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姥姥受伤后,徐家三个舅舅一致决定,不带她去做手术。
理由是年纪大了,骨头不容易长了,做了手术也不会有太大效果,反而让老人家白受罪。
他们倒是省下了一笔手术费,可怜了文妈妈这个做闺女的,一天三餐准时送,还要给徐姥姥端屎端尿。
文雪旗看她妈耐心有限,就主动跟她提议,代替她去一趟,照顾徐姥姥。
文妈妈连忙应下来,她老娘整天没个好脸色,谁看了都烦躁,她可受够了。
文雪旗拎着文妈妈做的面疙瘩汤和油盐卷子,满脸阴沉的进了徐姥姥的院子。
刚一进门,就看到那老不死的,正坐在屋门口晒太阳。
那遍布风霜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树皮一样粗糙暗淡的皱纹里,堆叠的全是对文雪旗的厌恶。
文雪旗冷笑了一声,拖长了音调,低低的叫了一声,“姥姥,我来给你送饭了。”
徐姥姥坐在一个特制的椅子上,这椅子的中间挖了一个洞,专门用来给她大小便的。
她手里握着把棍子,指着文雪旗咒骂,“小贱货,恁别以为把我弄瘸了就了不得,我让恁两条腿也能弄死恁。”
文雪旗寻思着,她当然知道只让她骨折瘸腿,不能完全解决问题。所以,她这不是来了嘛。
她突然直愣愣的看着徐姥姥,眼神跟那天在后山上见到她时一样,像一只秃鹫在盯着自己的猎物,只等着对方气绝身亡来分食它的尸体。
徐姥姥活了那么多年,邪性的事情见的多了,并没有被文雪旗吓到,反而是用棍子敲着地面挑衅。
“恁有本事就过来,看恁祖宗是怎么弄死恁的!”
文雪旗可没有那么傻,她现在要是走过去,徐姥姥肯定把她劈头盖脸一顿打。
然后故意从椅子上倒下来,俺娘皇天的大哭大叫,跟人家说她虐待老人,殴打长辈。
这点心眼,文雪旗轻而易举的就看破了。
她长久的,诡秘的注视着徐姥姥的眼睛,轻飘飘的说,“俺好寂寞啊,你什么时候来陪俺?”
徐姥姥抓起茶缸子就朝她砸了去,“该死的贱货,装神弄鬼吓唬谁呢!”
茶缸子擦着文雪旗的耳边飞过,急速而过的物体带来了一丝小风,带着文雪旗耳畔的碎发飘忽。
她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徐姥姥,依旧是那副要吃了她尸体的样子。
突然,她用手抹了一下嘴唇,嘴唇上扬,笑声诡异,一双眼睛使劲上翻,尽量只露出来白眼珠,语气略显沧桑。
“桂枝,真快啊,五年了,你都不来看看俺。”
徐姥姥冷笑一声,“恁接着装。”
文雪旗努力维持住上翻的眼珠,有些嘲讽的说道,“你天天护着老大家,把俺治病的钱给了大伟,让他去打牌来局输精光。”
“俺搁医院里躺着,交不上钱,医生不给俺看病,俺就那样死了。这都是你做的孽,俺都记着呢。”
徐姥姥挑眉,“恁接着说,我看恁要玩什么。”
徐姥爷死于没钱看病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让人不解的是,各家之前凑的医药费去了哪里。
徐姥姥这么多,年一直咬紧牙不松口,就是因为这钱被大伟偷去打牌输光了。
大伟是她的大长孙,她必须得护着。
为了保护大伟,她甚至编出,在医院被人抢走钱财的瞎话。
信以为真的徐家舅舅们,一个个的拿着撅头去医院闹事,说医院害死了徐姥爷。
“老二因为这事不能去镇医院当医生,就搁诊所里过一辈子了,都是你害的。等你下来了,你就搁地狱里等着,刀山火海过一百年。”
这要是被老二和老三知道真相,肯定要心里有大意见,尤其是老二,到手的公职都没了,指不定有多恨徐姥姥。
徐姥姥赌上了她老头的生命,还有自己的晚年幸福,来讨大孙子的欢心。这血本,下的确实够大。
徐姥姥根本不相信文雪旗被她老头附身,即使被她拿这件事威胁,也不怕。
她反击道,“恁姐跟表哥相好也不是光彩事,流产的是大伟的孩子,我知道的门清。咱倒是看看,谁怕事情败坏出去。”
文雪旗没有理她,她装着徐姥爷的口吻,继续说道,“你个毒蛇一样的老妈妈,虎毒不食子,你却连自己的小孩都下死手。”
“可怜俺有四个闺女,两个让你扔去喂野狗了,一个让你活活揍死了,就一个将就着活下来了。”
“你天天搅和的闺女家不得安生,都没空来俺坟头看看俺。俺那时候就该直接揍死你,省得你整天做这么多妖。”
徐姥姥这下心里有点打鼓了,她扔了丫头后,一直对外声称是生下来就死了。除了她老头,没几个人知道真相。
文妈妈更不应该知道这事,那文雪旗是怎么知道的呢?
那个被她打死的丫头,是文妈妈的姐姐。
那丫头死的时候只有十岁,性格老实没什么心眼,嘴巴也不敢乱说话。街坊四邻的,没人知道徐姥姥打的厉害。
那天,那个可怜的丫头被徐老二追着打,她跑的快,徐老二追不上,就在那里闹脾气。
徐姥姥见了,就把那丫头倒吊在树上,用玉蜀黍的棒子塞了嘴,鞭子蘸凉水抽了一顿,狠狠地教训了她。
后来,徐姥姥忙着给徐老三喂奶,把屎把尿,就把那丫头给忘了。
那夜秋雨冰凉,秋风入骨,那丫头的身体,也在夜里冰凉僵硬了。
徐姥爷知道了要揍徐姥姥,徐姥姥则一蹦三尺高,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那丫头命薄怪不得别人,她还心疼自己十年的饭,白瞎了呢。
那时她刚添了小三儿子,有功,有理,男人也不能把她怎么着。
徐姥爷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放了她一把,只是自此之后彻底对家庭死心,外出打工去了。
这村里除了徐老二和勉强记事的文妈妈,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
徐姥姥警惕的看着文雪旗,内心有些动摇,这件事情她竟然也知道,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文雪旗看她眼神有变化,很是满意,她上一世知道这些秘密后,对于徐姥姥的感觉怎一个恶心能形容,简直“欲除之而后快”。
“俺和三个闺女天天在下面盼着,就盼着你早点下来,生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把你扒皮抽骨,眼珠子抠出来做尿泡踩着玩呢。”
文雪旗顿了一下,怒火慢慢烧上心头,她咬着牙,继续说道,
“你指使着大伟去玩文家大闺女,糟蹋人家的身子;又跟小官庄老赵家合计,要把二丫头卖给,南乡你老相好的光棍儿子。”
“你做了这么多恶,生死簿上都给你记着呢。俺天天盼着你下来,你还不赶紧点吗?真想跟生死簿上写的一样,让儿媳妇拿老鼠药,药死你才甘心?”
徐姥姥一张脸煞白,冷汗连连往下流,她咽了一口唾沫,努力保持着镇定,嘴唇已经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文家大闺女的事情只有大伟和她知道,而文雪旗的事情也只有她跟小赵他妈知道,文雪旗怎么会知道,难道她真的被她老头附体了?
还有,被儿媳妇药死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站不起来了,没了利用价值,孩子们就真的能狠下心,把她给弄死了?
不可能的,她可有三个儿子呢,儿子都会孝顺她的。
不可能的,对,不可能的!
她挣扎着要去打文雪旗,却因为脚上不方便,两腿又直哆嗦,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四处扒扯着,挣扎了半天,也没有爬起来。
文雪旗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突然大笑了起来,她双目圆睁,嘴咧到最大,面目很是狰狞可怕。
诡异的笑声,划破了秋日的长空,惊得一群麻雀拍翅飞走。
“老妈妈,你这几天晚上别睡觉,仔细听听,是不是有小孩哭?那是俺三个闺女想你了……”
说完这一切,文雪旗再次用渴望尸体的眼神,看了她一遍,然后轻飘飘的出了院子。
一到外面她差点没笑过去,徐姥姥最后那惊恐慌张的样子,简直太合她心意了。
攻破敌人,最省事的方法就是从内部击破。
先败其心,乱其意,使其坐立难安,茶饭不思,则大功告成也。
以后,入夜了,她就时不时来这老不死的屋后面,学着婴儿啼哭几声。
你就等着这老不死的疑神疑鬼的,自己吓唬自己。希望她早日精神失常,自杀身亡。
真是想起来就觉得痛快!
文雪旗瞧着不远处有只小草狗,就把疙瘩汤和油盐卷子全喂了它。
徐姥姥这种牲畜都不如的东西,不配吃饭。
小草狗吃了东西,摇着尾巴感谢文雪旗,追着她的手一阵乱舔。
文雪旗担心它之前碰过脏东西,躲着不给它舔,那狗子就欢快的上蹿下跳,追逐起她来,把她逗得咯咯直笑。
“这么开心,如意了?”
嗯?他来做什么?
吴禹同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双手插在裤兜,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淡。
声音低沉,脸上还有些许的怒气,不知道是怎么了。
狗子对于突然出现的人表现出敌意,挡在文雪旗面前汪汪直叫唤。
吴禹同不顾小草狗的警告,一步一步的靠近她,每一步都伴随着怀疑与审视的目光,视线跟她正面交锋。
在离她还有两步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那双平日里似醉非醉的眸子,此刻深邃如潭,谭水里只有文雪旗一人。
白色的衬衫被汗水浸透一小块,胸前的扣子开了两颗,可以看到发红的脖子,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愤怒。
文雪旗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不安感席卷了全身,她垂眸看着腿边的小草狗,声音有些低,“你……”
吴禹同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与他对视,“文雪旗,你又利用了我一次。作为等价交换,你想拿什么来跟我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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