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众人身后蓦然传来苏玄明的忍怒低骂:“笑笑笑,笑甚么笑,笑够了么,笑够了就给我滚过来。”
众人转过身来,只见那棵巨大的蛇涎树已然变了模样,笼罩在外的鲜红水泽消散殆尽,而枝丫光秃秃一片,树冠间的鲜红叶片尽数坠落,在地上推积了厚厚一层,长风穿过殿门,无尽落叶飘摇,直如一汪血水荡漾。
苏子巡弋了众人一眼,抿着唇,绷着满脸笑意,做出一副居上位者的严肃冷薄模样来:“走罢,算着时辰,七星图快现世了。”
就在苏玄明取走魔灵珠的瞬间,群山环抱的洞里族人所居之处,突然传出一声嗡鸣,广场正中巨大的青石立柱中激射出一束光芒,乌黑发亮,冲天而去,将澄碧寂寥的高空染成了漆黑一片。
“轰隆”一声,漆黑的光芒散尽后,那根巨大的青石立柱轰然倒塌下来,砸的广场凹陷,石柱断裂,数之不尽的碎石到处纷飞,呛人的灰尘扬出数十丈之高,遮天蔽日。
这时辰,原本皆洞里族人皆沉沉入睡了,被这巨大的响声惊醒过来,满脸茫然的纷纷冲出了屋舍,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惨不忍睹的一幕,并不十分清楚究竟发生了甚么。
而满头花白小辫儿,神情凝重的族长望着漫天的碎石薄灰,手中的石杖重重砸了下地面,悲恸而愤怒的怒吼道:“是谁,是谁取走了鬼帝大人的魔灵珠。”
“族长,咱们全族世世代代皆隐居此地,守护着鬼帝大人的魔灵珠,如今魔灵珠已经失去了,咱们全族日后该如何自处啊。”一个男子靠近了族长,神情慌张的低语。
族长的双眸有些浑浊,凝神片刻,狠厉道:“将弟子们全部散出去,不管是魔界,妖界还是人界,不管魔灵珠被甚么人夺取了,都必须夺回来,否则灭族之祸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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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楚国青州城,霖王府。
晚间刚刚下过一场雨,暴雨如注,庭前的花木在雨中疯狂飘摇,被豆大的雨滴打落过半,枯叶残红落了满地。
雨后的深夜,气息微凉,有草木生发的润泽清冽,一弯弦月半掩在浮云后头,若有若无的昏黄光华倾泻而下。
水中蓦然荡漾起涟漪,投在水中的月影随之细碎漾开,斑斓的锦鲤在碧叶红莲间游弋,霖王斜倚在九曲回廊处,有一下没一下的向水中投撒鱼食,引得群鱼纷纷争食。
“殿下,红霞岭传来消息,七星图在今夜会现世。”列当躬身,小心翼翼的回话,靛蓝倒了之后,他便接替了靛蓝的位子,成了霖王最信任的总管,一朝得志,自然要忠心回报,而靛蓝是他的前车之鉴,那血犹在眼前,他比靛蓝更多了几分谨慎行事。
夜风扑簌簌穿廊而过,遮住月华的浮云蓦然散尽,明亮的光华在八角亭上流淌,整座朱红小亭隐有水光倾泻,亭子顶上堆砌着的琉璃瓦泛起波光粼粼,生出别样的韵致来。
霖王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鱼食掷到水中,引得锦鲤蜂拥而上:“红霞岭的事,咱们插不上手,只能静待消息,不过无论取不取的到七星图,结果对咱们咱们都是有利的,咱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列当陪着笑脸,唯唯诺诺道:“殿下算无遗策,此番定能灭一灭太子的风头。”
霖王瞟了列当一眼,阴晴不定道:“灭不灭他们的风头,本王并不在意,只是看到他们蛇鼠一窝,本王就气不打一处来,收拾收拾他们罢了。”
列当愈发小心翼翼,双臂僵硬的垂在身侧,揪着袖口道:“喏,殿下大人大量,自不会与他们这些小人一般计较的。”
霖王的脸色突然阴暗了下来,指尖轻点,一簇白芒落在水中,掀起无数水波。
一条条五彩斑斓的锦鲤浮在水面,翻着白森森的肚子,随着水波欺负,荡漾到远处的水面。
列当心下一凛,他虽跟着霖王十数年了,但做近侍却不过短短数月而已,他着实摸不清眼前这位主子深不可测的心思,见他这个模样,他身子愈发僵硬,不敢随意答话。
霖王饶有兴致的望住列当,薄薄的笑意浮在眸底:“列当,你知道本王喜欢甚么样的下人么,本王喜欢又听话又聪明,又足够小心的下人,靛蓝足够听话聪明,却不够小心谨慎,曲天雄足够聪明小心,却又不够听话,你呢,足够听话,也谨慎有余,却是聪明不足了,不过这是天资,强求不得。”
列当忙弯下身子,愈发的唯唯诺诺:“喏,喏,小人必定谨慎办差,不让殿下有半点忧心。”
霖王移开眸光,似笑非笑的望向远处薄薄的夜色,陡然凝重道:“本王让你查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夜风拂过,吹散了列当脊背上的冷汗,他递过去一张字条,小心翼翼道:“月姑娘的事过于久远,当年的杀手已没有几个活着了,小人都带了回来,也先行审过了,殿下请看。”
霖王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将字条狠狠撕成碎末,扔到水中,恨声道:“月姑果然是被他害死的,是被他和她一起害死的。”他蓦然转身,急匆匆的闯进夜色中:“我要进宫去,我要问问她,当年为何一定要把月姑送给他。”
“殿下,殿下。”列当猛然跪下,抱住他的腿,拼尽全力的低声喊道:“殿下,不可,时过境迁了,殿下万不可因此伤了母子情分,殿下,月姑娘已经不在了,殿下要保重自己,保住月姑的女儿才是。”
夜风穿过游廊,猛然吹醒了溺在往事中,失魂落魄的那个人。
“是,你说的不错。”霖王一笑,眸中浮出少见的柔情:“我和月姑终是此生无缘了,再难报她陪伴护佑之恩了,她的女儿,我自然要全力护佑,时机到了,就接回来罢。”
“是,小人记住了。”列当略一沉吟,躬身道:“月姑娘的埋骨之地就在曲家后园,小人已经查实了,殿下看要如何处置。”
霖王眸中沁出泪来,他狠狠咬住牙根:“悄悄地,接月姑回来,在府里安置下来,记住,不要惊动旁人。”他默默望住远处,低声道:“我年少时是她陪伴的,那么她的土里余生,便由我来陪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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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目国红霞岭,蛇涎树屋外,夜色深沉。
时不时的有数道光华各异的遁光或是擦身而过,或是不远不近的跟着,甚至有人藏身在隐秘之处,对来往之人偷袭一二。幸而除了修仙者,少有寻常人出没于红霞岭中,否则寻常百姓看到这幅场景,搞不好以为深更半夜见了鬼,要吓出个好歹来了。
暗沉沉的夜色中,天际间突然弥漫起沉沉雾气,而那长满了蛇涎树的鬼谷便在其中若隐若现。
走过黑漆漆的高大牌楼,眼前豁然开阔,只是迎面扑来浓重的阴冷寒意,周身肌肤一紧,寒气似乎连细密毛孔都堵了个严严实实,逆风而行,凛冽寒风似夹了把染血的冰刀,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尖利的呼啸而过,在裸露的皮肤上舔出一道又一道口子,目极之处尽是厚厚冰层,硬冷湿滑,令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不,是厚冰。
苏灵仙亦步亦趋的跟在云良姜后头,双眸滴溜溜的乱转,像一只偷吃的鼠儿望向朦胧中的鬼谷:“云良姜,这就是鬼谷,怎么这么冷,全是冰。”
云良姜低语:“我也是头一回来,早知道这么冷,我就带个披风来了。“
苏灵仙不语,只走的愈发畏畏缩缩,一阵阵阴风刮过背心,她冷飕飕的打了个寒颤。
“哐当”一声,走在后头的杜衡杜衡重重踢到了白惨惨的物件儿,那物件儿咕噜噜滚到苏灵仙脚边儿。
她定睛一瞧,竟是个阴气森森的骷髅头,她吓得惨叫一声,紧紧抱住云良姜的胳膊,颤声道:“有鬼啊,鬼啊,鬼。”
“啊,啊。”云良姜也装模作样的惨叫了一声,拍打着苏灵仙的手,叫道:“苏灵仙,你叫甚么叫,连鬼都要被你吓死了。”
苏灵仙揉了揉被拍打到生疼的手背,狠狠拧了云良姜的胳膊一把,凶神恶煞的赌气道:“我吓着你了么,吓着你了么。”
云良姜忙低声下气的哄道:“好了好了,是我吓到你了,姑奶奶,可以了罢,你是不是腿软了,走不动了,那你拉紧些,我拖着你走。”
苏灵仙这才笑了起来,耍赖一般搂紧了云良姜的胳膊不放,任由他拖着自己往前走。
就在此时,一个少女破空而来,身形轻快的经过三人,微微侧目,嗤笑道:“胆子这样小,还敢来鬼谷,是来当笑柄的罢。”
苏灵仙气急败坏的追出去几步,奈何那少女身形极快,她紧着跑了几步,却也只看到少女的裙角上翠绿的兰叶,在夜空中婷婷袅袅的飘走。她狠狠跺了跺脚,道:“云良姜,你可瞧清楚她的模样了么。”
云良姜撇嘴笑个不停:“瞧清楚了也没用,咱们也打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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