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秦楼楚馆最多,倚们卖笑的暗娼更是如同过江之鲫,前者自是卖艺不卖身,而后者,则恰好相反,但是,都是卖笑行当,梳拢之后,也是夜夜笙歌,这最是寻常,而招揽生意的手段不尽相同,而这芷萝馆却是特立独行,无缘难进。
葡萄吃不得嘴里,便最是诱人。
芷萝馆门口的佩剑落拓盲人听得从馆中走出的女子挽留王元宝,不由得一愣,片刻后,身影落寞,重新坐回阴影之中,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他也未曾听到过。
这些落在王元宝眼中,暗暗存于心中,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之事,既然有存在,必定有其之原因。
身着青色襦裙的女子依旧巧笑倩兮,梨涡愈发深,见王元宝犹疑便笑道:“公子莫不是怕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吃了你不成?”
一笑之下的风情,唐霞客看的眼直,就差没有替王元宝应下,但手已经暗暗扯着王元宝的衣摆。
王元宝无奈,前后皆给这一男一女给堵了,没办法推脱,再者说,他总觉得,这件事隐隐跟自己脱不了关系,既然遇上,便没有理由退缩,便开口道:“好,我随你进入,只是我这位朋友也得一同进去。”
女子前一刻笑容倩兮,后一刻却紧皱眉头,宛如天色般变换无常:“公子,芷萝馆的规矩便是如此,有缘自是无钱亦可,无缘纵然是千百万的家财砸进,也休想踏入半步,公子莫要为难小女子。”
这已经算不得委婉拒绝,王元宝若是再听不出,那就当真是奇怪了。
唐霞客面色陡然沉了下来,虽然早就晓得芷萝馆的规矩,也只是当做笑话听,倚们卖笑哪有不喜欢恩主砸钱的,大抵也就是标新立异的招揽手段,但却没有想到,自己当真给人拦在了芷萝馆门前,着实大跌脸面。
王元宝自然看到了唐霞客阴沉的脸色,对着同样皱眉的梨涡女子道:“既然不方便坏了规矩,那我们就不再叨扰,告辞。”
说罢,王元宝拍了拍唐霞客的肩膀,向着巷外走去。
唐霞客没有多问,但他如何不清楚王元宝心中所想,既然过了命,能把自己的后背毫无顾忌的交给对方的人,那就是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有吃独食的理由?
心中虽然有些感觉对不住王元宝,毕竟芷萝馆邀请的是王元宝,但他却因为自己的缘故,生生拒了,委实让唐霞客不由得心生愧疚。
“要不,我先去找阿慎和阿源,你可别因为我错过了大好春光。”
唐霞客红着老脸,终究还是说了出口,虽然自称老于江湖,但是,终究还是少年人的心性,到底藏不住自己的心事。
王元宝停下脚步,看着满脸愧色的唐霞客认真道:“规矩就在那里,无论我进不进,它都在那里,不会改变,而朋友,兄弟,却会因为自私远去,规矩和兄弟,我的选择,不会因为一个刻板的规矩而改变,既然改变不了规矩,但是我可以决定自己的选择。”
唐霞客闻言一愣,他没有想到王元宝会这么说,但是心中陡然腾起一股暖流,不同于任何情感,这是发自内心的,让人无从质疑的。
“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这是从书上学到的。”
王元宝笑着将手搭在了唐霞客肩膀上,而唐霞客同样笑着在王元宝肩膀上轻轻擂了一拳,烟花巷中,有些怪异,但也令人羡慕。
身着青色襦裙的梨涡女子见此,恨恨地跺了跺脚,气鼓鼓的瞪着坐在阴影里的落拓盲人道:“都怪你!哼!”
而就在这时,芷萝馆中又走出一个红衣女子,绛红色的六幅襦裙,绣着金色的双飞凤凰,雍容华贵,尽显富贵之色,此等绛红衣裙就是穿在士宦人家的女子身上,也显得有些俗不可耐,但是,在这个女子身上,确是再合适不过,仿佛,这等的艳丽之色就是为她而生。
秋水潋滟的眸子横了一眼梨涡女子,对着走的不算太远的王元宝二人,雍容女子开口道:“公子留步,小妹青鸾不通世故,芷萝馆的规矩,只是为了挡住那些浪荡子弟,公子莫要在意!”
女子的声音宛若古筝泠然,但其中又有一丝柔媚,着实令人心旌摇曳。
王元宝回过头来,着实大吃一惊,吃惊的是女子的容颜。
如果说名叫青鸾的梨涡女子是杨柳依依让人心疼,那而今从芷萝馆中走出的红衣女子,则如同牡丹,艳丽又不失华贵,让人不禁想要彻底征服她。
王元宝一时失神,但比之王元宝,唐霞客简直是丢了三魂七魄,直勾勾地盯着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走出的刹那,阴影里的落拓盲人暗淡无光的眸子陡然有了光芒,但片刻,又落寞下去。
“不知公子可否赏脸,到馆中一叙,云嫣必当以实告之。”
红衣女子名叫云嫣,见自家姐姐如此低声下气,青鸾气鼓鼓地扭过头,但是目光还是恨恨地剜着王元宝。
佳人相邀,如何能负?
王元宝道:“自然可以,只是小妹和小弟还在外游荡,我有些不放心,等我们找到他们之后,再来叨扰不迟。”
云嫣闻言掩嘴一笑,说道:“公子莫要心急,令妹令弟早就在馆中。”
王元宝心中一凛,看来,此番是推脱不掉了,就是为了姜阿源和韩慎,就算是鸿门宴也得去。
“好。”
说着便走向芷萝馆,而唐霞客忙回了神,跟王元宝一同走进了芷萝馆中。
而云嫣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拉起还在生闷气的青鸾的手,温柔道:“走了。”
青鸾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球,瘪着小嘴,委屈地跟在云嫣身后,走进了芷萝馆。
阴影中的落拓盲人站起身,手依旧搭在腰间剑柄之上,如同石像,肃立在芷萝馆门前,今夜,如此,夜夜如此。
芷萝馆中,没有想象之中的灯红酒绿,反而一派清幽,兰花与腊梅的冷香,让人心安,很难想象,这是青云关最富盛名的青楼。
王元宝甫一走进芷萝馆,便看到了正坐在矮榻旁大快朵颐的吃着各色精致点心的韩慎和姜阿源,心中紧张略略放下。
姜阿源与韩慎见王元宝和唐霞客走了进来,没有起身,反而对着他们大声道:“这里的点心好好吃啊!”
就连一路上都矜持异常的姜阿源手中,也拿着三四个精致点心,嘴角还沾着点心碎屑。
王元宝笑了笑,唐霞客则毫不客气地坐在酒席前,自顾自地倒了杯酒,既然进来,肯定是不能客气的。
云嫣见此笑道:“公子请坐,当做自己家便可。”
而青鸾站在自家姐姐身后,仍用目光剜着王元宝,对唐霞客也是鄙夷,哪有这么随便的人?
王元宝坐下,腰间的思无邪横在膝上。
青鸾气鼓鼓地拿起酒壶,给王元宝倒了杯酒,放在王元宝面前,期间还不忘瞪王元宝一眼。
谁让他让自家姐姐如此低声下气!
王元宝不以为意,他清楚,宴无好宴,与自己相关,必定有所求,或是有所取。
果不其然,云嫣喝了杯酒,酒水沾染着红唇,分外诱人:“望公子救我与小妹!”
说着,便盈盈下拜。
王元宝忙阻止,他虽然晓得,云嫣必有所求,但是如此大礼,他是万万不能受的。
青鸾虽然对王元宝有气,但是姐姐都跪下了,她自然也只能跟着跪下,虽然心有不甘。
秦楼楚馆中的女子,也是可怜人,章台柳,章台柳,昔年青青今在否,如今这世道,女子身不由己,士宦人家虽然光鲜,但仍旧脱不了政治联姻,但也比秦楼楚馆中的女子好上万倍。
命运为他人掌握,最好的结果,是为人妾室,运气好些的,大妇不妒,大抵能平安富贵,大妇善妒,便没了好日子,这无可厚非,又有哪个女子,愿意与他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到底,都有各自的难处。
再坏些的,给人花大价钱买去,梳拢之后,随意送人,辗转之后,终究还是要回到青楼当中,卖笑度日。
只是,芷萝馆中没有老鸨,也没有龟公,如何救,或者,又有什么可救?
王元宝的疑惑,云嫣这等心思聪慧的女子自然能够看出:“公子若是不嫌弃,云嫣愿陪伴左右,只求公子能够救我姐妹二人性命!”
唐霞客闻言一口酒差点没有喷出,哪晓得,王元宝竟然有这等桃花运。
青鸾亦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已经低下头,脸色绯红的姐姐,目瞪口呆。
王元宝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接受,芷萝馆中,气氛尴尬。
“姑娘门前的剑客,足以护你周全,为何……”
王元宝还未说完,就被云嫣打断道:“公子有所不知,那人只能护我一人,而此次的事,只怕是他也自身难保,请公子救我!”
“那为何是我?”
王元宝心中疑惑大增,以云嫣和青鸾的身份,只要略微肯首,愿意为之赴汤蹈火的,绝不在少数。
青鸾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眼中已经没有了初时的气,姐姐所说的,是她没有办法改变的,虽然她也有傍身的功夫,但是,对上那人,她的功夫,不过是毛毛雨。
王元宝接过青鸾递过来地信,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打开了信封。
一张画像,还有一封信,信封中别无他物。
工笔小像,虽然不甚精致,但仍然能够看出是王元宝。
而雪白的宣纸上,笔走龙蛇地写着云嫣今日所做的缘由,而落款,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宣纸之上,还有一个油腻的手印。
王元宝看到落款名字的刹那,会心一笑,原来是他,无怪乎自己感觉如此熟悉。
落款上笔走龙蛇地写着“谢宗师”三个大字。
一时间,记忆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接连闪过。
这个忙,是必须要帮了。
毕竟,谢宗师欠下的账,自己肯定要还,谁让自己也欠着他的救命之恩呢?
王元宝收起信,说道:“姑娘起来吧,我答应你们,这个忙,我帮了。”
云嫣粲然一笑,而青鸾也笑了,浅浅的梨涡让人心动。
而唐霞客似乎给王元宝的决定吓住,一时间酒肉噎在了咽喉,脸给憋得通红。
王元宝看着云嫣和青鸾两女,笑了笑,既然自己是要在行万里路中,读万卷书,那这等的“闲事”就必须管上一管。
因为,心中得有一口浩然正气。
“多谢公子大恩!”
云嫣和青鸾又一次下拜,虽然王元宝看起来比青鸾大不了多少,但是,两人却甘心下拜。
无他,救命之恩,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是云嫣与青鸾,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青云关中,夜色正浓,只是华灯初上,没人愿意过早回家,如此夜色,如此繁华,就该好好享受。
只是,密集的马蹄声委实大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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