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隆歪了歪脑袋,忽然觉得有些懵,不太理解未婚妻的话是什么意思。
京城的贵人是多,但真的没那么好结识的。他虽是庶子,但也是正经侯门子弟,家里宴请也好,去别人家饮宴也罢,不是没有见到贵人的机会。可那又如何呢?贵人们连平昌侯府的长子嫡孙,也不过是轻飘飘扫过一眼,顶多客套地夸一句“一表人材”,却绝不会关注旁支庶子。若他能考出个象样的功名来,比如举人什么的,那还有点希望被大房的长辈当成出色的子侄引见给外人。他连个秀才都没机会去考呢,又哪里有这样的福份?想结识贵人?只怕贵人身边侍候的粗使奴才,都能把他打发了!
然而,未婚妻一个深闺弱女,能知道什么呢?她也就是盼着自己能出人头地,不再受家中的气罢了。
因此,万隆仍旧宽容地笑笑,对谢映容道:“谢三妹妹有心了。倘若我在京城真的能遇到某位贵人,又能得到对方的青眼,我肯定会珍惜这个机会的。”话是这么说了,但心里真没打算去做,应付一下就是了。
大约是他表情里的敷衍意味太明显了,谢映容竟然没被他骗到,担心他回京后真个不去抱贵人的大腿,错过飞黄腾达的大好时机。于是她偷偷再看一眼门口方向,起身往万隆那边走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我不是在说胡话,是真心在给你出主意!京城贵人多,但能让你摆脱家中束缚,从此一飞冲天的没几个。万三哥如此出色,若真要寻伯乐,自然要往身份最尊贵的人里寻!也只有皇家的人,能让万三哥不再受家人拖累……”
万隆怔了一怔,笑得有些僵硬:“谢三妹妹,你的话固然有理,然而……我哪里去寻这等贵人去呢?”若非要攀附皇家贵人,燕王不就是一个了?虽说燕王已经被过继出来了,但他是当今圣上实打实的同胞亲兄弟,又一向深受皇帝信任!他不但有身份,还有实权,在北平这地方说一不二,足以弹压万参议与万太太。万隆自己也是费尽了心思才进了燕王府做事,还顺利地跟燕王府未来的继承人成了连襟,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是他积累资本的时候,他可以多争取燕王父子的信任,以助自己慢慢往上爬。兴许这个过程不会太快,可足够稳妥。这难道不比回京去找个没影子的皇家贵人攀附强么?况且,皇家这时候有哪个贵人能真正助力他的前途?皇帝他是高攀不上的,太子与二皇子自身且难保呢,三皇子名声不佳,瞧着前路也是茫茫,四皇子倒是好,可他年纪尚轻,一向少出宫门,叫人往哪里结识去?!
万隆想起未来岳父谢璞,因为受曹家陷害,已经跟这个前姻亲断绝了关系,还远远避到了北平,显然是不想掺和皇子夺嫡之事的。他的女儿,自然不会违背父亲意愿,让未来夫婿去争什么从龙之功,莫非是他误会了?
万隆看着谢映容,旋即想到,传闻中那位正在与人议亲,因此不能与万大姑娘成就姻缘的谢家大公子谢显之,议亲的对象似乎就是永宁长公主。这永宁长公主的小女儿,还跟谢家大姑娘是闺中好友。莫非未婚妻暗示的是永宁长公主殿下?正是皇家人,也足够尊贵,还有传闻说明年就要到北平来了。依附这位长公主,兴许得益会比依附那些未来大位有望的皇子低,但同样的,风险也会小很多。长公主不掺和皇位之争,无论哪位皇子上位,她都依旧是新君的姑母,会受到优待与敬重。若在京城期间,自己能得到这位长公主的庇护……
万隆眉间一松,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我知道了,谢三妹妹说的是永宁长公主殿下吧?果然是个好主意。回头我就去见你哥哥,看他是否打算写信回京给长公主与马驸马请安。我替他做一回信使,顺便也沾光见一见贵人好了!”
谢映容哑然。她说的当然不是永宁长公主。这位长公主固然没有在三皇子继位后倒霉,地位依然稳固,可她又没什么实权,不过是虚风光罢了,哪里及得上从龙之功?
她张嘴就要解释,却听得门外守候的婆子唤了一声:“大少爷、三少爷。”随即帘子掀起,谢显之与谢徽之便走了进来。谢映容哪里还敢再多言?只得委委屈屈地闭了嘴,转身去面对两个坏她好事的兄弟。
谢显之看到站立的庶妹与安坐的万隆之间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眨了眨眼,没有多说什么,便微笑着向万隆问好。万隆连忙起身向他行礼,又见过不大熟悉的三舅子谢徽之,三人寒暄了一番。万隆又说了些感激未来岳母文氏赠送程仪衣裳鞋袜的话,然后立刻便提出:“我明日出发进京,估计能在京中逗留些时日。大哥可有什么书信要写给京中亲友的?我顺便就捎去了。若是物件,小件的还罢,大件的只怕不好带。”
谢显之大喜,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忙道:“那就多谢了!我也没什么大件的物事要送回京中去,只是有几封书信,还有……”他顿了一顿,“还有几张银票,想要托位稳妥的朋友,替我捎给家母。”
万隆清楚谢显之的母亲是谁,也不在意:“这话好说。我这样的身份,只怕没资格登承恩侯府的大门,但要是令堂另居他处,又或是打发下人出门采买,那我还是有办法把信送进去的。”
谢显之叹道:“倘若我母亲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承恩侯府中度日,这信和银票送不送,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三妹夫届时只管把信封往我们家的铺子里一塞就好,掌柜与伙计们自会料理。我只怕家母有难,会落得生活困窘的境地,哪怕有家中铺子里的掌柜与亲友接济,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破费了。送些我自己的积蓄,权当是填补了人家的亏空了。”
万隆明白了谢显之的意思,虽然觉得他有些愚孝,但大舅子是个容易心软的好人,总比他是个冷心肠的恶人好,便笑着答应下来,又说了些安慰的话。
谢徽之在旁听了一会儿,便笑着提议大家坐下说话了。
看着未婚夫与兄弟们有说有笑的情形,被冷落在旁的谢映容咬牙绞紧了帕子,心中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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