄为宗,打熬筋骨使气血粗壮,以孕纯粹真气

    塑胎,人为胎生孕育,武道亦然,以自身气血纯粹真气孕育武运,入窍穴,愈多,武运昌盛。

    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下三境,就如同参天大树,最为重要的就是根基,武运如胎,方可成长,所以这“塑胎境”极为重要,犹如怀胎十月须得时时注意,引渡武运入得窍穴,扎得住根,才算完。

    而剩下的,靠的就是这窍穴之中的武运。

    窈窕女子苏有生如此详细地将凡夫武道境界中的细节同关窍一一讲来,王元宝听得如痴如醉,却也认真给记了个七七八八,只是那练气法门始终没有在窈窕女子苏有生口中听得。

    似乎是看出了王元宝的疑惑,窈窕女子苏有生嘴角上扬,到底还是性子急,若不是有人给吩咐了,只怕这个练气的法门,就是求爷爷告奶奶她也不会给出的。

    “记好了。”

    窈窕女子苏有生并指点在王元宝眉心,一道赤色毫光从指尖绽放,犹如一朵花骤然绽放,妖娆艳丽。

    王元宝只觉得脑袋要炸了一般,无数记忆纷飞,填充在脑海之中,将脑海中的每一处空档都给填得满满当当。

    良久,王元宝睁开了眼,但窈窕女子却不见了踪影,脑海里多了些东西,似乎就是窈窕女子苏有生所说的练气法门。

    五岳憾鼎桩。

    “什么味道?”

    “啊!我的饭!!!!”

    狻猊藏器率先冲进了厨房之内,纵然不待见王元宝,但是饭总还是要吃的。

    …………

    风雪交加,夜雪时分。

    森罗天下的各个部洲气候迥异,这边春暖花开,正是春天的好光景,那边却是滴水成冰的隆冬季节,春秋交替的顺序,皆在亚圣的掌控之下,不过,亚圣几百年都未曾出关,这四季轮回的顺序却是有些乱了,二十四节气还在用着,但每个节气须得延后几天。

    老秀才不出门,出门就得走遍天下,海河洲在森罗天下各个部洲里,算是最小的,但是小有小的好处,四季轮回的顺序倒还是正常,比皎皎洲好了许多,皎皎洲春季冗长,虽然让人觉得舒服,但却始终缺了一点韵味。

    海河州虽然是五方重洋之上的孤独部洲,但冬天却准时到来。

    老秀才最喜欢的,就是在雪中漫步,这样颇有诗意,虽然天下文运都进了儒家学宫的圣贤书里,但是,诗意还是存在的。

    春秋伤感,盛夏晚晴,只有这隆冬最让人感觉到真实,天地一片茫茫,真个干净,这时如果有酒,赏雪再没有如此惬意地事情了。

    如今读书人皆爱红袖添香夜读书,这等暧昧之中,如何读的书?到底是做什么,只怕早就有了定论,哪有这雪中漫步来得痛快。

    不远处,一户人家,柴门白屋,炊烟袅袅。

    老秀才虽然喜欢雪,但更喜欢酒,这样的天气里,饮酒赏雪,最是惬意,只是皎皎洲没有这个条件,雪不如海河洲这般犹如鹅毛,细碎的,不好看。

    这样的境况,在春秋乱世的时候着实不少见,四季轮回,秩序崩溃,春夏秋冬的四季轮转,都成了奢望,但好在人总是会在苦闷中给自己寻求慰藉,温酒,品茶,这些到底还是有些不尽如人意,酒入愁肠,徒增烦恼,茶太清苦,让人苦闷,想在没了秩序的境况中给自己慰藉,最好的办法,无非不过一碗热汤,没有酒的愁绪,没有茶的清苦,只是一碗热汤,一口下去,热气腾腾,总归是好过冷酒冷茶的落寞,有了些许久违的温馨,海河洲的雪,来得正是时候。

    古人写雪的诗词很多,但是能直击人心中的那一抹柔软的,只会有一句,雪本就无忧愁,只是人的情绪落在心头,说不出口,只能由着写出,在心底的空白里,留下,自己最舍不得忘却的,许多事和许多人,雪落在心里,那就成了朱砂痣。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归来的人,是个老秀才。

    “如此鹅毛大雪,能进去避避雪,暖暖身子吗?”

    老秀才笑道。

    “只是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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