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诡谲朝堂无父兄

    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在市井江湖,那就该是何模样,就是何模样,可若是到了朝堂上,那这件事物,就会陡然变了个模样,就一如名家所言的“白马非马”,朝堂毕竟要涉及的,除却了本身所学立身之政见,还有着各色利益交织的乡党官僚所组成的地方政.治集团,无论是再怎么简单的事,在这些利益与权力的交杂下,就会变了他本来的模样。

    龙泉王朝初建时,朝堂与后宫本为一体,即便是后宫中的本为天子家奴的宦官,也是能够参政议政的,这是龙泉王朝烈祖皇帝用来平衡朝堂权力的帝王心术,文官清流势大,地方看着军功起家的军头们,又给文官清流的一句“马上可得天下,却不能治天下”所谓至理名言,死死压制,不能到朝堂上,分润了这文官清流的权势,于此之下,本质上为天子家奴的宦官,就被摆到了台面上,成为维护皇权最锋利的刀,不知杀了几多文官清流,而其中的权宦蒋忠贤,为了维护自己司礼监掌印的权位,就好好的玩了一手“白马非马”的权势手段,只是寻常不过的外邦进贡与本朝的胥吏发生争执,在蒋忠贤的推波助澜之下,竟然成为了一场席卷龙泉王朝朝堂的风暴,就连内阁首辅,也因为这“白马非马”的权势手段,被人架空,而如今,这样的权势诡谲,却要发生在两兄弟之间。

    曹远垂手站立在离阳宫的丹陛之下,低着头,盯着给人来脚往磨得光滑如镜的地面,心中却隐隐不安,他知晓,这是他升迁的契机,同样也是他临近死亡的大门,只是无论升迁或是身死,就看这临门一脚,曹远没有退缩,他选择了前者,没有权力**,他何必费尽千辛万苦坐上这六扇门的总捕头,没有野心的男人,才是最窝囊的。

    没有得到皇帝的首肯,任何官员都是不能贸然抬头去看皇帝的模样,这是规矩,虽然抬头看了,也不会获罪,但是这毕竟是官场上的规矩,也是皇帝与官员的一种默契。

    坐在鎏金镌刻有精巧龙纹的矮榻之上的中年男人,或者说,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人,就是如今掌握着龙泉王朝权势的皇帝陛下,一言便可主宰许多人的命运,此刻,却阴沉着脸,而他的桌案上,摆着的,则是曹远得来的证据,他的亲兄弟赵王谋逆的证据,花费重金,召集江湖上的宵小进入这建康京,是何居心?

    招揽死士,在朝堂重臣与地方军头之中,极为平常,就连皇帝本人也不能免俗,后宫之中,豢养的死士鹰犬,丝毫不比朝堂重臣与地方军头府中少,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王豢养死士,招揽江湖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别摆在明面上,暗地里,随你怎么样招揽豢养,但是一旦摆在明面上,就再难以遮掩,如今,赵王自己扯掉了这最后一层遮羞布,就休怪官家无情。

    沉默良久,丹陛上的龙泉王朝的皇帝开口道:“他可还有其他的动静?”

    曹远心中一喜,他成功了,但他却忙敛了喜悦,正色道:“微臣已经遣了暗子去缀着,消息,一会儿便知,官家放心。”

    “嗯,你做事不错,颇有些古风,事了,你领着禁军万骑营吧。”

    丹陛之上的龙泉王朝皇帝淡淡说道。

    曹远忙跪,口呼万岁,心中却是极为舒爽,万骑营可是禁军之中最为权重的,整个宫城外的防卫,皆由万骑营管辖,一切事物,无须交接建康京府尹,直由万骑营统制管辖。

    “你先退下,跟着这件事,无须让旁人知晓,若是漏了口风,后果,不止你一人吃。”

    “是,微臣谨记于心!”

    离阳宫中的二

    人心照不宣,给一颗枣,再敲打,这是帝王心术,而臣子的应对,必定是得惶恐谢恩,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彼此心中知晓便可。

    曹远怀着激动的心思退出了离阳宫,他此刻需要做的,便是盯紧了朝堂上的动静,还有赵王所联络之人,只有宗人府,才能真正关押赵王,他曹远可没有这个能耐。

    站起身,龙泉王朝皇帝望着离阳宫外的阳光明媚之地,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但是他眼中的决绝却丝毫不减,皇家无父兄,曹远以为自己捉住的,是赵王谋逆的证据,但这却只是冰山一角。

    赵王的诸多不轨,或者说谋逆的作为,皆是在龙泉王朝皇帝的默肯之下做的,没有子嗣,这根刺,一直横亘在龙泉王朝皇帝的心中,自己的亲兄弟,自然就会经常给人提起,毕竟兄终弟继,这样的事,又不是少见,所以,朝堂上的臣子,倒是开始有意厚结赵王,这些,龙泉王朝皇帝再清楚不过。

    这是捧杀,若是赵王礼贤下士,低调些,这龙泉王朝的皇位,迟早是他的,可是仅仅因为小事,便动辄杀人,就像如今鲁国街命案,不用想,又是买凶.杀人。

    江湖人身上皆有人命,但是雇佣这些亡命之徒,好歹要擦干净屁股,不给人留下把柄,但是跋扈惯了的赵王,却没有这般做。

    但真正促使龙泉王朝皇帝下了杀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龙泉王朝皇帝姓姜,名离,他不仅仅只有赵王一个兄弟,还有一个妹妹。

    姜离最喜欢的,不是自幼与他一同长大的赵王姜,而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姜骊。

    而姜骊有个女儿,虽然不待见自己妹妹的负心夫婿,但是,姜离却极为喜欢自己的这个外甥女,而她,如今已经到了建康京。

    姜离走下丹陛,久在阴暗中,也该去阳光下走走了,就算是给自己这个日理万机的家伙偷一次懒吧,好在,身边没有史官,这件事到底可以不用记载到史书中。

    阳光明媚,微风不燥,最是一年秋好处,姜离舒展了下僵硬的筋骨,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身着玄色剑衫的冷峻女子道:“你的兄长,也该为他的债偿还了,到底,这债是不能拖的,十几年了,也该尝过这盛世繁华,苟活久了,就不须还债了吗?别让他死的太舒服。”

    “是!”

    冷峻女子不带一丝情感应道,仿佛姜离口中所说的,不是她的兄长,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坠枝橘熟初堪剪,浮瓮醅香恰受。这初秋时节,最适合登高望远,你先随我往龙首山去。”

    王元宝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副无所谓又冷漠的姜阿源,他可从来没有想到,原来姜阿源竟然是这龙泉王朝皇族。

    宫装女子正是龙泉王朝长公主姜骊,也正是姜阿源的娘亲。

    “阿源,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回去,你舅舅可是想极了你的。”

    宫装女子走到姜阿源身前,扯着姜阿源的手,摩挲着,但是姜阿源却丝毫不给自己的娘亲好脸色看。

    “不去,我待在这里,比那个冷冰冰的地方舒服得多,想我,就来这,我才不去那个阴冷的宫城!”

    姜阿源一把甩开宫装女子姜骊的手,转身跑进了豫灵院中。

    青鸾倒是颇能理解姜阿源心中所想,对着王元宝道:“哥,我先去找阿源。”

    王元宝点点头,现在只能如此。

    宫装女子姜骊倒是一脸失落,自己的女儿,却是这般敌视自己,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女儿敌视自己,也是应该。

    但是转瞬间又想到了那个甩手掌柜一般的男人,怒火自心中腾起,若不是那个负心汉为了什么狗屁所谓的逍遥和道理,抛下她们,自己又怎么可能把女儿托付给自己的好友方两呢?

    说到底,姜阿源敌视她,都是因为那个负心汉!

    虽然怒火中烧,但是姜骊最起码得涵养还是有的,只是眨眼间,就收敛了怒气,对着王元宝道:“多谢你把阿源一路护送到这建康京,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这龙泉王朝,没有我不能给你的,你与我那个二哥的龌龊,我也有所耳闻,放心,他绝对不会再来烦扰你,对了,方两还好吗?也不晓得给我来封信,好歹也是可以见字如面的。”

    姜骊说了许多,却见王元宝脸色不好看,心中陡然不安:“怎么了?”

    虽然隐隐有了些许的猜测,但是姜骊却始终告诉自己,都是瞎猜妄想,不是真的。

    王元宝叹了口气,开口道:“方先生,兵解了。”

    “什么!”

    姜骊脸色大变,虽然心中有了些许的猜测,但是当真给王元宝说出来,却依旧大惊失色。

    王元宝没有隐瞒,将事情始末,全然道出,姜骊脸色苍白,但是却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逝者已逝,生者须得节哀。

    王元宝说完,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其实,方先生也不算是没(mo四声)了,他在春风里,也在春光里。”

    姜骊闻言,心中的悲伤倒是给王元宝这说法冲淡了许多,没错,方两一直都在说着,遇事皆可询春风,而今,他却真成了春风。

    姜骊道:“阿源好像喜欢你。”

    闻言王元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完全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前一息还在哀伤中的宫装女子姜骊,会陡然问出这句话。

    看着王元宝惊讶的神色,姜骊接着道:“我看得出来,阿源很是喜欢你,不过,你们不合适……”

    还没等王元宝回答,姜阿源就如同护窝的小兽一般从豫灵院中冲出,挡在王元宝身前大喊道:“我喜欢谁不用你管!”

    姜骊道:“我是你娘亲,我不管你谁管你?!”

    姜阿源道:“你去管爹啊!”

    姜骊和姜阿源母女俩针锋相对,倒是颇有些神似。

    王元宝苦笑一声,看着同样苦笑的青鸾,摇了摇头,她们母女俩的矛盾,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消弭的,倒是这个时候,两人针锋相对的沉默,在书院中的朗朗读书声中,分外尴尬。

    “哼!”

    姜阿源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而姜骊也是气的不轻,脸色阴沉,但是眉间倒是有些许的喜色,到底阿源愿意同她说话了,虽然这说话的方式和语气,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父母的生气,往往就是在那一瞬,过后,同样与子女一样,有后悔,有自省,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子女同样也是第一次做子女,只有相互理解,才是消弭矛盾的最好方法。

    只是,像姜阿源和姜骊一般针锋相对,到底还是需要有人从中说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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