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陆陆续续浮于碗面,由着一个个茶阿拳拳奉上。
看着她们身着彩色大绫花锦,来回踱步,恰似飞舞的彩雀,让乞藏遮遮不停忆起初见她的情状。
回鹘使臣刚刚吃透咸香的滋味,便有糖蜜脑麝,烤饼,玉米面馕和绿荷包子等本国风味伏于案上,又添了不少没见过的精致点心,教人胃口大开。
萨罗皮尔拈起一枚晶莹的菓子,内里透着粉紫,细嚼嚼,同隆术亨特笑道:“跟面筋似的,里面尽是葡萄馅的,色香味俱全!”
隆术亨特弃嫌,比划着手里的碗:“吃这个,刚刚走过去的茶阿管它叫美人泪,口齿噙香。”
郑蛮利离他们最近,笑道:“美人泪?”
章仇在他身边坐着,点着近身的茶阿问道:“为何叫美人泪?”
她恭敬说道:“上面淋着的花蜜,是从美人蕉上现刮下来的,遂起了这个诨号。”
乞藏遮遮听得真真的,本就不自在。想起荃尔淑死前,眼角的泪渍,复又添了一层抱怨:“什么美人泪,未免声色太过!”
李异傍正愁吐蕃使臣疑他反水,连忙附和:“平心而论,到底是使团宫宴。品名措辞上要好生拟来,不兴矫揉造作的字眼,唐突是小,不敬是大!”
异牟寻煞有介事地看向王后,王后看向公主。
公主端着架势,从容回禀:“父王,母后,儿臣初初听去,也觉得不相宜。可茗儿的一番陈述,让我跟茶仪动容,立意准了这个品名。”
荃尔贞会意,领了茗伊上前问责。
但见她双膝跪地,王后顾盼之余,高声授意:“只管细细说来,缘何执意给这道点心择名——美人泪?”
茗伊正色道:“奴阿无有双亲,被强掳了来。天可怜见,幸得王庭这个好所在,不愁温饱。所羡者,太平盛世,安居乐业;所叹者,战乱纷飞,民不聊生。奴阿卑微蝼蚁,能与苍生的不过两行清泪;顾影自怜,如同美人蕉一般,柔弱可欺,不禁潸然泪下。正是:平生只有双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缥信仁厚,王后贤德,定不会辜负南诏俚柔的殷切期盼,许我辈余生安稳!故而取了这个诨号,期缥信和王后感怀。”
殿内静如鸦雀,铿锵的语调,掷地有声,直击异牟寻的心房。
李异傍见缥信赞同,且殿内无有异议,再不敢吭声。
段诺突等人亦有所感,心道:这个小阿不简单,差点没把我说动!
回鹘三人拍手,辛基克亚领头说道:“南诏王雄韬伟略,连殿内的小阿亦不似寻常俗物,字字珠玑,诚然,太平有象!”
章仇看向郑蛮利,悄道:“师父,您真是慧眼识珠!”
郑蛮利微微一笑:“就指着她翻盘了!”
但见章仇吞吞吐吐,他十分看不惯,问道:“有话直说,一副扭捏作派,还是元帅呢!”
章仇口土咬着牙问:“能把她说给我吗?”
郑蛮利忙答:“打住,名花有主,何必单恋一支花骨朵!休得再提!”
章仇只好闷闷地作罢。
经了几面之缘,王后也由衷欣赏这个小阿,抬手示意她平身,巧笑道:“慈心的孩子,本宫许你一世无忧,等你十五了,就给你指门好亲,放出宫聘嫁。”看向荃尔贞笑道:“起居饮食,好生照料!”
荃尔贞颔首:“遵诏!”
乞藏遮遮暗自思量:奇怪,貌似有一支无形的手,刻意往我的伤口撒盐,教我心痛,逼我不安,让我自悔和神伤!
异牟寻睥睨到他的异样,故意问道:“乞藏将军,可还有不如意之处?”
尚结心见他不则声,忙暗暗踩了他一脚。乞藏遮遮神游天外,突地回转,不由打颤,忙道:茶点可口,正自回味,不曾注意日东王言语,无状之处,万望容谅!”
异牟寻淡淡地说:“无妨,若无旁的不悦,继续上菜吧!”
王后看向公主,点头示意。
他瓦差得令,同芃信缓缓扛着蕉叶覆鹿进殿。
庄德赞正与乞藏遮遮续奶茶,不料,他自己失手松了玉碗。
众人只听‘哐当’一声,案上一片狼藉。
庄德赞忙跪地讨饶,口内不住说道:“奴阿罪过,望使臣宽恕。”
原来,乞藏遮遮被眼前的蕉叶覆鹿惊着了,自打那事后,他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个!
廓·赤桑雅拉忙言语:“到底与秀妃有亲,不好得罪,赶紧饶她退下。”
他依言,抬头欲发话,庄德赞伏地扣头,被清楚地瞧见脑后点缀的飞燕草。乞藏遮遮心下一纠,登时怒眼圆睁,疾言厉色道:“还不下去!”
荃尔贞出列:“奴阿生事,扰了使臣雅兴,尔贞在此告罪!”
廓·赤桑雅拉让尚结心按住乞藏遮遮,与荃尔贞说道:“乞藏将军沙场驰骋多年,性子急躁些,不过是小小磕碰,哪堪茶仪如此,本相替他生受了!”
王后看向秀妃,正色道:“妹妹,与其罚她,不若放她家去吧。”
见乞藏将军如此斥责自家姑娘,秀妃已然失了颜面,幸得王后垂怜,忙点头依允。
庄德赞泪目,朝王后磕头,兀自告退。
茗伊默默颔首,暗自嘀咕:荃尔淑当年就是别着这朵花出宫的,因为她在那天自由了,奔向属于自己的希望。你断送了她的现世安稳,姑奶奶了结你的余生虚名,活该!
在此期间,章仇也没消停,大刀阔斧地朝鹿身踏进,如庖丁解牛般分出了精贵的四两,兀自片好,交由荃尔贞分发。
茗伊亲自奉与回鹘使臣,辛基克亚,萨罗皮尔和隆术亨特起身,笑向异牟寻,口内不忘说到:“南诏王费心,消灵炙难得,我等深受!”
异牟寻辞色道:“昨儿个令使臣扫兴,今日定当给足诚意,方不辜负可汗与天公主的盛情。”
另一边,庄修好、可布乔和耐星繁正要给吐蕃使臣奉上,荃尔贞提了句:“别急,点缀些蕉叶,看着清爽,不腻烦。”
三人依言照做,小心翼翼地近身置放,乞藏遮遮拉长了脸,冷声道:“我不好这口,撤去吧!”
爨何栋和尹辅首怕再有个闪失,打进肉时便死盯着他,见他如此不给仨宫阿颜面,颇为不满,只不曾表露。
可布乔才要撤下,廓·赤桑雅拉忙道:“放着吧,乞藏将军会吃的,章仇元帅亲自操刀,怎好拂了他的美意!”
乞藏遮遮只得罢了,勉强吃了一口,立马喷出下肚的羹汤。
托布婷领着春水和拂岚,随即上前,些须收拾了。复又添上熏炉,往里注入三把勒梨香,因呕吐沾染的酸馊之气,渐渐消弭。
荃尔贞亲自捧了盅洛神花酿,歉色道:“使臣请慢饮。”
乞藏遮遮呷了几口,才好些,越想越觉得蹊跷,便质问道:“为何他们吃了没事,就我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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